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三章 艰难困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7 最大的台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有人问,童年中最可怕的记忆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台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56年12号台风,又称“八一大台风”,它于8月1日子夜在象山港登陆,8月2日凌晨经过柯桥。 这次台风的严重性,以及登陆途径,气象台提前做了预报。一周多前,居委会就通知有超强台风来袭,相关人员在去年县府财粮预算科派人勘察后(我后来的大姐夫赵炳炎也参与),已修缮部分危房基础上,带着仪器再次排查、测量(我跟随他们看了好久)。台风来前二天,又有人带了千斤项和绞盘,把沿河骑楼的廊柱,用双股粗铅丝斜三角紧固,还建议:一些危房住户,应撤往镇工会避灾(我家也在撤离之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天午后,我特地去小翻轩河埠头看过,感觉不到风有多厉害,反而觉得天气凉爽了不少。到了晚间,风越来越大,大雨停了忽儿,犹豫不定的母亲听阵风未见增强,以为台风已过,决定不撤离了,让我们再等会去睡,不堪瞌睡的我早已迷迷糊糊……</p> <h3>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阵怪风飙过,我家大门与排门随之震荡,发出了很大的撞击声,把似睡非睡的我惊醒,只听到风越刮越大,发出的呼啸声一阵紧过一阵,一会儿似厉鬼,怪叫着扑打屋顶,发出令人恐怖的声音;一会儿犹如猛虎下山,发出呜……哇……的怒吼。 母亲赶紧让我们躲入上面盖着棉被的八仙桌下,她坐在旁边的竹椅上缝纳旧衣,看了一眼忽明忽暗、摇晃欲灭的油灯,喃喃自语:“台风真来了,晓得嘎厉害,还是去镇工会安全!”。<br></h3><h3><br></h3><h3> 台风疯狂地、不间歇地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夹杂着砸落屋顶的瓦片或杂物的碰击声。一会儿,听到有围墙刮倒的轰鸣声,顷刻间,稍远处又传来“哗啦啦”的倒塌声,猛然间,东北方向发出“轰隆隆”的连续垮塌声,母亲听后惊叫:“罪过呀,是房子倒塌发出的声音!”,赶紧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h3><h3><br></h3><h3> 狰狞的台风放肆地咆哮着,像一个邪恶的魔鬼,似乎要撕扯整个世界、把一切吞噬……</h3><h3><br></h3><h3> …… 渐渐地,风不再增强,我们也不再感到恐惧,雨却越下越大……我也在极度惊恐后的疲惫中睡去。</h3><h3><br></h3><h3> 次日清晨,我急着来到门外,看到周遭一片狼藉,斜对岸王国英家隔壁有房子倒塌,小翻轩下也有一间披屋倒掉,引凤桥对岸也有披屋刮倒,至于瓦片扫光、屋顶掀翻、烟囱吹落、大树连根拔起几乎家家难免……永丰桥河沿,因事先防范得当,加上木结构房子系榫卯连接,损失还是最小的,半上午,梅墅的亲戚赶来报讯,外婆家的房子全被刮倒,只剩几支栋梁尚可再用。</h3><h3><br></h3><h3> 八一台风,仅浙江就有4925人死于非命,1.7万余人受伤,220万幢房屋受到不同程度毁坏,经济损失难以估量,它是我平生见过最大的台风。</h3> <h3>18 大跃进二则</h3><h3><br></h3><h3>一,灭四害</h3><h3>
