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一代书画大师启功有一个不能忘怀的人,是他的妻子章宝琛。</h3><h3>1932年,23岁的章宝琛与启功结婚。1975年章宝琛去世。此后,启功未再娶,直到2005年去世。</h3><h3>如果硬要找出章宝琛“不配”启功的理由,还真是不少:</h3> <h3>论年龄,她长启功2岁;论相貌,她不算美人,个子不高;论爱情,启功是听命寡母,非自由恋爱;论家世,她生母早卒,继母刻薄,不算大富大贵之家;</h3><h3>论“嫁妆”,她是带着自己的弟弟嫁过来的;论学问,论共同进步,基础已是不一,后来差距只能更大;论格调,一俗一雅,一劳动妇女,一知识精英;</h3><h3>她没有为他生下一男半女,断了启功三代单传的皇族血脉……可是,两人结婚43年,相濡以沫,同甘共苦。</h3> <h3>启功五十年代与家人的合影。</h3><h3>从左至右:启功,启功的夫人,启功的母亲,启功的姑姑。</h3><h3>1932年3月5日,是启功家祭祖的日子。启功的祖先是雍正的儿子、乾隆的弟弟。虽后来被列入旁支,荣华富贵几乎全无,但母亲还是十分敬畏这个特殊家世,每年的祭祖简直就是母亲的图腾。</h3><h3><font color="#ed2308"><b> 01 初识</b></font></h3> <h3>这一天,母亲特意叫了一个章姓姑娘来帮忙,并让启功到胡同口去迎接。当时,天上飘着绵绵细雨,启功来到胡同口,看见对面的林荫小道上,一个娇小的女子撑着一把花伞,正袅袅娜娜地走来。启功的心顿时像被一只温柔的小手摸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想起戴望舒的《雨巷》:这不就是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吗!</h3><h3>这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就是母亲和姑姑物色了很久、为他先行相中、而且他也必须要娶她为妻的章宝琛。</h3><h3><br></h3><h3><font color="#ed2308"><b> 02 包办婚姻</b></font></h3> <h3>当时,20岁的启功正忙于寻找职业。初见章宝琛,虽恍惚如遇“丁香”,可那只不过是即情即景的闪烁;待离得近了,却没有丝毫心动。然而,母亲的态度却很坚决:“你父亲死的早,妈守着你很苦啊!你早结了婚,身边有个人,我也就放心啦。”孝顺的启功略一思忖,便对母亲说:“行啊!人,只要妈看着满意就行啦。”</h3><h3>1932年10月,20岁的启功和大他两岁的章宝琛举行了简朴的婚礼。这是母亲克连珍和姑姑恒季华物色了很久,给他安排的一桩亲事。启功孝顺,不敢违逆。</h3> <h3>虽是新婚,但实际上两人只见过寥寥几次面,没有感情可言。可是启功渐渐地发现,这位容貌平常、文化不高的妻子竟是一位难得的知己。章宝琛样子端庄贤惠,爱穿一件蓝布衣衫,最难得的是她从不发脾气,勤劳、善良、贤惠,具有中国妇女传统的美德。</h3><h3>刚结婚,启功家住在鼓楼时,家里时有联谊会,常来的有曹家琪、马焕然、熊琪,还有张中行。那时,启功的家一进门就是一个炕,地方很小,大家坐在炕上一侃就是半夜。启功的妻子站在炕前一言不发,一直侍候大家端壶倒水,从不插言。</h3><h3>自从章宝琛过门后,启功再也没有为家里的事操过心。每天早晨一睁眼,启功就看到章宝琛在没完没了地干活。启功的母亲和姑姑上了年纪,又常闹病,不免会发些脾气,不管遇上多么委屈的事,她从来不顶一句嘴。启功有时在外面碰上不顺心的事,回到家也冲她发脾气,可是每次妻子总是不言语,想吵也吵不起来。</h3><h3><br></h3><h3><font color="#ed2308"><b> 03 丈夫画画,妻子卖画</b></font></h3> <h3>启功心里渐渐有些不忍,突然记起母亲曾说的关于章宝琛的身世。章宝琛生母早亡,后妈对她非常刻薄,从小就吃了不少苦,她是带着相依为命的弟弟一起嫁过来的。当启功了解了她的身世以后,强烈的同情心逐渐化成了爱恋之情。</h3><h3>从此,启功整日在家中习书作画,以此为生。当启功背上画好的画卷准备出门叫卖时,突然在门槛前迟疑了片刻,善解人意的章宝琛立刻明白了,那是文人的面子,于是立刻接过启功装好的字画,跨出家门,“从今天起,你只管作画,我上街去卖。”</h3> <h3>启功和章宝琛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启功在辅仁大学教书后,班上有很多女学生,启功经常带女学生们去看展览。于是,便有些好事者开始无中生有地造谣,说启功在搞师生恋。</h3><h3>谣言很快传到章宝琛的耳中。但章宝琛并没有对启功刨根问底,更没有大吵大闹。因为,章宝琛相信启功的为人。</h3> <h3>1952年,启功任北京师范大学副教授。1956年母亲克连珍久病不起,姑姑恒季华也随后病倒。重病的母亲和姑姑就靠章宝琛一人来照顾。