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一、春</b></h1><h1><b> 堰塘湾的春天没有太多的花,除了周昂家门前的桃花,还有他家屋后的刺花。虽然油菜花、胡豆花、豌豆花、萝卜花也挺好看的,我仍然觉得它们是农作物的附属品,不是专门为了欣赏花而种植。</b></h1><h1><b> 春天来了,小伙伴们脱下了臃肿沉重的冬衣,轻快了许多,大家相约去放风筝。那时候,风筝都是自己制作,不像现在,各式各样的风筝供人挑选。我不会做,我看余翔做过。他把几张纸用饭粒粘在六块薄竹片上,就是风筝的头部。然后,把一些窄窄的细纸条挨着风筝头粘住,这就是风筝的尾巴,一共有两条尾巴,最后系上线,风筝就做好了。</b></h1><h1><b> 我们放风筝就在小村庄背后的小山坡,看着风筝越飞越高,虽然线在别人手里掌握,我们还是一样的快乐。</b></h1><h1><b> 春天还有更高兴的事情,就是学校组织的春游(后面会叙述)。</b></h1> <h1><b> 二、夏</b></h1><h1><b> 堰塘湾的夏天,有两件事可以写:一是冰糕,二是游泳。</b></h1><h1><b> 那时候交通不便,大兴场到长生桥虽然有土公路,却极少有车通行。大人们上公粮(就是把粮食挑到粮站,交给国家,现在已经取消了)、买煤炭、买化肥(那时候农村以农家肥为主,化肥为辅)都是肩挑背扛,卖冰糕的也不例外。对于卖冰糕的人,我们是先闻其声,后见其人,只要听见“冰糕凉快――冰糕――”的吆喝声,就知道他们到了村口了,于是我和弟弟就缠着妈妈掏钱。妈妈一般都会同意,除非那一天我们做错了事情,她特别生气。</b></h1><h1><b> 卖冰糕的背一个绿色的木箱,找一块平地放下箱子,擦一下脸上的汗水,休息一下,就静静等着他的小顾客前来。有人买冰糕来了,只见他迅速打开箱子,里面用棉被围在四周,冰糕整整齐齐插在中间,冰糕棍一律朝上,冰糕上面再用几张毛巾盖住,以免融化。</b></h1><h1><b> 当时的白冰糕五分钱一支,牛奶冰糕、豆沙冰糕是六分钱一支,我们一般都是吃五分的。卖冰糕的也很辛苦,大热天背着沉重的箱子,爬坡上坎,还要不停吆喝。渴了,也舍不得吃一支冰糕,都是找水井喝水。不像现在,小贩下乡也开车了,也不再吆喝,拿个喇叭,录一遍音,就可以循环播放了,多省事啊。</b></h1><h1><b> 有个卖冰糕的男的,是唐晓富(就是看电影讲鬼故事那个人)的朋友,每次来到堰塘湾,都要去唐家休息一会,拿冰糕给唐的孩子吃。唐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那时,我还小,看他们客气地推让着冰糕,很不解:为什么不吃呀?冰糕很好吃的。</b></h1><h1><b> 一支白冰糕拿在手里,看着白色的雾气在四周缭绕,轻轻的呡一口,凉凉的,甜甜的,很安逸!吃完后,连冰糕棍也要仔细的呡一遍,才有些不舍地扔掉。就是现在,夏天消暑我仍然喜欢吃“老冰棍”,就爱它的广告词――童年的味道。</b></h1> <h1><b> 小时候游泳和洗澡是不分的。我学习新东西其实挺艰难的,能够无师自通学会游泳,我自己都佩服自己。</b></h1><h1><b> 堰塘湾对面有一条水渠,为灌溉农田而修。它的源头是长石塔的水库,流到这里,忽然变宽形成了一个小水塘,够我和小伙伴们“学狗刨”的了。</b></h1><h1><b> 遇到有人放水,我们就会去这里玩水。因为水浅,大人们也不担心。一个个脱得赤条条的,“扑通扑通”跳进水里,顿时感觉凉快了不少。我们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划水,还是没游起来,脚仍然可以触到地。可是,这并不减少我们的快乐。我们互相浇水、击水;有时候拉着别人的脚,让他学游泳;有时候捏着鼻子,全身钻进水里,偷偷摸别人一下,恶作剧地吓唬吓唬他。全身没入水里之后,感觉有一股浮力把身体向上托。