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平凡世界(任启祥) 一切都准备妥当,除夕就到了。下午三四点时,都跟着大人到坟上去接祖先回家过年。家中所有的男姓都要去,供品、五色纸、鞭炮和四根香是必备。奶奶交待,到坟上还要祷告一番:“祖先、老爷、老奶……过年啦,都回家吧,饺子包好了”。上了供品、烧了香、放了炮就算把祖先接回家了,回到家中,把家堂轴挂上,再摆上供品,烧上香,第一碗饺子必须得端上供桌,让先人们品尝。祷告一番后,才正式吃饺子。除夕晚上奶奶让我坐在煤火台上熬年圪塔,说是熬到上大供方能睡觉。奶奶并不消闲,她在为午夜上大供做准备。 不知是否到了半夜,外边响起了鞭炮声,我奶奶命令我提着煤油灯的小灯笼跟着她去上大供,要祭天地全神,祖宗三代还要祭钟馗,因为钟馗就是平安家院的守护神。<br>奶奶出生于西各万一个大户人家,虽然不识字,但颇懂一些封建礼教,还能背三字经的开头部分。对于祭祀活动非常熟悉,而且认真。 她小心翼翼地点燃五支香,拿在手中,双手合拳拜一下,再插香炉里,然后将供品摆放在桌子中央,有糖饼、焦花、熟肉、供馍……供品上齐之后,点燃五色纸,嘴里开始念念有词:“祖爷祖奶奶、爷、奶奶,今个是大年三十,给你上贡来啦......”接着双腿跪在地下,连磕三个头。又催促我跪在地上,我也学着奶奶的样子,头点了三下,就赶紧起来,屋子里香烟袅袅,空气中散发着烧纸的味道。 第二步是敬天地全神,不但要烧香,还要把最大的财神饼靠在牌位跟前。因为天地全神无所不包,凡是神仙之类均在此列,供奉这个牌位的目的就是让天地全神保佑全家不生病、不出事,一切顺利,并能不受穷、发大财。因此祷告的时间更长,祷告词更具体。最后处于对神灵的敬畏,磕头作揖也是少不了的。<br>第三步是敬钟馗。在我家的二门口有个小龛,那里敬着钟馗,奶奶管这个地方叫钟馗眼,奶奶端着供品,我提着小灯笼,在小龛前烧香、叩头。奶奶祷告说:“不当花花,神灵保佑,全家平安,都来吃供香吧”。我发现每次烧香的数量也不一样,有五支、有四支。钟馗是三支。听说是神三鬼四,具体原因弄不清楚。上完大供,奶奶又取出一挂三百头小鞭,六个大炮让我过瘾。一切妥当后,她把煤火口旁的一块碗口大小的鹅卵石用布包裹好,塞进我的被窝取暖,又切一小块肉叫我吃了快睡。此时村子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天刚蒙蒙亮,我被邻居的鞭炮声惊醒,我一轱辘翻身跃起,因为还要和小伙伴们去拾残炮。我发现旧衣裳不见了,崭新的棉袄、棉裤盖在被子上,还有新棉鞋、新帽子,我穿好衣服脸都没洗便冲出门去。 街上是一片朦胧的雾霾,小伙伴们都不约而同的聚集鞭炮炸响的地方,冒着砰砰叭叭的闪光,一只胳膊挡住头、弯下腰,去寻找那未曾炸响的残炮。我们在烧燃的纸屑里来回的拨拉着,发现一个未曾炸响的小残炮便心喜若狂,有时和小伙伴为抢炮而打架吵嘴。当另一家门口鞭炮爆响时,小伙伴们便再次一哄而上。我比较胆小,在大人们点燃鞭炮的一瞬间就会手捂耳朵。再瞪眼瞅着炸出去未响的残炮,当手松开耳朵去抢时,那响声震耳欲聋。一个小炮在我脖颈处炸响,新棉衣也开始冒烟,我手里刚抢到的小炮又炸响了,把大姆指嘣的又疼又黄,急忙跑回家里,奶奶把我那黑黄的小手按到冷水盆里,疼得我呜呜大哭。 从初一开始一直到初五的晚上,我每天的任务就是,早上烧香放三个大炮,晚上烧香再放三个大炮,地点还是那三个地方——堂桌上、神牌前、钟馗龛里。因香的支数不够或折断时常遭奶奶的训斥,也因破坏了先供奉神灵祖先,然后才能动筷子吃饭的规距,不知挨过多少巴掌,但每次都打在厚厚的棉裤上。 吃完饭之后,我要跟着大人们去给本家和长辈们拜年。听大人们说,以前大约早上八九点钟,村子里各大姓家的祠堂都开门了,同姓的人按辈分大小排队进入祠堂去祭祀祖先。当然,全都是清一色的男人们。全部过程是烧香、磕头。记得小时候村子里还有李祠堂、孙祠堂、许祠堂,现在都被生产队占用了,作为仓库或保管室。由于祠堂房比较好,还有都作为生产队和大队部办公的地方。但祠堂里的塑像、牌位早已荡然无存。 我跟在父亲后面,挨门去给本家长辈拜年,有爷爷、奶奶、伯伯、叔叔。每到一家都是先拜年再问候。一条破席铺在屋中央,我和父亲先作揖、叫一声长辈的称呼、然后叩头三拜,起来再作揖。这时长辈们都是一句客气话,“新社会,免了、免了”便随时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角或两角钱塞进我手里,穷的人家给五分硬币,我都高兴地放在口袋里。这时候长辈还会拿出柿饼、核桃让我吃,没有柿饼核桃的让吃焦花、糖饼。家境好的还有水果和水果糖,我的口袋里装满了核桃。 依次把长辈家拜完,快到中午了,我把压岁钱掏出数几遍,虽然只有一块多钱,但早已高兴的手舞足蹈了。<br>初一的午饭可算一顿大餐,吃白馍、吃肉,还要喝酒。下午大人们都聚在一起谈农桑、说国事、看故事,小孩们自由自在的玩耍,荡秋千的人太多,因为一个生产队才缚一个秋千,往往是等候、排队,荡起时也只有两三分钟就会被人拉下来。 风俗约定,初二去姥姥家。<br> 早上起来,仍旧穿新衣裳,做完我的烧香、放炮工作后,便跟大人们出发了,姥姥家在村子正北方,有六里地。没有汽车、没有洋车,全靠步行。父亲拎着斗篮,那是用柳条编成,外边漆成黑色,里边是朱红色。八个馍和六七个糖饼,用毛巾盖着。实际上拿多少的礼品根据家数多少而定,一般每家只取一个馍一个饼。各家小孩们倾巢出动,不光是要见外公外婆,还有挣压岁钱的目的。到了舅家还是依次给他们磕头拜年,还有吃瓜子、柿饼、核桃。到头还是一毛或两毛的压岁钱。记得一个在西安工作的四舅给了我一块钱,高兴的我逢人便说。不论去到哪里中午饭都是熬菜(粉条白菜,上面有几片肉或丸子豆腐)。下午吃罢饺子才回家。 初三去老舅家,过程和初二相似,但压岁钱打了折扣,记得老舅家是地主成份,三个儿子有两个打光棍,家里既穷又破,原先的好房子都归生产队了,他们五口人,聚在十几平方的厢房里,房子里大缸、穿口、面瓮几乎占了一半。老舅们都是清朝末年出生的人,既老朽、又古板,我一般不想去老舅家。 初四去姑、姨家,套路基本和初三一样。<br>初五以后继续走亲戚,由于交通基本靠走路,一天只能串一家亲,路途远的当天还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