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享 受 压 岁 钱</span></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我五岁，我外甥四岁（堂姐的儿子）。</span></h1><h1> 那年年三十，堂姐给了我和我外甥压岁钱各一元。</h1><h1> 那年代，对于小伢们来说，一元钱，绝对是一笔巨款！</h1><h1> 吃完中午饭，碗筷一扔，我和外甥急不可耐地跑出门———上街消费巨款去！上街过大年！</h1><h1> 大年三十的汉正街，喜气洋洋：挑担的、提篮的、卖吃的、买玩的……五花八门，热气腾腾。</h1><h1> 一卖甘蔗的摊子旁边围着一堆人。我和外甥连挤带拱，钻进去看了半天的*“劈甘蔗”：有甲乙二人轮番上阵，劈技高超，手起刀落，*“豁皮”翻飞；*抢“豁皮”的小伢们眼疾手快，收获颇丰……看得我和我外甥如痴如醉，眼睛瞪得溜溜圆。</h1><h1> 有家教训令在耳：“劈甘蔗”可以看，“豁皮”不许抢！我和外甥不参与“抢豁皮”，所以也就无“豁皮”可嚼。</h1><h1> 看完“劈甘蔗”，外甥说：“舅舅，我们买甘蔗吃吧？”</h1><h1> “可以。你买，我不买。”</h1><h1> 外甥买了两节甘蔗，皮已削净，一人一节。</h1><h1> 手握干蔗，如同握着金箍棒，啃一口，舞一下。边舞边啃，边啃边嚼，边嚼边吞，美滋滋，甜津津，不知不觉，金箍棒渐渐变短，变成了甘甜的蔗汁流进了孙吾空的肚中……</h1><h1> 我和外甥一边啃甘蔗一边逛大街，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没出五十步，又见一摊主守着一木架。架子上挂着十多个黑匣子。架子旁已围有四五个小伢，双手举着黑匣子，紧贴面颊，笑咪咪地、乐呵呵地观看着里面的精彩。见这情景，外甥对我说：“舅舅，我们看*西洋镜吧？”</h1><h1> “你想看，你看。我不看。”</h1><h1> “我们一起看，我出钱。”</h1><h1> “那好吧。”我说。</h1><h1> 外甥付完钱，摊主从架子上取下两个黑匣子，给了我们一人一个。（没啃完的甘蔗交给摊主暂时保管）</h1><h1> 我左手持黑匣子，贴近双眼。右手食指不停地拨动黑匣子边上的一个小轮子，像看望远镜一样地瞅着里面……里面变換着好多好多美仑美奂的稀奇古怪……正看得如痴入迷，小轮子拨不动了……大约不到三分钟，外甥付出去的一角钱拨完了。</h1><h1> 黑匣子还给摊主后，我问外甥：“好不好看？”</h1><h1> “好看！太好看了！”</h1><h1> “你都看到些什么？”</h1><h1> “蛮好看！蛮蛮好看！就是不记得了。”外甥说。</h1><h1> “你呢？”外甥反问我。</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我跟你一样，也是蛮好看！蛮蛮好看！就是不记得了。”</span></p><h1> 却原来，长辈和晚辈二人花了一角钱，只过了三分钟拨小轮子的瘾；前三分钟观赏的蛮好蛮好蛮好看的东西，眨个眼就忘了……真让人觉得有点划不来（不合算）！</h1><h1> 离开西洋镜摊，我和外甥又接连钻进拱出了好几个小贩摊子。每钻出一个摊子，手中就多一样吃的或者玩的。外甥荷包里的压岁钱就少了个几角几分。不大一会功夫，长、晚辈二人就已是手嘴不得空了：我左手握着用牛皮纸叠成漏斗状的一包重糖炒板栗，右手握着还没啃完的小半截甘蔗棍，嘴里含着棒棒糖；外甥也一样，右手握着还没啃完的甘蔗棍，左手举着转糖转来的一把大刀，嘴里抿着棒棒糖；我手中的板栗粒粒肥硕，黄中透红，红中透黄，油光闪亮；壳裹重糖，裂口吐香。轻易去壳，果实特香！要多香，就有多香！；外甥右手举着青龙偃月，左手挥舞着半截“金箍棒”。看他左手，酷像孙猴子；瞧他右手，却又神似关云长。外甥屁颠屁颠，走在大街上，神气武扬。</h1><h1> 走着走着，外甥从嘴里抽出棒棒糖，讲话了：“舅舅，买了这么多吃的和玩的，花的都是我的压岁钱，你一分钱都没花。你还蛮贼（蛮小聪明）咧！”</h1><h1> “我是长辈，你是晚辈。晚辈对长辈，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我训斥了外甥一句之后，接着说：“我是舅舅，你是外甥，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等一会，我买鞭买炮，一起玩。” 说这话时，我语调沉稳，打着长辈腔。</h1><h1> 人长一辈，行事有范。在一鞭炮摊位前，我选购了炮杖四枚、*“地老鼠”十只、冲天炮十支、浏陽产的花鞭一百响，再加一根燃香细又长……终于将堂姐给的一元压岁钱花了个精精光。</h1><h1> 香点燃，鞭放完，炮轰响……当鞭炮变成了响声和青烟弥散在空中后，我两手空空往家走；外甥手持一把糖彩大刀，噘着嘴，既快乐又略微有一点不高兴，跟在我屁股后面把家还。</h1><h1> 进屋后，伯父（我从小过继给了伯父伯母）问我们舅甥俩：“压岁钱花完了？”</h1><h1> “没有。