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宜诺斯艾利斯 之 Pilgrimage - 春光乍泄

SZ

很久以前，在1997这个香港的命运之年，王家卫因为《春光乍泄》拿下了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影片还获得金棕榈奖和最佳男演员的提名。在那个还是光碟的年代，因为大学里学的专业的关系，更为了给自己的谈资加分，我也特地买了碟片看了一遍。

其实当时是看不懂的。而且，电影中的男同，在当年的我眼中也是一种无法理解更兼感觉十分羞耻的关系。

后来，2003年愚人节那天，张国荣在香港纵身一跃，从此人世间再也不会有哥哥的音容笑貌。在缅怀他的情愫中，翻出了他的电影重温。那时，又看了一遍《春光乍泄》。 也许是多经历了些世事，也许是因为对逝去的张国荣的怀念，这次看，竟然颇为动容。我似乎约莫地看懂了王家卫用他独特、颓废、遁世的电影语言所描绘的感情世界。他收纳了张国荣、梁朝伟，包括张震的盛世容颜，把他们放到最远的异国他乡，在昏暗模糊、杂乱破旧的背景中演绎爱的纠缠、爱的无望和爱情中的孤独。观众仿佛和王家卫一样，戴着墨镜，看着镜头里的张国荣犹如孔雀般华丽、妖娆、火热、顽劣、不羁和骄傲，他对梁朝伟扮演的黎耀辉时而依赖，时而宠溺，时而游离，时而叛逆，时而谨守，他的那种有恃无恐让黎耀辉在执着、沉迷与放弃之间无力挣扎，纠结反复。两个灵魂极度互相吸引迷恋，那样炽烈，却又那么致命地无法相容。 王家卫把主要场景放在南半球最遥远的地方，把人设定为男同，在独特的同时，也成功地把感情之外的一般世俗的道貌岸然屏蔽了出去，让电影讲述更超越和更纯粹的情绪和情感，也更营造出主人公孤独、不群和混沌的情境，让他们更无奈无助，让他们的纠缠和宿命更深刻、迷茫和致命。

而电影中的台词，一如既往地直击人们藏在胸口深处的软肋。

比如这句：“原来寂寞的时候，所有人都一样”

两位主演加上张震，不仅给观众奉献了他们的巅峰时期的容颜，更是全力以赴地在镜头前，用每一个体态、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把主人公的外在和内心的戏份表现得淋漓尽致，堪称电影表演的教科书。

从那时起，这个电影成了我心里的一个标杆。虽然此时，斯人已然不在……

虽如此，此片的主要拍摄地，布宜诺斯艾利斯，对当时的我而言，仍然是一个遥不可及，与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地方。

去年下半年，我正为年底的南极之行做准备，因为行程的往返都会经过布宜诺斯艾利斯，我开始搜罗有关这个城市的概况、历史和攻略。这时，一张大学同窗在Bar Sur的照片唤起了我对《春光乍泄》的记忆，让我灵光一闪，让原本中规中矩的城市游览升级成了对此片的一次pilgrimage 

七月九日大道和独立纪念碑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七月九日大道举世闻名，因为它据称是世界最宽的大道。最宽处有148米宽，双向18条车道。步行穿越需要经过三四个红绿灯。为纪念阿根廷独立而建的独立纪念碑也在这条大道上。
在《春光乍泄》中，这条大道和独立纪念碑出现了几次，应该算是电影为了交代场景地点的镜头。

下面是电影中的画面。 这算是最外围的打卡了 这个镜头看到的大概是大道三分之一的宽度

无法化解的浓稠 Bar Sur - Tango

到阿根廷，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怎么能不看探戈呢？在出发之前，我向布市的本地同事打听看探戈表演的地方，自己也在网上找信息，最后，当仁不让选定了Bar Sur，它满足了我所有的愿望：本土化的原汁原味，厚重的历史感，破旧小酒吧的混沌浓稠的迷醉情调，与表演者几乎是零距离的亲昵真实，当然，还有王家卫，这里是《春光乍泄》里梁朝伟打工的地方

“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这个小酒吧开在San Telmo老城区已经52年了。这个地方对它的老旧沧桑和昏暗混沌毫不在意，它的模样似乎已经维持了几个世纪，而它的主人似乎不曾也仍不想做任何改变，那些褪色的陈设，感觉随时都会扬起一抔积年的尘灰，那些黑白方砖上的裂痕和破损，像是在默默展现自己的年轮。

20多年前，戴着墨镜的王家卫，大概也是因为看到这里的这种毫不在意、颓废遁世的桀骜气质，像极了两个主人公互相极度吸引，却无法相容、孤傲不驯却的灵魂，所以才选定了这里做重要场景吧！

今天的Bar Sur，和20多年前电影里的模样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人在其中，不觉恍惚，仿佛一转头就可以看见梁朝伟扮演的黎耀辉在门口抽烟。。。 我们大概在晚上10点到达，那里的探戈表演已经开始。传统的手风琴和电子钢琴，合着歌者婉转低沉的男中音，抑扬顿挫。两对探戈舞者的舞姿，更是让我们惊叹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也能那么自如地进退旋转，演绎着爱慕、诱惑、嫉妒、痴迷、牵绊，涉猎着风情，缭绕着情愫，时而两情相悦，缠绵温柔，时而活泼机敏，跳脱欢快，时而又紧张激越，剑拔弩张，更不时地做出高难度的腾空和托举，让观者大呼过瘾。 真是一次完美的pilgrimage打卡！

