回望

清平

真正的寂寞是心旅的独行，而往昔的回忆，便是飞机跑道上急驰时两侧不断倒退的景物。飞逝了、摸糊了、消失了，你却情不自禁地回望，回望…… 那年，初春南国的阳光早已炎热炽人，亚热带的风也是热气袭人，而我的心依然是来自冰封雪锁的北国……每当我单独完成一次旅行，走出机场，拥进亲人的怀抱，感受那份“终于到家”的温情时，我便会想起这次的旅行，是我永生难忘的远行。 ——题记 　　是恐惧，是兴奋，是依依不舍的离情，还是抛舍不掉的亲情与爱意？至今我都说不清，总之，就在我跌跌撞撞，终于穿过黑黑的楼道，跌进早已等在楼下去机场的巴士里，泪水便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我想，此时，在房间里的妈妈，是否也在流泪…… 暮色中，我看不清急急赶下楼为我送行的爸爸的脸，但我知道，那布满岁月沧桑的脸也一定非常凄楚。 “再见……”藏在黑暗中的我，竟说不出一句可以道别的话语。 当生活的大浪一次次向我猛袭时，性格中的我，变得异常坚强而冷静，自恋与自尊被我扭曲着化做一种变了态的坚强。没有呻吟，没有泪水。然而当潮水悄悄退去，大海变得多情而平静时，我脚下站立的岩石却迅速地坍塌了。于是我想到了远行，逃离这可以勾起我无限伤感与回忆的地方，逃离这曾让我付出真情与泪水的地方。 　　那个夜晚，那个永生让我难忘的不眠的夜晚，我接到了可以来海南工作的通知，积郁了许久沉静的心，猛然兴奋地跳动。我唤醒睡梦中的妈妈，让她分享我的兴奋。共同渴望复活与挣脱的心让妈妈迅速清醒过来。 那是个无梦的夜晚，我像儿时一样，钻进妈妈暖暖的被窝。当我习惯地楼住她的身体时，我的心一阵酸楚，妈妈已不再年轻，妈妈已到了该让我体贴照顾的年纪了，可…… 房间里很暗，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点点星光，我就那样温着旧梦不停地悄悄和妈妈讲啊讲，慢慢地，我感到紧靠妈妈脸的地方有丝丝的冷意。我听见她压抑不住的哽咽…… “要想忘记就走吧。” “女孩子我担心……” 那一夜，厚厚的枕巾被不断涌出的泪水打湿，说不清哪些泪是妈妈的，哪些泪是我的。我知道，妈妈在为无奈的我而流泪，而我只为我自己的无奈流泪。一种不可铭状的心情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无法释怀。 那一夜，也就是那一夜，我深深体会到了母爱是多么的伟大！ 　　的士在黑暗中飞驰，话语在泪水中哽咽，凄楚悲壮的情愫挥不去赶不走。弟弟就坐在我身边，往日不曾留意的亲情此刻竟让我感动不已，竟让我有一种来不及珍惜的感觉。 外边是怎样的一个世界，除了精彩，除了繁杂，除了可以帮助忘记，还有什么更值得刻骨铭心？一切对我仿佛都相距那么遥远，一切的感觉都让我清醒的意识到，过去的一切，快乐、忧伤以及温暖而快意的家，安定而有规律的生活，还有妈妈烧的一手好香的饭菜……都将不再属于我。 我不知道，我未来的人生曲线将抛向那里。 　　飞机迎着曙光徐徐地起飞，风驰电掣般后退的景物，像我要忘却了的今天，泪水却不肯随我远去，不停地滑落，滑落…… 两年多的积郁与神伤，临行前的痛彻与忙碌，让我在全身心大逃亡的放松中眩晕。这眩晕又把我带回到第一次长途飞行的快乐与不安中。 那年，我年轻得像初春的风，快乐的飘来飘去，不知道什么叫孤独，什么叫恐惧，更不知什么叫忧愁。一个人坐在飞机里，充满兴奋与不安，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致，心中只想飞呀，快飞呀，快快飞到我心爱的人身边…… 第一次一个人长途旅行，却没有任何恐惧与孤独感，满脑子里都是见到他时的喜悦与他等待我的焦急。 　　坐在一望无际而辽阔的海滩上，我的思想早已飞翔到另一个世界，汹涌澎湃的海浪，让我联想到了人生许多是你无法控制更无法选择的，命运在经历了繁华到萧瑟最终归于沉寂，灵魂深处的东西开始清晰。 人也许在安静的时候，才能低达灵魂的最深处……总有些时光在过后，才会发现它已深深地刻在记忆中，多少年后，某一时刻，若然想起，还会有些许的怀念。 那些人，那些事，已在时光的河流中乘舟而去，而我的心却流淌着跨越了时光河流的温暖。人生总有许多始料不及，那些错落在生命中的风景，总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在这短暂的来去间，我们还没有来得急细细体味，好好珍惜，却又要学会更多的离别，承受更多的擦肩而过，体会更多的心灵痛苦与哀伤。 　　而当早已成熟起来的我，再次重温孤独远行时，心却不禁生出阵阵寒冷，机场出口处，那拥满迎亲归来的人群中，哪一个是等待我的焦急，哪一份是迎接我的企盼，哪一颗是属于我的爱心！灰蒙蒙的茫然中，只能让我专注于回忆，回忆，不尽的回忆…… 人生永远琢磨不透的人生，不停变幻且永远莫测，甜蜜与欢乐，一切仿佛还在昨天，今晨，我却不得不一个人迎接寒冷的黎明。 　　那次逃离无奈的远行，在我早已是久远的故事了，多少年后的今天，伤痛的心早已有幸被更丰富更温馨的情感与爱怜抚慰充塞，一个人提着行装孤独出入于机场的远行，不再仅仅属于特例，异常充实与平静的心不再伤感与孤独。而那次深刻的茫然与凄楚的经历，早已深深埋藏于我心深处。 每当我大欢乐大幸福的时候，我便会悄悄的想起它，于是，我便会不停的告诉自己：珍惜，珍惜，再珍惜，珍惜今天所拥有的温馨与爱意，珍惜伴你同行让你心中充满春光的爱侣，珍惜展现在你面前的新生活，珍惜生命中所拥有的一切！ 散文及摄影均系清平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