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010101">童年时候过来,年的“味道”很浓的。记得儿时的虞姬沟岸边,每到新年来临的时候,我们一群孩子就会用高粱秸秆扎成火把,到了夜晚,大伙就扛着火把到了村庄北边的大路上,浇上一些煤油,用火柴点着,扛着火把来回跑着、喊着、嬉闹着:“火把子,绕一绕,下大雪,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包饺子,放鞭炮。”大家在火把的光影里互相追逐,玩着各种游戏,皮得浑身流汗。长长的火把慢慢燃烧,慢慢变短,玩耍的孩子们也一个个地被大人喊回了家。最后,火把终于熄灭了,我也依依不舍地往家里跑。记得童年的夜真是黑啊,没有了火把的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我的家在村庄最南端的虞姬沟岸边,沿途的小伙伴们都一个一个到家了,走过村里的学校时,路上就落下我一个人了,心里便害怕起来,尤其是学校东边有个汪塘,过去淹死过落水的孩子,走到塘边便两腿发软,虽然夜里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还是背着脸往前走,不敢转过头去。正在胆战心惊的时候,黑夜的路口便迎面传来父亲的呼唤,心里一下子就轻松起来,高兴地边应答着边跑了过去,牵着父亲的衣襟,跟随父亲的脚步回到了家中。</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忙年,忙年,年根的夜晚,大人们都是很忙的,母亲正在锅屋蒸馒头,有山芋干馒头,也有小麦面的馒头,一个一个地放进锅中的溜列子上面,溜列子就是过去农村蒸馒头时候,放在水面的木头架子,有些像今天蒸包子的蒸笼。馒头摆放好,盖上锅盖,还要在过盖子上面压几砖头。父亲在下面烧火,啪嗒啪嗒的风箱拉起了的时候,土灶下面的火苗就会呼呼往上窜,父亲一边拉着风箱,一边用小铲子把灶下面落下的火炭往外扒,扒出一堆火红的炭火,把剥下来的玉米粒一粒一粒地埋进去,只听“啪啪”地一串响声,从碳灰里面蹦出一个一个棉花团一般的爆米花来。我坐在父亲身边,一边烤着火,一边在地上寻找着四处滚动的爆米花,捡起一个,在嘴边吹一下,然后放进嘴里,慢慢地品尝。红艳艳的灶火烤得我浑身暖洋洋的,而又脆又香的爆米花咯嘣蹦地在口中咬碎时,满屋子都是香味。</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半夜,馒头出笼了,母亲把锅盖掀开,带着浓郁香味的白色蒸汽弥漫整个锅屋,母亲拿起锅台上的煤油灯,凑近锅边仔细看一下馒头,再用手指轻轻地按一按,笑着说:熟了!便端过来一些冷水沾着手,小心翼翼地拾出一个白面馒头:乖,天不早了,吃一个睡觉吧。我便高兴地接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童年时候盼望过年,其实期盼最多的就是能吃一次白面馒头。母亲把馒头从锅里面端出来,放在外面凉着,再重新放一个新的溜列子进去,铺上龙布,把和好的玉米面糊糊摊在上面,就是蒸糕了。那个年头,农村还没有旱改水,米饭和米糕是吃不到的,最好的年糕就是玉米糕了。我吃饱喝足,身上也暖和了,脱光衣服钻进了被窝。父亲一边烧锅,一边把我的衣服拿过去,靠近灶里的火光抓上面的虱子,大的虱子抓到以后,放进火里噼里啪啦的炸响,小的虮子就卷起来放在嘴里咯咯地咬。母亲则拿出一件半新的格绒罩衣,是她从我舅舅家的表哥身上要过来的,找一些碎布头补一下上面的洞,就是准备我过年的新衣服了。温暖的光影里,我手里拿着没有吃完的半个馒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长大以后,在外面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但每逢过年,还是要回到虞姬沟岸边的老家,和父母一起过年的。离家老远,就看到父母在门前瞭望,一下车,老两口便迎来上来,抱着孙子和重孙们乖乖心肝地叫个不停,把平时送给他们的糖果甜心拿出来,追着往孩子们的口袋里面塞。院子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专门整理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平时买给他们的新被子也舍不得盖,洗净晒干,整齐地铺在床上,留着给儿孙们回家过年时候铺盖。儿孙们跑出去玩耍了,母亲就喊着父亲摘菜,她自己去锅屋里面做饭。儿媳妇想过去帮忙,她就生气地往外面赶:“快去自己的房间,看看电视歇一歇,大老远的路,都累坏了。我这农村烧草锅,满屋子烟灰,哪里需要你们进来!”说归说,孩子们还是挤进厨房,给母亲打下手,烟雾缭绕,场面温馨。宰鸡、杀鹅、炒菜、烧肉,耳边,时不时响起嗞嗞的油锅声,接着飘过来扑鼻的肉香味。一会儿功夫,堂屋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碟碟碗碗,门口皮得满身汗的孙子重孙们开始放鞭炮,然后跑到桌子前坐下了,一家子满满地围着桌子吃年夜饭,满屋子都是年的味道。</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前几年,父母相继去世了,再到过年的时候,就不再回虞姬沟岸边的老家了,而过年也感觉没有多少年味了!以前老会听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说:年味淡了。年味去哪儿了?现在才突然明白:年味在父亲唤儿回家的乳名里;年味在母亲烧出的可口饭菜里;年味是父母盼儿回家门前的瞭望,年味是父母拖着年迈的身体帮儿打扫房间的温暖,年味是送儿回城时唠唠叨叨的叮咛和牵挂,年味,它就是父母给我们的爱和依赖。虽然,我不一定就是孝子,但一生中的每年春节,都会返回衣胞之地陪父母过年,去品尝那虞姬沟岸边浓浓的年味。有父母在,有老屋在,年味才在,儿女永远是父母的心头肉,父母在时,有父母的可口饭菜,有父母的叮咛和关爱,儿女永远是过年时的主角。如今,父母不在了,老屋也破败了,年味也就变淡了。而我们却成了儿女的父母、孙子孙女的爷爷奶奶了,他们就成了家里的主角,我们就是儿女们的年味,是孙子孙女们的年味,我们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就是为儿孙们过一个快乐的新年。</font></h3> 没有了父母,就缺少了年味;闻到了年味,就会思念父母。最近看到一则新闻:临近春节,天色模糊的黄昏,一个小区里走着一位喝醉了酒的大叔,走着走着,他突然站立在路中间,像个摔倒的孩子一样仰面对着苍天大喊:“妈妈,妈妈!”,然后,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原来大叔的妈妈几年前离世,在这千家万户团团圆圆过大年的日子里,在这到处洋溢着年味的时刻,他想念曾经给他年味的父母亲了。成年人的崩溃必须不动声色,连“想念”都成了心中压抑的秘密,到了又一个新年来临时候,年味的冲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思念,高呼一句“妈妈”,蕴含了多少童年的美好,包含了多少泣血的亲情!男人坚强的外壳包裹着一颗沉重的心,心的深处有柔软的角落……父亲母亲,又过年了,你们在天上还好吗,我想念儿时的年味,我想你们了!<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