章宝琛把所有的重活脏活,端屎端尿的事都包了。</h3><h3>直到母亲弥留之际,她拉着章宝琛的手说:“我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你就跟我的亲闺女一样。”母亲去世后,启功在悲伤中想起妻子侍奉老人的日夜辛劳,想到她深明大义,对自己体贴入微,对章宝琛也愈发感激。</h3><h3><br></h3><h3><font color="#ed2308"><b> 04 相濡以沫</b></font></h3> <h3>1957年,启功被莫名其妙地划成“右派分子”。回到家中,章宝琛不解:“他们怎么会让你当这个‘右派’呢?”启功苦笑着宽慰她:“你想想,这不是明摆着吗?咱家是封建家庭,我受的是封建教育,划我‘右派’不算冤。”</h3><h3>启功在妻子面前的幽默,还是难掩他内心的苦楚。章宝琛见启功痛苦的样子,便紧紧抱住丈夫泣不成声:“以前那么苦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够难倒我们?如果你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h3><h3>她劝启功说,“谁批你、骂你,你都不要怕,陈校长知道你是好人,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h3><h3>她深知启功爱讲话,就经常把自己的经验告诉他,“有些不该讲的话,你要往下咽,使劲咽!”启功听了妻子这些朴素的话,心头荡起一股暖流,解开了心头的死结。就算现在没人给自己出版,也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h3> <h3>几年后,启功又重新登上讲台。在学术上取得了重大成就。正当他全力以赴在学术上进行冲刺时,“文化大革命”爆发了,他再次被迫离开讲台,一切公开的读书、写作也被迫停止。</h3><h3>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启功内心出奇地平静。他想:“不让我公开读书写作,我就私下里治学。”</h3> <h3>从此,为了能让启功专心在家撰写文章,章宝琛天天坐在门口给他望风。一见红卫兵来,她就立即咳嗽,启功马上把纸和笔藏起来。</h3><h3>为防止红卫兵抄家,细心的章宝琛偷偷地把启功的藏书、字画和文稿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并捆放在一个缸里,在后院的墙角下挖了一个洞,深深地埋在土地的深处。</h3><h3><br></h3><h3><font color="#ed2308"><b> 05 冒险为丈夫藏书画</b></font></h3> <h3>1975年,章宝琛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章宝琛感觉自己来日不多了。</h3><h3>一日,在与启功耳语片刻后,启功大惊不已,立刻匆匆往家赶,一到后院就拿起铁锨,按照章宝琛所说的墙角处挖掘下去。在很深的土层终于挖到一个大缸,搬出来一看,一共有4个麻袋,麻袋内又在一层层的厚纸包裹下,一幅幅启功早年的书画作品、一本本文稿藏书,竟然全都保存完好,从1930年到1960年的启功作品,竟然无一遗漏。</h3><h3>捧着自己的心血之作,启功的心剧烈颤抖,真有一种劫后重逢的感觉。他完全没有料到,章宝琛这个文墨不通的弱女子竟敢冒如此大的风险来珍藏他的作品,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一生得宝琛这一知己,足矣。</h3> <h3>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章宝琛对启功说:“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找个人照顾你。”启功说:“老朽如斯,哪会有人再跟我?”</h3><h3>数月后,章宝琛还是撒手人寰,启功的悲痛难于言表。在妻子坟前,启功说:“你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应该多受些苦才对得起你。”</h3><h3>说着,启功双膝跪地,深深地给章宝琛磕了个头……</h3> <h3>章宝琛去世后的20多年里,启功一直沉浸在无尽的哀思中无法自拔。他无儿无女,无人可诉,只能将泪与思恋凝成文字,任心与笔尖一起颤抖:</h3><h3>“结婚四十年,从来无吵闹。白头老夫妻,相爱如年少。相依四十年,半贫半多病。虽然两个人,只有一条命。我饭美且精,你衣缝又补。</h3><h3>我剩钱买书,你甘心吃苦。今日你先死,此事坏亦好。免得我死时,把你急坏了。枯骨八宝山,孤魂小乘巷。你再待两年,咱们一处葬……”</h3><h3>真可谓句句深情,字字催泪。