我还剩一角二分钱。我和舅舅一起，买了甘蔗吃，看了西洋镜，吃了板栗，转了一个大刀，还有棒棒糖。”外甥一边回答一边将青龙偃月晃了晃。停了一下，外甥接着说：“这些都是我买的。舅舅随么东西都冇有给我买。”这小家伙显然是在他外公面前告我这个当舅舅的状。</h1><h1> “你怎么搞的？花外甥的钱，把自己的钱攒着。像什么话！不像个当舅舅的样子！”伯父有点生气了。</h1><h1> 见此状，我赶紧申辩：“我的压岁钱买了鞭和炮。我们一起玩的。”</h1><h1> “我没有玩。”外甥反驳道。</h1><h1> “怎么回事？”伯父问。</h1><h1> “舅舅买了好多好多的鞭和炮。他的压岁钱花光了。但是，我们没有一起放鞭，也没有一起放炮，没有一起玩！”外甥再次强调。</h1><h1> “怎么回事？”伯父重复追回。</h1><h1> “舅舅买了蛮多鞭，还有四个大花炮。但是那鞭炸得蛮响！炮炸得还响些！蛮嚇人！我不敢放，舅舅也不敢放。”外甥倒是如实描述，不虚言，不夸张。</h1><h1> “后来呢？”伯父接着追问。</h1><h1> “后来，后来……后来巷子后头的大胜哥哥说他敢放……”</h1><h1> “再后来呢？”伯父追问不舍。</h1><h1> “再后来，再后来舅舅就把鞭和炮都给大胜哥哥放了。大胜哥哥放鞭放炮的时候，我怕，我躲起来了；舅舅也怕。舅舅用手把耳朵塞着，眼睛闭着……所以，所以，所以大胜哥哥放鞭炮的时候，我和舅舅连响声都没听到！所以，所以，所以舅舅的压岁钱，我一分钱也没有花他的！”这小家伙再次强调他没有享受到我这个当舅舅的压岁钱。如同原告告被告，言辞犀利，紧逼不放。且讼词有凭有据，好像还蛮在理一样。</h1><h1> “花光了荷包里的压岁钱，买了鞭和炮，不仅没有享受到炸鞭、看彩、听响的乐趣，到头来还落得个成为被告的下场……” 我越想越觉得窝火！却又不能把外甥这个晚辈小家伙怎么样！</h1><h1> 立在伯父面前，我嘴唇动了动，嘴巴张了张，嗫嚅了几下……想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述说，想申诉却提不出己方主张。我满腹委屈，一脸沮丧。</h1><h1> “哦！是这么回事！”说完，伯父哈哈大笑起来……</h1><h1> “这不能怪你舅舅！你舅舅花压岁钱买了鞭和炮。是你不敢放、不敢看、不敢听。这不能说你舅舅没有在你身上花压岁钱。”伯父总算是禀公持正，了断了这桩公案。</h1><h1> 接着，伯父转过脸对着我说：“自己花钱买鞭买炮，让别人放着玩。你还蛮助人为乐咧！常听人说：钱丢进水里，响都不响。今天倒好，你的钱丢到空中，响倒是响了，只可惜你不敢听，乐趣———别人享了！这，不怨别人！也不怨你！你外甥怨你，那也是冤枉！”伯父停了一下，拖长了声调接着说：“鞭———炸了，炮———响了，人间过年了！大家快乐了！这就足够了！”说完，伯父仰面，又哈哈大笑起来……</h1><h1> 笑完之后，伯父从荷包里抽出两张票子，又给了我和我外甥一人一元钱的压岁钱。</h1><h1> 外甥接过他外公给的压岁钱，高兴无比！； 因为前一元压岁钱花得有点沮丧，我接过伯父给的压岁钱，虽说也很高兴！但是：谈不上“无比”。</h1><h1> 《享受压岁钱》一文写到此，沒有料到的是：少年黑发花压岁钱买鞭买炮，让别人燃放、让别人观赏、让别人听响……自已却“放”、“赏”、“响”，什么也沒享受，仅留给了自己些许的窝火和沮丧。然而，奇妙就奇妙在：当年的那些许窝火和沮丧，却在六十多年后变成了古稀白发的我的无比高兴！无比快乐！无比舒畅！出乎意料！出乎意料！完完全全没有料想到！</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 完 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劈干蔗：上世纪50年代初，街面上的一种大人的游戏。二人或三人轮番上阵，用小刀劈干蔗。一刀下去，劈开干蔗的长度最长者，胜；胜者拿走干蔗，由败者付给摊主干蔗钱。</p><p class="ql-block">*豁皮：干蔗被劈开后，总有落在地上的小而薄的干蔗边皮，称为豁皮。</p><p class="ql-block">*抢豁皮：掉在地上的小而薄的干蔗边皮，围观的小孩可以抢到手，嚼之，享受干蔗的甘甜美味。不必付款。</p><p class="ql-block">*西洋镜：小黑匣子里原就卷藏着各种画片。用手指拨动小轮子以调节画面。观看者通过放大镜能看到各种各样色彩绚丽的画面和景像。现在评价起来，是很低级的玩意。当年却不然。</p><p class="ql-block">*地老鼠：烟花的一种。点燃之后，靠黑火药燃烧时产生的反冲力，使得烟花拖着烟火光亮满地乱蹿，煞像小老鼠胡乱奔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 完 一</p><p class="ql-block"> 毛家安 作文</p><p class="ql-block"> 2020. 1. 20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