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010101"><p> 父亲于2011年去世了,享年86岁。</p><p> 母亲在父亲去世8年后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93岁。</p><p> 两位老人分别了8年,如今结束了各自的孤独和寂寞,相会于天国!</p><p> 在母亲去世的40多天里,两位老人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时刻都萦绕在脑海,浮现在眼前。春节将至,往事连连,记忆的碎片随时涌出,挥之不去……</p></font></h3> <p>▲父亲母亲在老宅(1991)</p> <p>▲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妹</p> <p><br></p><p> 我的家庭有一点特殊性。祖辈人丁不旺,祖父那辈算多一点,兄弟三人,成家立业之后,各自有了孩子。祖父留下父亲和一个姑姑,二祖父和三祖父分别留下一个女儿。而后兄弟三人年纪轻轻就病逝了,亲姑姑于婚后病故,没留下儿女;二祖母带着女儿改嫁去了外地,从此杳无音信;两个祖母带着父亲、姑姑在一起生活。父亲和母亲成家时都不到二十岁。等到姑姑出嫁、我们兄妹五人陆续出生后,人丁兴旺起来。父亲和母亲上有两个老人、下有五个孩子,没有较近的同族亲人,也少有亲戚朋友。父母在生产队干农活,依靠生产队微薄的收入维持家庭生计,生活比较拮据。</p><p> 父亲母亲都是要强的人,总是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家里生活的窘迫。全家九口人,在当时的村里也属于人口较多的家庭。生产队的分值较低,每年的收入微薄,在收入极其有限的情况下,维持生活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举债,父亲母亲很要强,从不张口向亲戚朋友和左邻右舍借;二是节衣缩食,这也是唯一的办法。记得当时很少买酱油吃,即便是逢年过节买一斤酱油,也要把酱油、黑豆、咸盐放在一起加水煮,增加咸度和颜色,一斤酱油就变成五斤了。粮食不够吃,就瓜菜代,六十年代末期,我家还用干菜、野菜、槐树花混在玉米面里做大饼子;衣服是母亲自己做的,穿破了缝缝补补,能穿就穿;衣服、鞋小了传给下一个弟弟穿,学习用品也是一个传一个。在这种环境下,我们也都知道注意节省,尽量不增加支出。所以我上学时不但没有单人照片,就连班级的集体照片也都舍不得花钱去洗一张留作纪念。1978年3月,我上大学的时候还穿着补着补丁的裤子。</p><p> 靠父亲母亲的努力和勤俭,终于将我们兄妹五人培养长大,逐步结束了生活拮据的局面,我们也都各自成家立业。</p> <p>▲父亲在老宅磨刀</p> <p class="ql-block">▲父亲母亲、妹妹和三哥全家</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当过工人,是油漆工,技术级别是六级。曾经建设过鞍钢、包钢。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建设包头钢铁公司时,我们全家都搬了去。为了方便,两位祖母也跟随去了包头。但后来因为生活不习惯,两位祖母先行回到了老家。两位祖母回老家,父亲极为不放心,1962年,借着支援农业建设,便响应国家号召,辞去了工作,和母亲一起带着我们回到了老家,从城市迁到农村,由工人转为农民。</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父亲特别害怕孤独,愿意一家人在一起,尤其必须和母亲和婶娘在一起,以尽孝道。这也是他没有听取母亲的意见和亲朋好友的劝告执意要回老家的主要原因。</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为人胆小、忠厚、本分。年轻的时候,为了躲避国民党抓兵,在别人的怂恿下,误入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所谓“淸剿队”,一个多月后就脱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误入歧途、工转农城转乡这两件事儿,对我们影响很大,因为这,我们兄妹五人全都窝在农村;因为这,我们在入队、入团、入党、参军、提干等问题上备受考验而不能如愿;因为这,也使得父亲在子女面前抬不起头,成为他一生的痛。每每提到这两件事儿,父亲总是闷着头抽烟,默默无语。然而,于他而言,无依无靠、孤立无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时代变迁使然,环境使然,个人的局限性使然,谁也无法操控左右不了的事儿,不那样做又能怎样呢?</p><p class="ql-block"> 也得益于父亲的为人,回到老家后,在生产队担任保管员。