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从重庆主城上成渝高速,过九龙坡收费站,再前行约4公里,就是走马。<br>每年回家过春节,走马是必去之地。</h3> <h3>我的童年跟走马有关。人生之初的几年时光,大概不容易忘记。那时,我们叫它“走马岗”。小孩子不知道也不会去费心思琢磨:为啥叫“走马”?又为啥要在“走马”后面加一个四声的“岗”?<br>去“走马岗”当然是去赶集。赶集就等于有大白馒头饕餮,或者希望大人给买几颗硬糖。夏天呢可以吃一只冰棍,或一串解渴的葡萄,再不济,用一分钱买一杯凉凉的老鹰茶喝……小小的人,只要有食物可以塞进嘴里,心里就极大的满足。那一趟赶集,就没有辜负小小脚板的辛苦。</h3> <h3>我小学的最后两年,也跟走马有关。很庆幸,自己在走马小学读完小学的最后两年,在古镇绵延800米的石板路上穿梭的那些日子,早已模糊得很,但又无比固执地令我怀念与絮叨。<br>顺下场口的石台阶上来,就是镇子的园拱门,老态龙钟的黄桷树身形总在那里,虽然气息奄奄,葱翠不再。进门有戏台,斜对面的馒头铺还在。铁匠铺、相馆、修理收音机电视机的铺子,都知道在哪里。</h3> <h3>走马小学依势而建。顺台阶攀升而上,左右都是校舍。那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几十年前的黄桷树依然葱绿摇曳。黄桷树下悬着的那口敲钟,依然是当年的样子,锈迹斑斑却完好无损,成了小学的历史性标志物。校舍换了新颜,但仍认得出当年读书教室五一班所在的位置。班主任老师姓李,已不在人间。毕业时,我送李老师一支笔,李老师送我一个日记本。没有班级合影。那时的模样,连自己都不知道。</h3> <h3>小学最后两年,学了什么,不记得。在同学印象中,我成绩很好,作文也好。我也不记得。只记得,从小老师就没骂过我,从来都是表扬。<br>还记得的,就是玩耍。<br>女生疯狂地跳橡皮筋。某日,让同学将橡皮筋高举头顶,还要求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从来就个小的我,那天壮志凌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豪情,硬是要挑战极限。结果可想而知,“噗通”一声,我狠狠地摔了个屁墩儿,至今记得当时的尴尬和疼痛。</h3> <h3>男生们则喜欢捉各类虫子玩耍,黄桷树上的或者什么地方的。反正,四外都是乡野,虫子从来不缺。他们捉来虫子,玩够了,顺势放到书桌的抽屉里。虫子上课不知道规矩,总是要到处爬的。只有鼠胆的我,总是心惊胆战。特别是夏天,蠕动的猪儿虫,通体恶心的绿,女生见了总惊抓抓地叫,何况我等标准的鼠辈。于是,一到蝉叫声此起彼伏的时候,在树下边跳绳,边把心提着。要小心树上有虫子掉下来,要小心恶作剧的男生。</h3> <h3>玩耍之外,就是跟午饭有关的囧事。学校进门左边的那间食堂,准确地说,是蒸饭的地方。学生各自拿着盅盅,盅子里放米。花一分钱,中午就可以领取蒸熟的米饭。有时,我妈会临时给我洗一两个土豆,扔进米粒里。于是,那天的米饭,就会有一点花样。可是,端到自己的盅盅,原来躺着土豆的地方,只剩下两个坑,土豆不知进了那个馋嘴的肚子。只好自认倒霉。更糟的是,连自己的饭碗都找不到的时候,就没午饭吃了。至今记得班主任李老师,没午饭吃的时候,他会叫我去他家蹭饭。于是,那顿饭就升级为豪华版的了。至今感恩李老师给我的特殊待遇。</h3> <h3>没有豪华版午饭的时候,午餐标配是米饭拌豆瓣或一个皮蛋,或到街上买一两分钱的蔬菜。吃完后,自己的盅子,要到校外的一个水塘去洗。那个水塘,今天见到了。样子还在,不复深幽干净,只可远看。</h3> <h3>上学放学,石板街上来来回回地走。街之外,就是乡村土路。<br>突然有一天,我妈让我认了一个干妈,姓王,就在古街外不远处住。我干爹则在街上的肉店卖肉。于是,很多个午后放学,我妈让我去干妈家吃午饭,省得我回家跑更远的路。我不知道为啥突然多了干妈干爹,也没多想我妈为啥要这样安排。可自从去过他们家,我就打定主意:干妈家的门,能不进就不进。干妈家的饭,能不吃就不吃!<br>“今天到你干妈家吃饭哦!”清早,我妈嘱咐我。</h3> <h3>我“嗯”了一声,大有豁出去的气概。再说,中午还远着呢。到中午的时候,走在回家路上,我犹豫了。干妈家快到了,是去还是不去呢?纠结片刻,我决定脚底抹油,直接开溜。飞快地绕过干妈家竹林下的石板路,静悄悄地,大气不敢出。<br>我妈十分恼火。<br>“背时的娃儿,回来没得吃的!都没烧火,看你吃个啥子!”我妈在堰塘边淘红苕,站起来吵嚷着,一脸的怒气和不解。<br>我只不吭声,随我妈回家。看着她怎样将生米煮熟,又怎样救急般端出一道菜:炒红苕丝丝。米饭下同样是主食的红苕丝,我吃得很香,胜过干妈家的任何一次饭。</h3> <h3>图注:我妈性情火爆,绝不是低眉顺眼的农妇。</h3> <h3>被我妈训斥几次后,我只好硬着头皮去干妈家当食客。干妈很慈祥,也喜欢我,但我不喜欢她的家。每次进门,盼望的是早些出来,大有被赦的感觉。<br>不肯去干妈家,干妈家黑黢黢的,暗而脏,极不讲究。去她家,我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站哪里,坐哪里,我很茫然。印象中,干妈家的炒菜里总有几片肥肥的肉,却并不可口。我只挑菜吃,蜻蜓点水掠过几道菜盘子,东拼西凑,哄骗自己的肚肚了事。</h3> <h3>小学毕业后,同学星散,各自了无音讯。我去了北方,偶尔回家,也会去走马镇上走走。有一两次,居然在场子外遇到干妈或者干爹。更是说不出的隔阂和陌生。他们或坐街檐下,或拄着拐杖,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衰老和潦倒。匆匆寒暄两句,硬塞给他们一个拜年红包,就无话可说了,觉得很对不住他们,心里虚得很。下一次再回来,我妈说,干妈没了。下一次再回来,被告知,干爹没了。随着干爹干妈没了的,是我小时候童年的乡村,也没了影。</h3> <h3>很庆幸,走马镇还在,走马小学还在。我童年的一部分,还在。</h3> <h3>这次,是与小学的同班同学一起故地重游。秦同学生于斯长于斯工作于斯,老街的每块石板,他都数得清吧,闭着眼睛走路都不会绊跤吧。</h3> <h3>我们一起从下场口走到上场口,一起游校园。这里原来是我们的教室,那里原来是教师办公室。四棵黄桷树,现在还有三棵。树还在,童年早已走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