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杨运堂

<h3>一直想写写我的父亲,一个憨厚、淳朴、善良甚至还有些许木讷的地道庄稼汉;一个村里邻里交口称赞的老实人;一个被我们做儿女做晚辈日夜怀念的父亲和长辈。可每次提起笔来,想起父亲往昔的音容笑貌,顿感笔尖沉重,泪水涟涟,往往码不了几行,就不得打住,这一搁下,就是十年。</h3><h3> 父亲的一生是平淡无奇的,没有光辉灿烂的事迹,没有荡气回肠的豪迈性情,更没有跌宕波澜的人生经历,普通的就如老家村头的东风河水,清澈、平静、无声、绵长……</h3> <h3>  父亲是在十年前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过世的。我清楚记得是腊月二十四,春节前的头几天。那天的雪下的好大好大,那天的风刮的很响很响,那天的天空白茫茫,不见归途。三哥跪在雪地里抱着已经没有呼吸心跳父亲的遗体,撕心裂肺哭喊着“父亲没有死”的话,任谁去拉一直都不肯松手。</h3> <h3>  父亲在家排行老二,爷爷去世早,在我的脑海里没有留下一丝印象。我大爷是个好吃懒做的人,所以父亲早早就接过了家庭的重担。我只记得骨瘦如柴的奶奶长年躺在堂屋的破凉席上,等着我父亲每天去送饭,然后躺在父亲怀里等着喂。也许是怕话多引起麻烦,担心受村里人的欺负,父亲从小就沉默寡语。默默地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多门手艺。希望籍此赢得别人的尊重。父亲会垒炕,父亲垒的火炕躺上去,从头暖到脚。父亲会剪纸,剪出的燕子、小鹿、花朵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父亲会木匠活,打出的桌椅、床柜美观结实。父亲是铁匠,父亲锻造出的镰刀、锄头锋利坚韧。父亲还是远近闻名的厨师,三乡五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不用请,父亲闻知后,总是拿着他那把削铁如泥般的菜刀主动去帮忙。父亲的多才多艺及热心肠,换来了街坊邻居的尊敬。每每听到大家喊声“二爷、二哥”这样的尊称,他就会和我们家人炫耀上好几天。</h3> <h3>  父亲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他帮助别人干活,从来不要补偿和好处,有时看别人困难求助,他宁可我们家里自己都揭不开锅,也要救济别人。我家姊妹兄弟九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庭。在那个缺衣少穿的困苦年代,日子过的艰辛可想而知。我和妹妹总是夜里饿得哭闹,但当生产队长的父亲却从来没有从村里拿回一粒粮食。大姐看我们被饥饿折磨的弱小的身体,一天夜里偷偷去生产队地里掰了半袋玉米棒子。可父亲发现后,不但把大姐训斥了一顿,还原封不动地把那些玉米换回了村里。为这事,我娘和父亲还吵了一架,我也在心里埋怨父亲的所为。多年后,当我入伍工作后,我才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虽然没有文化,也讲不出高深的道理,但他用实际行动教育了我们要做一个正直诚实的人。</h3> <h3>  父亲热心的去帮助别人,甚至是不计后果。小时候每到过春节,总有很多的陌生人堵在我家门口要债。这些债不是我家的日常花销,而是父亲为了帮助别人,自己去借的钱。自己做了借债的担保人。结果借债人跑路,债主找到我们家,逼着父亲还债。每每这时,父亲给人家低头哈腰的说着好话,还请人家喝酒,把娘偷藏在角落里的几个准备换油盐的鸡蛋拿出来炒了给要债人吃。我和妹妹直盯着那碗飘香的炒鸡蛋,口水哗哗流着。这么多年来,几乎吃遍了天下美食,但我依旧对一盘炒鸡蛋情有独钟。</h3> <h3>  我军校毕业分配到北京海军大院工作后,多次恳请没有来过北京的父亲来住些日子。可父亲总是以家里地需要种,猪需要喂为借口。2003年6月份突然接到父亲来电说,要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来北京看病。让我帮着找个知名专家,还说要来家看看没见过面的孙子。我很是激动了一阵子,托人从厂里买了父亲最爱喝的正宗牛栏山二锅头,烧了一桌的好菜。然而当我去北京西站接到父亲时,我立刻就有些错愕了。父亲带来看病的那个所谓的远房亲戚,长相实在是丑陋,用狰狞恐怖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我暗自思讨,如果让还不到一岁的儿子看到这个人的长相,不会吓哭吧?我违心地和风尘仆仆的父亲说:“爹,咱们到饭店先吃点饭,然后直接去医院看病吧”。就这样我们在海军大院的西门胡同内小饭店吃了二斤饺子,就赶到医院看病了。就医很顺利,我提出让看病的亲戚自己坐车先回去,父亲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可是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执意要一同回。后来,我从二哥口里才得知:父亲这次带人来看病,所有的花销都是父亲支付的,那个亲戚穷的根本就没有来京看病的钱。就这样,由于我狭隘的思想,父亲没有来家住上一晚,没有在家里喝上一杯酒,一盏茶,也没有机会看看亲孙子。此后的漫长岁月里,我常常自责:在天堂的父亲,如果想我了,灵魂都找不到我的家门。这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我要把对父亲深深的愧疚,都补偿给我多难得老娘。</h3> <h3>  父亲是个乐于现状又有点虚荣的人。父亲对于衣食从不挑剔,衣能遮体,食能果腹就行。父亲唯一的嗜好就是喝酒。一天三餐,顿顿不离酒。父亲喝的都是廉价的高度散酒,也不需要什么菜,往往一根腌黄瓜,二粒花生米都能喝下半斤酒。我儿子龙霄在作文里描述爷爷的是这样一个场景:在暑假里,我跟爸爸回到了河北南部农村老家,每一个中午,我的爷爷总是喝的迷迷糊糊,躺在我家果园的摇椅上,闭着眼,把我抱在怀里,和我说着话就睡着了。这样温馨的画面总是印在我的脑海里。</h3> <h3>  我曾应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邀约写过一篇《父亲的泪》的文章。在我印象中,父亲有过三次流泪。一次是我从军入伍登上火车时,我看到寒冷的站台上,父亲偷偷拭着不舍的泪。第二次是我参加军事技术大比武荣获十项全能冠军,荣立个人三等功回家时,父亲流下了欣喜的泪。第三次是我被军校录取,拿着录取通知书,全村人来家里贺喜时,父亲流下了自豪的泪。</h3> <h3>  而今,十年生死相隔,我无数次从梦中哭醒,泪湿枕巾。天堂的父亲啊,你让儿想的很苦很累……</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