1958年,一场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群众性消灭四害(蚊子、苍蝇、麻雀、老鼠)运动在全国各地铺开,柯桥也没有例外,居委会发动群众领取六六粉、老鼠药等毒药,投放到瓦上或四害进出的附近。另外要求居民不分老少,在规定日的五更,集中一切响器敲击、点燃爆竹并大声呐喊,干扰麻雀休息,让它疲惫不堪掉落下来。
想到能亲历捕捉麻雀的场景,头一天就即即忽忽新鲜了一晚,迷糊中听到响动,就一骨碌起来,拿着准备好的一付小铜钹,随着家人来出门外,油灯的光影中,见到左邻右舍也准备就绪,就将小钹挂在脖子上,屏住呼吸,静候居委会领导发出“进攻”的长哨音。人们正在议论时间尚早的话题,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斜对岸一阵急促锣声突然(抢跑)响起,紧随着邻居的爆竹也窜天而发,顿时,爆竹声、锣鼓声、铜钹声、脸盆声、哨声等所有器具轰天齐鸣,人们的呐喊声倒变得微乎其微……我跟着敲钹、呐喊,却惦记着麻雀会否掉落下来,隔一会儿,就攀着河沿的廊柱,朝灰黑茫茫的天空来回张望,直到结束,也未见一只麻雀从半空落下,只好带着失望的心情返床补眠。这次行动的奖励,是以麻雀只数或老鼠尾巴数兑换灭四害药粉,我家毫无所获,不仅没能兑奖,还挨了批评。
事后听说,学校、机关的人员都就近参加了田野与树林的围捕,他们装备中,还有鸟枪等等。这次行动,全国共灭杀二十亿只麻雀多,导致麻雀几乎绝迹,第二年发生虫灾大爆发。
二,敲轴承</h3><h3>
手工能敲出轴承吗?应该不可能,不过大跃进时的不少居民,真的用铁锤敲出过轴承的圆珠,合格与否,恐怕只有天晓得了。
记得二姐领来的二块有六个半圆凹的铁模板,以及一盒子小圆柱体的铁料,戴上手套后,将一颗铁料放入凹处,边用铁锤敲击,边将铁料旋动,待有些形状时调换,凑齐六颗后全放入凹处,合上另一模板,再不断敲击模板及调整铁料位置,反复敲致目测很圆时取出,全部完成后去交付。
我也尝试过敲圆珠,不是手指被误敲出紫块,就是握锤的手上震出血泡,只好望洋兴叹,提前作罢。<br></h3> <h3>19 困难时期三则
一,高利贷</h3><h3>
父亲划为右派后,立马降薪三级半,虽然大姐已工作,家庭经济瞬跌N档,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境地,全凭缩衣节食挨撑着过。
二年级时,母亲向住在引凤桥附近、专放高利贷的长生婆婆借了些钱周转,岂料天天利滚利的借贷如吞钱机器,收到的父亲月钱,付不齐借款,只能将买米钱贴了进去。没米下锅,放学回家,饥肠辘辘,母亲递过干菜,让我们边咀嚼边喝开水充饥。第三天,我放学回家,摇摇晃晃靠在弄堂壁上,碰巧被三婆婆(杨老师的母亲)看见,她问我:你怎么啦?我吐了实情,她二话没说,回家拿来二升红棕色的花秋米,主动借给我们。一想到这里,不禁老泪涟涟,难以平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后来善待她孙子杨思红(弱智同事),概因于此。<br></h3> <h3>二,开荒</h3><h3><br></h3><h3> 最艰辛时,我与三姐去柯山下挖狼基根(树根)未果,就在田野、水中剪国难草(猪食)的嫩头回家,像马兰头一样煮熟后全家食用,虽苦涩难咽,也比饿着强。</h3><h3><br></h3><h3> 穷则思变,吃不饱就开荒(并非荒山野岭),我跟三姐开过三处的荒(废弃)地:一村后畈头的坟葬堆;大操场北侧的废墟;丝线(塑料)厂西南的空地。