</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个极其不愿离开家乡的人。七十年代海城划归营口市管辖,营口建筑公司招收临时工,因为父亲有技术,正是招工所需要的,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可父亲就是不想去。在母亲的再三劝说下,他才同意去当了临时工。随后参加了营口老边钢铁厂的建设。后来有机会得以转正,父亲再次正式成为工人阶级一份子,直到七十年代末期,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由最小的妹妹接了班。而后送走了我的两位祖母,便在家养老。</p><p class="ql-block"> 他不愿意离开老家,也不愿意我们离开老家。恢复高考时,我正在学校任教,虽然从来没有上大学的想法,也没指望能上大学。但机会来了,也想做一下尝试,即便经历一次考场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于是报名参与了第一次高考,想不到居然考上了。对于我考上大学,父亲没有说什么,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毕业后参加工作,留在了省城,每年回去都会问我,工作累不累、顺不顺心,等等。父亲过世以后母亲才告诉我,父亲不太赞成我上学,不知道为什么。将事情联系起来,我感觉他不赞成的原因一方面是不希望我离开家,因为他巴不得所有的孩子都在身边,每天能看到儿孙绕膝,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另一方面,是担心我远离家乡和亲人,无依无靠,惦记我工作是否顺心。他实在是孤独怕了!</p> <p>▲母亲在沈阳(1992)</p> <p>▲母亲在沈阳和孙子合影(1992)</p> <h3><font color="#010101"><p> 母亲结婚时不到二十岁,上有两位婆婆,下有五个孩子(还有一个也是第一个男孩夭折了),既要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又要操持家务,很是辛苦。</p><p> 母亲的为人,很快变得到村里的认可。大队的老支书想让母亲从家里出来到大队当妇女主任,然而受到了来自家里的阻拦,两个婆婆不愿意母亲抛头露面,父亲也不希望母亲当干部,怕得罪人。因此母亲也只得作罢。</p><p> 母亲读过几年书,懂得很多道理。在我小的时候,也会给我出谜语、讲故事,“三人同日去观花,百友原来是一家,禾火二人对面坐,夕阳桥下两朵花”(谜底是春夏秋冬),这个谜语就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至今记忆犹新。在我上小学的时候,闲着的时候看着糊在墙上纸,上面有字,就照着念,当念到“聋人”时,母亲纠正说,那是“袭人”,不是“聋人”。从那时起,我知道了袭人,知道了贾宝玉林黛玉,知道了《红楼梦》。</p><p> 母亲很能干也特别勤劳。她是个很要强的人。每到秋天,她会起早贪黑去收割完的地里刨茬子、捡柴禾,每年我家的门前都会堆着一大垛的茬子和柴禾;她也会起早贪黑挖野菜,有的用来代替粮食,有的用来养鸡喂猪;她还会利用在生产队摘棉花的休息时间挖一棉兜的野菜。劳累了一天,晚上下班回来做饭,全家人吃完饭,她又要收拾碗筷,打扫卫生,然后洗衣服、缝补衣裤……照顾老的,安排小的。母亲能干,也让邻居们佩服不已。</p><p> 母亲从来都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由于家里条件差,很多东西都不够吃、不够用,她总是先照顾老的,然后安排小的,最后才是她自己。我参加工作以后,每年都要回去看看,一到家,她便会做我最喜欢吃的炖酸菜。我有时会带回家一些新鲜的鲅鱼,母亲知道我爱吃,她自己舍不得吃,把鲅鱼用盐淹上,一直留着,等我回来给我端上来。</p><p> 母亲是个很随和的人,虽然从不走东串西,但和左邻右舍处得非常好。邻里有些事情总愿意找母亲帮忙。不知道她从哪学来的,邻居家的小孩长了“马牙子”,都会找母亲给扎,一扎就好。我们担心给孩子扎坏了,极力劝阻,在我们再三劝说下,她听了我们的意见,从此不再接手这样的事儿。</p><p> 母亲很坚强,也很有毅力。 生活中不管有多累,她从没有叫过苦,没有喊过累。不管受多少委屈,她也都是默默地忍受着,从没有抱怨。她在晚年时,我们担心她缺钙,让她多喝牛奶,她也坚持喝。后来听说牛奶对眼睛不好,她便再不喝,不仅不喝牛奶,即便用牛奶做出的点心等也不吃。她的腿脚也不好,她不用我们搀扶,坚持扶着拐杖,自己活动。</p><p> 母亲思想比较活跃,思维敏捷,头脑清晰,记忆力也很好。她很喜欢接受新鲜事物,对新出现的电子产品,一学就会。她没事儿时看电视、听广播,了解国家大事。有时候还能和我们讨论一些新鲜事儿。我的一位同学,知道母亲视力不好,特意买了一个“小度在家”送给母亲,功能很强大,可以通过语音发指令,通过联网,点播电影、音乐、评书,等等视听节目。