我就奇怪了,为什么有人会被淹死呢?水里有浮力呀!一定是他太害怕,拼命挣扎,喝了好多水吧。</b></h1><h1><b> 后来稍大一些,我们嫌这个水塘太小也太浅了,我们转移“阵地”到长石塔的水库里玩水。因为,大家都不会游泳,只敢在浅水区活动。那时的水库,里面也养鱼,是自然生长,不像现在,为了让鱼快速长大,水里加一些猪粪、鸡粪什么的。因此,我和小伙伴可以在水库里放心玩,不用担心身上痒。</b></h1><h1><b> 在长石塔水库,我仍然没有放弃自学游泳。奇迹真的发生了,有一天,我发现我的脚已经触不到地了。一开始,我不敢相信,反复确认了几次,是――真――的。我很高兴,我竟然学会了游泳。那时候,我的身体还是竖立(垂直于)在水里的。后来,我慢慢趴下去,头手在前双脚在后,往前游,成功了。</b></h1><h1><b> 有一次,我在长石塔水库游泳,妈妈突然心急火燎地跑来,命令我马上上岸。她一是担心我,二是她安排我做的事情我没有完成好,她很生气,恨不得把我从水里拎起来打一顿。</b></h1><h1><b> 我还没有玩够,就想游到对岸去,摆脱妈妈的控制。不愧是我的妈妈,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图,迅速朝对岸跑去(围绕水库)。我的速度不快,如果我游到了对岸,妈妈肯定“恭候多时”了。我只好中途折返,往岸边游。妈妈大声命令我:“快点上来,穿衣服,”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我嘟嘟囔囔地说:“你退远点撒,我没有穿衣服的嘛”。那时候,还是孩子,游泳都是全裸,没有游泳衣游泳裤什么的。妈妈说了一句话,让我哭笑不得:“快点上来哟!你是我生的,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有看到过?”</b></h1> <h1><b> 三、秋</b></h1><h1><b> 堰塘湾的秋天可以烧红薯吃,还可以吃糍粑。</b></h1><h1><b> 红薯如果煮来吃,我不是很喜欢,我爱烧红薯,也许是多一分玩的乐趣吧。妈妈烧火煮饭的时候,我就埋一个红薯在灶里的灰中。其实“烧”红薯并不准确,只不过大家都这么叫的。如果直接用明火烧红薯,表皮烧焦了糊了,里面还是生的。实际上是“焐”红薯,让它在柴灰的温度里慢慢受热、慢慢变熟。饭煮好了,先不急,因为灶里的柴灰还有余温,让红薯在灶里多焐一会。吃完饭,还可以不慌不忙去玩半个小时。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让红薯受热均匀,不至于某一部分还是生的;二、玩一会,让肚子空一点出来,吃东西才美味撒。</b></h1><h1><b>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用火钳把红薯从灶里掏出来,轻轻拍去上面的灰。这时候的红薯是滚烫的,需要不停的换手。过一会,分开红薯,看见里面是橙黄色的,一股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烧红薯的口感细腻、香甜,一定要趁热吃,才能体会其中滋味。一个烧红薯下肚后,感觉整个人都暖暖的,可以开心玩一天。</b></h1><h1><b> </b></h1> <h1><b> 中秋节的时候,小村庄里会打糍粑,糍粑是用糯米加工而成。前一天,把糯米洗净后,再用水泡一天。早上,把糯米装进蒸笼蒸熟,就可以打糍粑了。堰塘湾有个石制的“对窝”,这时候已经洗干净了,马上就可以派上用场。妇女把蒸好的糯米饭倒进“对窝”里,两个壮汉各拿一根粗木棒开始打糍粑。这时候的糯米饭在“对窝”里成了一个白白的、大大的糯米团。“打糍粑”的“打”就是用木棒击打并揉碎粘在一起的一颗颗饱满的糯米饭粒,糯米饭有粘性,这是个力气活。