施肥浇水时,人矮抬糞桶会拖地,就用双手半擎搁在头上抬,双手擎不住,头顶着又很痛,咬紧牙关硬撑,三姐照顾我,为多担些重量,会把桶索朝她处勒;我最怕抬糞桶去丝线厂,路远还要过二座桥,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手擎头顶着满桶的糞水,抬过大桥是何等的艰辛,那个苦呀,绝对不是一句话能描述的。</h3><h3><br></h3><h3> 间或也有乐趣:那就是帮人抬糞缸水(那时家家有糞缸,掺水可与农民交易时多换钱),一缸七分钱,恰好够买一只玉兔牌乒乓球;一次,去丝线厂地里松土,时间尚早,去高家桥溜达,突遭阵雨来袭,逃至大操场高炉北侧的河沿,见一堆圆木下有空隙,不顾一切爬进去躲雨,二人伏在下面,竟欣赏起路人躲雨窘态。</h3><h3><br></h3><h3>三,做生意<br></h3><h3><br></h3><h3> 为了改善生活,我与三姐做过小生意。我二姐去纱罩厂(在新街棉布商店背后,废品收购商店斜对面的弄堂内,62年与丝线厂、针织厂合并为塑料厂)做工前,在大桥南脚油烛(后改开百货)店前摆过摊,我家做小生意算是轻车熟路,一根方凳摆在大桥上夏家台阶边即成,卖的有熟蕃薯、蒲瓜、黄金瓜,爆爆豆、颗头糖等……那会的尴尬,就怕同学路过看到。</h3><h3><br></h3><h3> 快过年了,我与三姐改为卖蜡烛和香烟生意,香烟是违禁品,不敢摆在摊上卖,就流动去推销,常去的地方有:下寺头道桶桥傍的亭子间、上市头罗茂源、阮社江头的铁路桥上,生意不错。一天,在铁路桥边,碰到二个中年人,说所有蜡烛与香烟全要,我们将物品交付给对方,他俩突然取出红袖套,将蜡烛扔掉并翻脸大吼:我们是打办(工商)的,你们搞投机倒把,东西充公,跟我们走!姐弟俩吓得魂飞魄散,撤腿就跑,一口气逃回家里,从此再也不敢做生意。后来知道,犹如“劫匪”的仁兄,确系打办人员,一人脸上有麻点,至今难忘。</h3> <h3>20 球状闪电
62年的暑期,一个极其闷热烦躁的午后,我和几个弟妹缠着放假回家、正待出门去粮管所做助征的哥哥续讲故事。
一会儿,乌云密佈,阵雨来袭,一阵怪风吹过,将半掩着的门吹得来回晃荡、吱嘎吱嘎乱撞,天色霎时暗像夜晚一样黑。猛然间,一阵惊雷扑地而来,狂风大作,倾盆大雨随之而降,砸得四周噼啪作响,我哥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全力将被狂风顶开的大门推上,继续讲着故事。只听到雨风中杂夹着阵阵雷电声,催命地敲击着周遭,我们几乎已听不清他讲的什么了。
倏尔,一道恐怖的闪光和“劈啦嗒嗒嗒嗒”响彻天地的炸雷在头上轰开,望着一脸煞白的弟妹,瑟瑟发抖的我,在心肺也将蹦跳出来震撼中,只听到我哥惊叫:“不好,雷电就在附近!”,他迅捷推开门往南北张望,未见异常后,又回屋关上门,正要坐下,就听到右边台门有人跑动及听不清楚的杂乱喊声,一忽儿,一阵器皿急促的敲击声(事后知道是李彰荣夫人敲脸盆急奔报警),沿着台门里出来,朝永丰桥方向过响去,哥神速地冲出去,到沈家台门(灾后变弄堂)一望,随之失声地大叫:“啊呀,不好啦,沈家台门起火了!”,我们这才清醒:雷暴雨的嘈杂声掩盖了刚才“救火”的惊呼声。
初始,人们力图用脸盆之类的工具,从河里兜水灭火,也企盼如此大的雨水助上一臂之力,怎奈风威火猛,泼水成油,那火舌喷出竟有数尺,顷刻间,火势越来越旺,只听见对岸有人惊呼,乌老鸦窜出来了(屋栋飞出火苗),赶紧保财逃命呀!在一阵阵惊叫与惨号声中,人们只好停止救火,慌乱撤离。<br></h3> <h3> 我家部分财物,已急转至王家(丽花、良仁家)旁边的小翻轩下,母亲叫我看护二个妹妹,管牢东西,同时照看邻居四、五个小孩。此处距火场才二、三十米,烘烘作响的燃烧声与烧瘫倒毁的轰鸣声似乎就在身边,望着哆哆嗦嗦几个小孩,我竭力佯装镇静,安抚着大家。
直到“叮当叮当”的消防船自远而近时,我才舒气大喊:“消防龙来啦!”,“我们有救了!”,小孩们也一起附和着。消防队的加入使救火队伍(我大姐的同事棉百批除一人留守外,星驰赶来,也有不少群众自发参与)如虎添翼,暴虐的火神终于被大众降服。