遗憾的是,11月30号下午收到“小度在家”,在我拿到手还在学习的过程中,没等我把“小度在家”拿给母亲并教她使用方法,她就于12月4号晚上去世了,先进的多媒体设备,她再也看不到、听不到了……</p></font></h3> <p>▲母亲在营口</p> <p>▲母亲和妹妹</p> <h3> 受父母的影响,我们兄妹五人自幼也很要强。不论学习还是工作,都很用功,成绩也都不错,得到村里人的认可。大哥在生产队当过保管员,在学校当过老师,在大队当过民兵连长、治保主任;二哥在生产队当过保管员;三哥在生产队当过会计、生产队长,在学校当过老师;我在生产队当过会计,在学校当过老师。小妹接了父亲的班,自己独自一人在营口工作,对于从没出过门、一切都有依赖性的她来说,也是一个考验,但她还是努力地,在丈夫因工去世、孩子还小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坚强地撑起这个家,也实属不易。因此,我们在村里各个岗位上干得都挺不错,受到村里人的尊重,这着实让父亲母亲引以自豪。</h3><h3> 但是,尽管如此,面对父亲母亲的为人,他们倾力于心、尽孝于行,他们的品德、修为、胸怀、精神,却是我们永不能及的!</h3> <p>▲母亲在沈阳</p> <p>▲母亲在营口妹妹家</p> <h3> 父亲母亲从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有什么事情都是想办法自己处理、自己解决。在我的记忆中,他们几乎没有向别人包括亲朋好友求援过。他们是“宁可身受苦,不让脸受热”。</h3><h3> 不仅如此,对儿女,他们也没有任何要求。从来没有向我们要这要那,给他们买吃的穿的用的,他们一概反对,就怕我们花钱,给我们添麻烦。</h3><h3> 在他们自己独立生活的时候,怕他们冬天冷,我每年都会给他们专门买煤的钱,怕他们冬天挨冻。我每年春节都要回家,他们早早就做了准备。待我到家以后,家里的炉子总是点着,屋子里暖暖和和,母亲拿出各种好吃的、好喝的,让我们尽情享用。然而有一年,我因特殊情况没能回去,我的发小——最好的同学去家里看望他们,却发现屋子里是冷的,家里冷冷清清,他们早早躺下了。我的同学告诉了我,我才知道真相,原来他们一直在瞒着我,在我回去的几天里, 做出的假象让我看的。</h3><h3> 大约在2005年左右,由于通讯发达了,打电话方便,我每周都会打电话给他们,听到他们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都挺好的,不用惦着。他们总是默默地承受一切,不愿意让我知道他们的难处。</h3><h3> 父亲母亲曾经在我这里断断续续住过几年。对我而言,只多了两双筷子,他们能够自理,无需我更多的照顾,但却能够让老人享受一下,也省去了一份惦念;对他们来说,不用考虑柴米油盐,不用再烧炉子、抱柴火烧炕,不用在寒冷的冬季里到屋外上厕所……也许在他们的一生中,那是最惬意的一段时光。然而,他们尤其是父亲,还是念念不忘地想着老家,舍不得老家的儿孙,舍不得那些邻居,舍不得那片故土。</h3> <p>▲母亲在沈阳</p> <p>▲全家人在西柳为母亲祝寿</p> <h3> 晚年的父母身体都不太好,也因此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生活质量。面对他们对生活的渴望,面对他们无助的目光,对我来说,又无能为力,心里十分难受。</h3><h3> 父亲从来没有提出过要求,在他行动不便时,孩子给爷爷买了轮椅,我也仅推着他出去过几次,而他就高兴得了不得。</h3><h3> 母亲也从不提出要求,就是怕给我们添麻烦。但父亲去世以后,她希望为她做两件事。这两件事,母亲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由于力所不及、身不由己,我没有做好,让她失望了,对此我耿耿于怀,难以原谅自己。</h3><h3> 及至最后,母亲卧床不起,我却无能为力,看着她那孤立无援的目光,我的心好痛。每每回顾那一场景,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h3> <p> 两度心伤送故人,</p><p> 悲深肠断想双亲。</p><p> 难忘相聚团圆日,</p><p> 泪尽孤灯盼落尘。 </p><p><br></p><p> 父亲母亲走了,今生再也不能相见,我们的父子、母子缘分就此结束了,我做儿子的角色也结束了。</p><p> 但愿父亲和母亲在天国一切安好,不再孤独寂寞,不再孤立无助,不再吃苦受累,不再委曲求全,不再节衣缩食,不再有病痛折磨……</p><p> 来世,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再续父子、母子情缘!</p> <p> 母亲健在时听过“十跪母重恩”,并说待她过世时播放这首歌曲。根据母亲的心愿,背景配乐选用了“十跪母重恩”,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