博卡区 - 危险的诱惑

电影中，两人的住所应该是最重要的场地了。做功课的时候，了解到黎耀辉的斗室的拍摄地点在博卡区。

博卡区曾经，其实现在也仍然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贫民窟。探戈舞就是由早期移民到阿根廷后聚居在这里，各种民族和文化融合而诞生的社交性舞蹈，博卡区是探戈舞的发源地。

现在，博卡区的很多房子外墙被刷得五彩斑斓，加上探戈舞发源地的头衔，这里的一片街区成了异常热闹的旅游景点。白天这里人头涌动，到处是小贩、餐馆和供游客拍照的打卡点。

然而，局部的热闹并不代表着这个区的安全状况。我们去之前，得到很多人的提醒：安全起见，绝不要离开主街，绝不要走去河边，绝不要落单。。。。 加上去博卡区的前一天亲身经历同游的伙伴光天化日之下在市中心的议会广场被抢的事件，我把这样的安全提示谨记于心，时刻遵循。

为了安全，决定小心翼翼不冒险。所以，哪怕知道那栋楼就在那里很近的某个地方，却也不敢造次，只敢呆在热闹的安全区域。

既然来了，就上一些博卡区的旅游者的打卡照片吧 旅游区域里餐馆林立，几乎每家餐馆都有吉他弹唱和探戈舞表演。我们也选了这家餐馆边看边享用了午餐。喜欢这位红衣女郎！ 大概因为这里太“国际化旅游景点”了，结账时的账单列出了5种不同货币。看到最下面的智利比索的金额确实吓了一跳。和这位邻居比，阿根廷还不算是通货膨胀和货币贬值的最垫底的啊！ 打出租车离开的时候，随手拍了一张河边的照片。惊喜地发现这和黎耀辉公寓窗口的风景对上了号！ 再放几张影片中的公寓过过瘾吧 斑驳的壁纸、桌上的杂物、歪斜的吊灯，以及探戈里爱情的味道 当一切烟消云散，当风吹起窗帘，是否也会把你的气息吹散？如果气味能够消散，那么回忆和爱呢？ 经典台词：我终于明白他可以开开心心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原因，他知道自己有处地方让他回去 经典台词：不知是不是跟他接近的多了，那晚抱着他时我什么都听不到，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知他可有听到？ 忽然想到，王家卫把电影放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又把主要地点放在探戈舞的发源地博卡区，更让主人公在电影里演绎慵懒缠绵的探戈，也许也是因为探戈舞步的这种欲进还退、左顾右盼，是对情人间的暧昧、性感、纠缠最好的渲染呢？

中央饭店 - 意外的收获

电影中梁朝伟的第二个打工地点 - 中餐馆。

中央饭店，仍是中央饭店，而且这家Chino Centro饭店距离我们的酒店步行仅5-6分钟！

照片中的饭店老板，仍然记得当年的王家卫和摄制组 和老板聊天，老板慷慨地拿出当年和大导演王家卫、摄影师杜可风，以及梁朝伟的照片 照片中和宝宝是老板的儿子，现在二十多岁了！ 影片中梁朝伟打工的场景 张震的出现，通向厨房的门，圆形的窗现在还是和当年一样。。。 虽然向老板请求进入厨房未被批准，但是这波中央饭店的打卡 - 太过瘾！！！！

乌斯怀亚 - 遥远的约会

电影里，黎耀辉（梁朝伟）和张宛（张震）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酒吧里喝酒。梁朝伟问张震：

“跟着去哪？”
“往南走，去一个叫USHUAIA的地方”
“冷冷的，去干吗？”
“听说那边是世界尽头···所以想去看一看。你去过没有？”
“听说哪儿有个灯塔，失恋的人都喜欢去，说把不开心的东西留下。”

好像是和《春光乍泄》有个秘密的约会，我们南极之旅的游轮港口就是那个最南的世界尽头 - 乌斯怀亚。我们的游轮出发及返回都经过这个灯塔。这张照片摄于从南极返回到港那天的清晨。距离太远，手机拍的，效果差强人意。
但是，这种不可企及，恰不正是王家卫想要诉说的，无论遥不可及还是近在咫尺，都无法跨越的东西吗？ 最后，张震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黎耀辉在台北夜市看到了他和灯塔的照片，莞尔一笑，然后离开。

伊瓜苏瀑布 - 未完成的完美遗憾

原来在计划整个南极行程的时候，对于要不要在回程时去看伊瓜苏瀑布，我纠结了很久。最后因为时间太紧而忍痛割舍。 就像电影中黎耀辉和何宝荣向往的这个伊瓜苏瀑布，最后黎耀辉一个人去了，又能如何呢？所以，就把这没有完成的一点遗憾，当作此行的完美吧 经典台词：虽然兜兜转转走了很多冤枉路，我终于来到瀑布，我突然想起何宝荣，我觉得好难过，我始终认为，站在这儿的应该是两个人 虽然他到过了，走开了，却仍辗转与对何宝荣的爱恨。。。也许这种执著，谁也逃不过吧 最后还是用一段影片里黎耀辉的经典台词来结束此篇：

试问谁不想从头来过，但世间又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呢？ 时光如同白马过隙，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我们又如何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