火警解除,我急着返家,只见门前的一片惨状,河中散落着从屋内、楼上扔下去的家俱杂物,我哥涉着不深的河水,背着去年送给我的篮球,正在捞取一些摔成条、块状的家杂;房屋内已面目全非,为消防救火通畅而砸倒的后墙已成为大窟窿,一眼就望见沈家台门内火烧场的惨景;后间披屋上片瓦无存(救火人员踏碎的),临河的木窗木壁也不复存在,清理后再也见不到完整的家俱。
这起意外的火灾,过火面积不大,台门内的张阿毛(秀云父亲)家,何子云(培生、爱娟父亲)家连同印刷工场,李张荣(宝根、荷仙的父亲)家和潘家都已烧毁,被L型火场包围的我家,仅有靠西的椽子乌焦,一根桁条也无受损。
灾后追究起火原因,曾怀疑是沈怀英(竞雄、竞芳的父亲)的矿石收音机天线与张阿毛家的天线引发雷火所致,却找不到任何依据而不了了之。后经汪四婆婆(左边邻居,家锐的奶奶)讲:那天她在杨家台门斗里纺纱,看见一颗二十公分大小的火球从台门口飘入,又飘浮不定地向竞雄家门口的过道飞去,随后就是惊天动地的雷电声,由此认定:火灾元凶竟是球状闪电。<br></h3> <h3>21 最大的水灾
人们都说绍兴是“风水宝地”,其实是一种讨口彩的说法,并不严谨。绍兴之所以极少发生大风大水,简单地说:一是大凡福建登陆的台风,经雁荡山、天姥山、四明山、会稽山等山脉的阻挡,风力转向或减弱;二是绍兴平原水面率(河面占比)达12%,雨水大多汇入河床;三是绍兴人历来有忧患意识,从大禹、马臻……起,直至近代都十分重视治水工作。
1962年9月3日,14号台侵袭绍兴,连续下了几天大雨。眼见河水一个劲地往上涨,我可开心啦,寻思着抓鱼虾会更容易啰,三番五次倒提掸帚,去测水位,巴不得它涨得快些。目睹着大水爬上河岸,漫过走道,浸没台阶,既抓不到鱼虾,又上不了学,只能干瞪眼空着急。邻居戴荣彪家地势较低、进水早,见他们用脸盆往外舀水,我淌水过去傻问:有否抓到鱼虾?
雨不停地下着,站在门外向北望去,已不见任何可走的路,一切被大水漫蚀;透过灰白茫茫的雨帘,只有远处黑色的屋顶时隐时现仿佛快被不断上涨的洪水吞没……终于,雨停了,水还在涨,急水弄(河流)哗哗直响的黄色水流,大有不将房屋冲毁淹没而不罢休的气势。
因晚上怕见火烧场,火灾后我睡在棉百批发部(大姐单位,大寺南沿笛扬楼址),每天涉水过去时,須将裤腿卷至最高,挑台阶水淺处蹚水到永丰桥,公泰汇头水已超腰部,得绕道日晖桥向北,走烧饼弄堂(叶剑家隔壁弄堂)迂回过大桥,急水弄水深流急,就从新街过寺桥去棉百。一绕一蹚,十来分钟的路,耗时多超半小时。
水位升高后桥洞变低,船只无法通航,下寺头来的船,抵永丰桥边也无功而返。划船成了主角:头脑(驾船者)尽力低头,方能勉强通过(我们在永丰桥桥旁为其呐喊加油);那时划船往来步道,犹如水中划行(据烧饭的孙阿姨讲,她阮社永进家里,是在二楼窗口从划船上买菜的);我去药店买茴香,看到新街十字处沈庆富父亲的秤店前,斜停着一只划船,一个戴箬帽,穿簑衣的农民为居民秤芋艿、萝卜,说是肖山贩来,价格高得离奇。<br></h3> <h3> 我有幸目击过跳上岸的鱼被逮的奇事。水位降低后,早上返家过寺桥左转到付食品店,路上仍有一脚背水,突然,从急流中窜上一条大鱼,足有一米多,从金大牛家门口,拍着尾巴摇晃着脑袋、横侧着滑冲到我面前,正想上前抱住它,迟疑间,早已扑倒一堆成人,谁也不顾腥湿,擒拖着鱼,到寺桥头的店里,以捉者有份剁而分之。</h3><div><br></div><h3> 这次台风带来的连续大雨,最大日降雨量达327.6毫米,南门水文站创下了5.3米记录,县域三分之一遭遇水淹,受灾面积达53.74万亩,汛情导致31人死亡,受伤人数达75人,由此引起的损失,更是无法统计,是我县讫今为止最大的水灾。</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