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上次讲了发生在俺衢州驿路上的“红旗报捷闹剧”,弄得桐庐知县丢官,富阳知县从严处分的结果。今天俺接着给大家讲发生在俺衢州的驿路另一件往事。这件事啊,还是和乾隆年间的林爽文起义有关。俺讲给各位听听。</h3> <h3> 一、事件经过</h3><h3> 乾隆51年11月末,台湾府(那时还属福建省)林爽文起事。到52年初,义军声势越来越浩大,接连攻克大墩、彰化、凤山、诸罗、竹堑等城,驻台清军丧师失地,屡战屡败,只有俺江山侬——总兵柴大纪堪称能战,也只能是守牢府城,根本没有进攻的余力。清廷只好任命闽浙总督常青亲自渡海入台,并紧急征调浙江、广东的军队入台参战。全国各地,特别是咱浙江省,那真是一个羽檄交驰,军书旁午,驿站人员啊,忙的不可开交。只能临时增添人手,以加强传递邮件的速度。</h3> <h3> 俺西安县处于闽浙交通要道上,文人们都说是四省通衢,当此战乱年代县驿更是忙得前脚踏后脚。代理知县张义辂刚上任,更是手忙脚乱,理不清头绪。现在因为台湾的战事,人员来往、军书传递、物资调动的大量增加,增添了许多临时性工作人员,这些临时工不在编制内,需要按日发给工资和伙食费。西安县原先委派兵房书吏唐逢进,到驿站当驿书,这种情况下,他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这样啊,张知县只好加派了家人刘建,到驿站帮忙,管些发放工资和伙食费之类的杂事。至于文书军报的接收、登记、派发,仍然由唐逢进一人办理。</h3> <h3> 乾隆52年2月初六丑时(半夜1—3点)。西安驿突然收到兵部发给闽浙总督常青的加紧六百里报匣一份,另外还有发给广东左翼镇(广东绿营左翼军队的简称)的奏事夹板(军事文书,下称军书)一份,递送军书的兵部火票内特别注明(划重点,请念三遍)“福建诏安一带探投”字样。也就是说啊,因为当时台湾战况吃紧,广东左翼镇的兵力已经调往福建省诏安一带,准备渡海参战。所以啊,这份军书是送往福建省诏安县,查明广东左翼镇行军驻地再送递的。这封军书,其实应该是走江山越仙霞岭到福建省的。这个天杀的译书唐逢进啊,一看是广东左翼镇夹板,并不仔细看兵部火票内注明字样“福建诏安一带探报”。他也不去想想北京发往广东省的军书啊,是不走俺衢州的,只有俺浙江省发往江西、广东省的邮件才会走俺衢州的。睡梦中的唐逢进稀里糊涂地拿起军书,交付给了驿夫陈吉。腿脚好、走路快的陈吉呢,是个挣眼瞎,根本认不得字,至于军书送到江山还是送到常山,驿书唐逢进说了算,既然唐驿书说是发往常山的紧急军书,他接过军书飞奔而去,送往常山。<br></h3><h3> </h3> <h3> 常山县驿站管事的译书是朱锡朋,因为是上一站发来的邮递。而常山通往外省的驿路啊,也只有走草萍驿到玉山一条,平时根本就不用核实火票,火票上的“福建诏安一带探报”字样根本没看,立马交给驿夫周光让递往江西省玉山驿。周光和陈吉一样认不得字,军书文字啊,对他来讲也是“看看明的,摸摸平的,两不相识”的。周光拿好军书穿过号称“两浙首站”的草萍驿,递送到了江西省玉山县。玉山县如法炮制,一路辗转,经南昌、赣州再翻过大庾岭,最终到了广州。再从广州经潮州,转回福建诏安。这样一个大圈子啊,自然大大耽误了时间,延误了广东军队与福建军队的协调行动。 </h3> <h3> 二、事件的处分</h3><h3> 事情汇报到朝廷后,乾隆皇帝啊,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发雷霆之威,行霹雳手段。降旨(大意,余同):在台湾大力清剿林匪的关键时期,邮递军书这样重要的紧急军务,竟然有人如此随心所欲,漫不经心,不能不严加惩治。立即、马上,将代理西安知县张义辂撤职、枷号示众!等台湾平定后发往军台效力。常山知县于知诵,立即撤职,马上发往军台效力。还有分管官员,衢州知府舒庆云、浙江省按察使孙栝交部里严肃处理。</h3><h3> 处分完这些归中央直接管理的大员,乾隆皇帝心有不甘,余怒未消。特意补充:“仍著该抚,提齐该县管站、家人、书役,严审定拟具奏,该部知道,折并发,钦此”。也就是对这些平时根本不需要他关注的细吏小民,特意指令浙江省巡抚亲自查办,严加惩戒。并特别强调要将处理的结果向他汇报,以示重视。</h3> <h3> 雷霆九天而下,浙江省巡抚琅玕接旨后,自然诚惶诚恐,惊恐万状。马上对那些己收押的小毛卒(这些人估计连县管干部都算不上,现在居然天恩浩荡,蒙省长大人亲审办理)亲自提审。