</h3><h3><br></h3><h3><font color="#ed2308"><b> 06 晚年情思</b></font></h3> <h3><br></h3><h3>1979年,北京师范大学党组织为启功平反,宣布“右派”系错划,为他加了一级工资,可启功把这个好处让给了更需要的人。</h3><h3>学校问他有什么意见时,启功喟然感叹:“改与不改,对我都无所谓了。当初知道我被划为‘右派’分子而特别为我揪心的两个人,一个是我恩师陈垣,另一个是我妻子。现在,这两个人都不在了……”</h3><h3>说到此,启功不禁潸然泪下。谁又能说整天嘻嘻哈哈、慈眉善目的启功心中没有“永远的痛”呢!</h3> <h3>平反后,给启功做媒的人络绎不绝,更有人不经启功的同意,便直接领女方前来“会面”。这可吓坏了启功,他一再谢绝朋友们的美意,表示不愿再娶。</h3><h3>1995年,一位慕名而来的离异女画家登门拜访,看到启功单身生活,很是冷清,女画家坚决要求留下来,她的牺牲精神令启功感动,但启功还是婉言谢绝了。</h3><h3><br></h3><h3><font color="#ed2308"><b> 07 独自一人的日子</b></font></h3> <h3>启功先生的全名为爱新觉罗·启功。但他在所有的书画、著作、文章和书信中,从未用过“爱新觉罗”。</h3><h3>启老诙谐地说:“本人姓启名功字元白,不吃祖宗饭,不当‘八旗子弟',靠自己的本领谋生。”</h3><h3><br></h3> <h3>贺西泠印社建社九十周年纪念画册题字 西泠印社藏</h3> <h3>西泠印社成立八十五周年题句 西泠印社藏</h3> <h3>自作诗《贺西泠印社建社九十周年》</h3> <h3>姜夔诗《湖上寓居杂咏》</h3> <h3> 苏轼诗《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其五</h3><h3><br></h3><h3>启功一生无儿无女,自妻子去世后,他便一直过着孤独而清苦的生活。启功把卖字画和稿费所得的200多万元全部捐给了北京师范大学,而自己却住在简陋狭小的房子里。</h3><h3>一日三餐也是粗茶淡饭,往往一碗面条、一碟黄瓜条拌点炸酱就是一顿饭。即使是过生日,启功也一直很简单,往往是几个玉米、栗子窝头和一碟花生米他就很开心了,这几样食物是启功的最爱。</h3> <h3>一次,家中来了朋友,启功拿出橘子来招待他,橘子正吃了一半,一个高级干部来敲门,还带着很多随从。</h3><h3>启功便把没吃完的橘子放在一旁,招呼客人去了。朋友看着房间有些乱,便帮着收拾收拾,把启功的半个橘子一起扔了。</h3><h3>等启功送走客人,回来到处找那半个橘子,听说被朋友扔了,便去厨房找没找到,又到客厅找,终于找了出来,说:“拿水冲冲还能吃。”</h3><h3>朋友窘极了,说:“我扔的我来吃吧。”启功不同意,立刻拿到水龙头下冲冲,就给吃了。</h3><h3>启功不止一次对朋友说:“老伴在时,连现在看来极普通的要求,我都没能满足她,她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她虽死而无怨,我却心里更加难受,我们是‘有难同当’了,却不能‘有福同享’。今天我的条件越好,心里就越不好受,特别是我今天得到的一切,已经觉得名不副实了,怎么能安心地享受这一切呢?”</h3><h3><br></h3><h3><font color="#ed2308"><b> 08 一代大师终逝去,夫妻合葬圆遗愿</b></font></h3> <h3>启功最感痛心和遗憾的是,章宝琛在清贫与辛劳中度过一生,从没有机会出游一次。晚年时,有人多次邀他游山玩水,启功都拒绝了。看到别人双双相随,启功就会触景生情,一想起过世的老伴他就想哭。</h3><h3>2005年6月30日,启功在北京病逝,享年93岁。按照启功先生生前的遗愿,启功与妻子章宝琛合葬在一起。</h3> <h3><br></h3><h3><font color="#ed2308"><b>09 一代书法大师的爱情,终成凄美绝唱</b></font></h3><h3><br></h3><h3>重温他们从无选之选的包办婚姻到相濡以沫的一生,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h3><h3><br></h3><h3><font color="#ed2308"><b>不是每段爱情都会轰轰烈烈,</b></font></h3><h3><font color="#ed2308"><b>年轻气盛时的浪漫追求,</b></font></h3><h3><font color="#ed2308"><b>到后来才发现,</b></font></h3><h3><font color="#ed2308"><b>历经生活的这条漫长河流后,</b></font></h3><h3><font color="#ed2308"><b>相濡以沫才是最长情的告白……</b></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