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花”之思

杨一

晚饭后在小区曲徊的小径上踱步遛食，不时被幽深处的桂花香气打动，日常中偶见诗意。“芙蓉泣露坡头见，桂子飘香月下闻。”最终难挡诱惑，凭月色的鼓舞，借暮霭的掩护，摘下两条虬枝，拿回家插在案上绿色袖珍花瓶中，如愿地获得满屋馨香盈怀。

内心稍有不安，逐篡改孔乙己的台词安慰自己：窃花，赏花人的事，不能算窃。呵呵！

事实上，小区里的桂花，四季弥香，从不懈怠。这与她低调朴素的外形形成巨大的反差。反倒是那些与桂树比肩而立的美艳娉婷的其它品种，并没有匹配美貌的气味。从未惹我生出折枝的冲动。

“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桂香盈秋，这是常识，而小区里的桂树是新品种，四季绽放，即便在目前这样冬至末尾，春汛将临的时刻。

突然意识到，时值隆冬，春天就要来了！

难道春天真的又要来了？

四季中，春天的来去从来是波澜壮阔兴师动众的高调。因为世人执念式的期盼，春季已经具有超越自然时令意义的成分。禁锢在严冬的萧瑟中久了之后的人们，把春讯当作是解禁的指令。人人都会吟诵雪莱的诗句鼓励无奈于酷寒中的自己：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显然，春天已然是理想人生的符号。

在中国版图的鸡头处，那个唾气成冰，雪域万里的地方，春天的到来，也许如天使降临人间一般！“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春风仿若仙气。冰封的河床就要松动，呆滞凝固的河水会欢快流淌，枯干的枝藤上会萌发新鲜的芽孢，茫茫一片灰白的背景会染上浅绿继而成深绿，缀满红黄紫及其他绚丽的色彩，好比小时候把玩过的一个玩具—-翻花，两根棍子将一个平整的纸板一翻，顿时变成姹紫嫣红一片，怎不令人欢欣鼓舞。

可是南方城市不一样。在这里，春天似乎一直没有离开。

正如四季馨香的桂树，绿化带里的绿翠红稠仿佛凝固一样没有变化。三角梅总是繁茂；冬青树总如黛玉；沿街的花圃总是热闹美艳，天空碧蓝，潮汐起落。保安亭边的凤凰树上，猩红的花朵好像已经缀在枝头数千年。

苒苒华物生，欣欣然向荣，春景常驻，蓬勃的生命常驻。显然，这并不是真相。

南方总给人这样的错觉！

亚热带季风气候，温暖湿润，四季不寒，使得冬天的特征被掩藏。候鸟迁徙，如今是人类的行为。跑南方过冬，待春暖花开时节，再随雁飞回。

事实上，在宇宙任何地方， 枯荣兴衰的交替须臾不曾停止，轮回一直都在延续。眼前的葱茏早已不是昨天的细胞使然，凤凰花的嫣然缘于刚才绽放的新蕾，一地的残红败叶就是凭证。

“ 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走了，来了，落了，起了。就是这样！

所有的生命都是如此，我们就是这样在以为不变中从吹弹可破变成鸡皮鹤发，从稚童变成老妪的。 隐秘的 新陈代谢，使得宏观的视野中一切都不曾改变，这是悲凉中的暖，更是暖中的悲凉！

显性的丧失总会让人钝痛，隐形的消减却令人麻木。人总是意识到手握日渐成空，再悲从中来，再扼腕叹息。叹“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因此，春的返场既是兴旺的起始也是凋亡的进程，对于如今的我们，是白发又添的示意。

    然而，发即便如雪，又能如何？

   无须庸人自扰！

 看眼前，草木兴盛，朗月清风。享受当下，珍惜当下！这是唯一正确的选项！

顾成诗说：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隔几日，饭后踱步遛食经过小区的桂花树，发现树枝已经没有被折的痕迹，一树的幽香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