严审重查后,弄清事实,分清责任,拟好处罚条款,再次写报告,向圣上详细请示对这几个细吏小民的处罚:</h3><h3> 臣已经调查清楚了,误投军事文书,实实在在是疏忽大意所致,并不是有心耽延舞弊。但是作为军书递送,事关重大,不是寻常差错可比的。所以臣的处理意见是:</h3><h3>1、唐逢进、朱锡朋都应当从重流放到黑龙江,给索伦兵丁为奴,按照惯例,面部还要刺上“外遣”二字,还要枷号示众。等台湾军事行动完成后,再解送兵部流放发遣。不过,常山县驿书朱锡朋己经病死在监狱里了,“应毋庸议”——就饶过他吧。</h3> <h3> 2、西安知县的家人刘建,虽然没有经管签收军事文书的事务,但既然和唐逢进同在一个驿站办事,就应该帮助检查驿站里所有事情。他却置身事外,漫不关心,也不能宽恕。刘建应当在唐逢进“流放罪”上减一等,枷号两个月,然后杖一百,流放三年。</h3><h3> 3、驿夫陈吉、周光虽然不识字,但不查问明白,听从误递,先枷号两个月,然后杖八十。</h3><h3> 浙江省长的处罚报告送上,皇上啊,估计气也消差不多了,想想与这些个“幺麽”小民,计较这些个“幺麽”细事,也实在无趣,更有失尊严,朱批一一“知道了”了事。意思啊,你浙江省长去办就完了。</h3> <h3> 反思这次事件,西安县译书唐逢进无疑责任最大,不仔细核查兵部火票,明明注有“福建诏安一带探报”的字样,居然看不见,而且作为驿站专业管理者,应该有北京寄往广东省军书不会走衢州驿路的常识。所有责任人中啊,他应当是个专业工作者,偏偏是他的不专业导致了严重后果。常山县译书朱锡朋的错误可以理解,常山县递送外省的驿路啊,只有发往江西省玉山县的一条,平时估计看也不看就寄往玉山,不验兵部火票应当是习惯使然。朱锡朋的罪过,不因当身死监狱,实在是经验主义害死人。</h3><h3> 西安知县的家人刘建,作为一个算帐、发工资的临时帮忙人,落得个“枷号两个月,杖一百,流放三年”。有点冤屈和躺着中枪的意味。不过啊,从旧时知县身边的亲信长随平时作为看,我们可以推测他不会是管帐、发钱的出纳这么简单。西安驿呢,是个大站,每年进出3200多两白银,管理三、四百号人员。当时又是战时体制,临时工多,临时差事多,自然的非正式的收支多,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机会肯定不少。虽然我们不能说他一定是知县的白手套,估计也差不多的,只是这次运气太差。</h3><h3> 真正有冤屈的,俺认为是两个驿卒,作为专业跑腿的人。按上司管站译书的指令将邮件,准时完好地递送到站就是圆满地完成任务了,他们本不应当为了上司的错误承担处分。只是啊,战时特殊性,又是皇帝震怒之下,省长的加码处罚在所难免,枷号两个月,杖八十,委实有点过分了。</h3> <h3> 最后,说下两个知县,作为一县主官,按道理是应当深明世事,洞悉人性,精通一切事务的人尖子。可是啊,他们是读书人出身,算是文科班毕业生,可是他们学的是治国平天下的大学问。他们平时是不关心也不了解民生细务的。这些个“幺麽”小事啊,县老爷们是一概委托师爷处理的。你可能会问驿站的站长呢?那个啥,驿丞怎么没见你说起啊?不对啊!</h3><h3> 你问的对,驿丞去哪儿了?原来啊,清代的驿路管理体制,到了乾隆朝,也象明末一样,机构臃肿、人员庞大、办事效率降低,上下裁撤驿站的呼声又高起来了。可是啊,明代裁驿卒裁出了个反王李自成,搅得崇祯皇帝丢了江山,谁还敢再提裁驿卒,没办法啊,那就裁上不裁下,也就裁去驿站的站长——驿丞,由当地的知县兼管驿站事务。 乾隆二十年,全国裁去驿丞122人,浙江省裁去9名,作为衢州府附廓的西安县也裁撤了驿丞,由知县兼理驿站事务,只有江山县因为驿务繁忙,保留了由常山迁到清湖的广济驿驿丞(也有人说是由清湖巡检司兼任的)。</h3> <h3> 专业的驿站管理者一一驿丞没了,知县呢,又不是专业驿政事务官,对驿政事务肯定不精通,又整天忙于刑名、钱粮,根本没有很多时间来打理驿站,这样啊就只能委托给家人长随、胥吏衙役打理,由此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毛病,差错屡见不鲜。平时啊,这些差事犯点错误关系也不大,上下通同、包庇一下就过去了。可战端一开,万事杂乱,真个是“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同受其害。临时代理的西安知县啊,根本来不及学习驿站管理知识,仅靠一个家奴去帮助管理涉及军国大事的重要驿站,出事是必然,不出事才是偶然。这两个知县的丢官有制度性因素,不是偶然因素。</h3><h3> </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