不一会,他们两个额头上冒出汗珠,脱下外套继续干。妇女在旁边做辅助工作,就是拿冷水打湿双手,把粘在木棒上的糯米团抓下来。打糍粑的过程中间,需要把糯米团翻面,这样反复几次就大功告成了。</b></h1><h1><b> 在旁边等候的小孩子等不及了,拥上前去,妇女叫着:“吃糍粑了,别急,都有都有。”手里更不得空,迅速掐下几个小糯米团。孩子们用黄豆面蘸着吃,又香又糯。剩下的糯米团,妇女把它们制作成圆形的糍粑,再洒上一点面粉(以免粘住),晾在簸箕(竹制的圆形用具)里。冷却之后,糍粑就变硬了,保存起来。要吃的时候,切成细条油炸,再用白糖蘸着吃,也可以把糍粑切成薄片炒回锅肉。</b></h1><h1><b> 妈妈力气小,就用楼梯杆(一种绿色植物,有节,和高粱杆差不多)在一个缸钵里打糍粑,缸钵会摇晃,我就负责双手固定住。楼梯杆打的糍粑,有一种植物的清香。</b></h1> <h1><b> 四、冬</b></h1><h1><b> 堰塘湾的冬天,大人们农闲了,忙了一年,可以好好歇一歇;小孩子们盼望的春节一天天近了,可以看杀年猪、得压岁钱、穿新衣、吃汤圆……</b></h1><h1><b> 杀年猪一般是冬至开始,老人们说这时杀的猪,它们的肉能保存很久。那天早上和中午煮猪食时,主人家会特别慷慨,多加一些玉米面或者糠壳(稻谷的外壳),让猪吃得饱饱的,这和过去的死刑犯在砍头之前饱餐一顿差不多。</b></h1><h1><b>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吧,猪的大限到了。主人打开猪圈门,平常渴望出来溜达的猪,这时候却不想出门了,也许它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肥猪赖着不走,主人家却不愿再等待,和找来的两个帮手一起出手了。他们两个人在前,一人揪住肥猪一只耳朵,一个人殿后扭住肥猪的尾巴,就这样连拖带拉把肥猪弄上地坝边早就摆好的两根长板凳上,这就是肥猪的断头台。杀猪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听见肥猪嚎叫两声就不动了。众人把死猪拖下板凳,地下有一个简易的灶,灶上坐一口大铁锅,锅里的水已经沸腾。杀猪匠把猪的一只脚割开一个小口子,用一根铁杆伸进去疏通一下,然后趴在地上,用嘴巴使劲给死猪吹气,不一会死猪就像膨胀的气球,变得圆滚滚的。杀猪匠接着拿瓢舀水淋在死猪身上,此时的猪不叫不跑,任凭人摆布,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这么来的。猪血流出来时,地下有一个大盆,刚好接住血,盆里预先放了盐,不一会猪血就凝固成了血旺,是当天晚上的一道菜,一般是加点绿叶子菜做汤。</b></h1><h1><b> 杀年猪都是在户外,因为人多才施展得开,同时便于做清洁。前面写到给猪吹气、开水烫猪,这是为了更快地给猪脱毛。猪头顶上有一撮毛,杀猪匠会用一个工具取下来,交给主人家,可以拿到供销社卖钱,这就是猪鬃,可以做衣刷。死猪“洗个热水澡”之后,全身的毛已经发松了,杀猪匠用一个铁刨子给猪刮毛,三下五除二,不一会,死猪就变得白胖胖、光生生的了。</b></h1><h1><b> 下一道工序就是把猪挂起来,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割下猪头,切下四肢,把肉分割成小块(一块肉轻的一两斤,重的三四斤)。忙完这一切,杀猪匠坐下来,喝口水,抽支烟,和人聊聊天,等着“吃刨猪汤”。“刨猪汤”是种戏谑的说法,“刨猪”的“汤”又脏又臭、满是猪毛,怎么能吃?如果有人邀请你去乡下“吃刨猪汤”,那吃的是乡土味、原生态、故乡情。</b></h1><h1><b> 过两天,杀年猪的人家会做腊肉、香肠,准备过年吃。</b></h1> <h1><b> 进入腊月,妈妈就开始忙碌。