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闇门”：大豁落

卷地黄风

河西走廊的夯土长城，相对于北京、河北一带的石砌长城来说，是另一个观感的历史风情线。千百年来，这些黄土垒就的泥土板墙，历经风雨侵蚀，多已残破不堪，沧桑的风貌更令人为之心驰。

古浪县境内长城遗存丰富，汉、明长城都有很长的段落。汉长城呈南北向，从泗水、定宁、古浪峡、黑松驿迤逦向南，跨越乌鞘岭向兰州而去；明长城主要呈东西向，从中卫宁夏穿大靖、民权、岘子沿腾格里沙漠南缘而来，经土门大墩滩向西，与干武线铁路交错并行，至胡家边元墩子一带与汉长城纠结为一团，形如乱麻。当地有民谚“秦始皇吃了个烟，打下的胡家边”，说的就是这一段胡家边“错长城”的故事。

所谓“大豁落”者，是胡家边北面的一道长城“闇门”。这是古代凿于城壁的秘密出入口，以备出兵袭敌。因为古浪河水从此门穿墙而过，实际也是一道水关门。

闇门两侧修筑有高大坚固的墩台，以加强防护守备。今日两边城墙早已成残缺不全的遗迹，在古浪河道穿越处形成一道宽近百米的“大豁落”，但豁落两边高大的门墩犹觉得高不可攀，足见当日隘口之雄伟壮观。

大豁落以北，永丰滩镇现如今已是古浪县的粮仓。但在近代以前，这里是属于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亘古荒滩，旧名叫做“胡家滩”。既是“鞑子”（古浪方言对蒙古游牧民族的旧称）放牧的地方，也是乱世里著名的“贼口”，强盗出没，土匪藏身，一般百姓闻之色变，噤若寒蝉。

上世纪八十年代早期，这一带还没有修成公路，“打井抗旱”开发永丰滩的人从截沙窝步行上永丰堡和土门子去，穿过“大豁落”，早晚间都提醒吊胆的，犹如过景阳冈的一般。一则是此地前后距离人社较远，时常确有盗贼出没；二则偏僻冷寂，星光下的断垣残壁真是阴森瘆人。

我在学生时代，有三年光景，骑自行车上土门二中去，大豁落自是每周回家的必经之地。那时贼娃子已不多见，太平盛世里，每每过路弃车登高，望断天涯路，生出思绪万千。或者钻进墙壁下的窑洞，察看烟熏火燎的古人类活动遗迹，妄加唏嘘感叹。或者挖开墙边的虚土，把玩残砖断瓦、烂碗破罐，想象古人修筑长城的艰难，空发思古之幽情。相信那时至今，还有无数的同路人，有无数虚无缥缈的心思，都在城墙头上回旋。

此后的几十年，经济发展，道路更新。大豁落附近铁路公路网早已十分现代化，老城墙也更显破败了，但烽墩依旧在，沉默照斜阳。

小时候的心灵印记是深刻的。至今我每年还是少不了要路过那里两三次，只要时间充裕，必定要停车驻足一会。

看看大豁落的零落，看看墩台的坚毅，仿佛也在审视我自己。默默祷告长城，深沉依旧，厚重如斯，莫管日升月落，任凭风卷云舒，质本土中来，归根还是土，洁来还洁去，且留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