要给我和弟弟添置新衣服(有时买有时找裁缝做),打扬尘(就是用一根长竹竿打扫屋顶的灰尘),洗蚊帐、洗被子、洗床单,推汤圆,做汤圆心子(汤圆的馅),做腊肉、香肠……</b></h1><h1><b> 那时候也有加工坊,可以打米、打小麦、打玉米,我去打过,都是干的东西。像湿的东西,比如推豆花、推汤圆,就是用石磨了,使用人力来粉碎。推磨,可以一个人,也可以两三个人。一个人适合加工数量较少的,因为自己填料自己转动石磨,比较慢。两三个人的话,就快很多,一个人专门负责填料(就是把需要粉碎的黄豆或者糯米填进石磨的磨眼,需要干湿相伴),另外的人负责转动石磨,有一个木制的工具,前端是个弯钩,挂在石磨的木把上,推磨的人双脚成弓步,往前面推一下,再往后拉一下,这样不断重复,就把黄豆或者糯米磨碎了。石磨前面有个出口,用口袋(推汤圆时)或者盆、桶(推豆花时)接住。汤圆比较简单,等到口袋里的水滴干了,就可以了。豆花工序比较多,首先要烧开,再用胆水点出豆花来,我看外婆点过。胆水,就是胆巴泡的水。胆巴,就是一块黄褐色的固体,像石头一样。</b></h1> <h1><b> 小孩子谁不喜欢压岁钱啊。那时候,妈妈给我五毛钱,不算多也不算太少。五毛钱也可以买一些喜欢的东西了。我买了一个红色的大气球,八分钱;又买了一袋瓜子(50克),一毛钱;还买了一板小火炮(鞭炮)(有50个,我拆开后慢慢放),两毛钱;还有,买一盒火柴两分钱;还剩下一毛钱,可以买10颗糖。所以,五毛钱相当于现在10元钱吧。有一次,听人说某个人的压岁钱是五元钱,我有两个反应:这是真的吗?他的家长也太大方了,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巨款了。</b></h1> <h1><b> 那时候,过春节吃的零食比较少,最好的家庭有糖果、饼干,较好的有瓜子、花生,最差的也有胡豆、豌豆、红薯干,只有一样,是每个家庭都有的,那就是――爆米花。这里的爆米花一般是指爆(玉)米花,用(稻)米也可以制作,比较少,可能是稻米不够吃,大人舍不得。</b></h1><h1><b> 我在沙岭村学校有个同学,名叫周朝伟(前文我逃学那天来追我的,初中时我和他还上台说过一段相声),他有个外号叫“包谷泡”(重庆方言,就是爆米花),因为他爸爸就是打爆米花的。</b></h1><h1><b> 有个寒假,周朝伟和他爸爸来到了堰塘湾打爆米花。人家大大方方的,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好半天不敢出门,我不知道是招呼他,还是装作不认识。打爆米花只是个临时的活,春节前夕忙一个月左右,平常他爸爸还是要种田。周朝伟和他爸爸出来,是他爸爸的小帮手,根据他爸爸的安排,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烧火。</b></h1><h1><b> 打爆米花的是个黑乎乎、圆滚滚的机械(姑且叫它“黑胖子”),把玉米装进去,架在一个煤炉子上加热。为了加快速度,煤炉子配了个风箱,人力拉出推进循环操作,炉火熊熊,站在旁边的我们也感觉热乎乎的。“黑胖子”上有个压力表,周朝伟的爸爸看见压力差不多了,大喊一声:“小娃儿,让开点!”只见他提起“黑胖子”,放进一个麻布口袋,脚在一根铁棍上用力踩一下,只听见“砰”的一声,一股白色烟雾腾空而起,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浓浓的香气。周朝伟的爸爸提起麻布口袋,把热腾腾、香喷喷的爆米花倒进大人的口袋里,又开始下一锅爆米花的制作。</b></h1><h1><b> 爆米花刚刚出锅的时候最香最好吃,小孩子们的口袋都装满了,手里还捧着一些,就像一个个暴发户,脸上笑开了花,尽情的笑,尽情的吃。多的爆米花,大人藏起来了,以免小孩子们没有存留,一两天就吃完了。</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