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门

洛沙

<br>&nbsp; &nbsp; &nbsp; &nbsp;来到这个蓝色地球是幸运的,然而生命是短暂的,锦绣生命更是可遇不可求。升官发财是男人的锦绣生命,美艳动人是女人的锦绣生命,唱歌、跳舞是我的锦绣生命,读书、写作也是我的锦绣生命。上帝总有一天会把这些锦绣门一 一关闭。到那时,我们留下什么……<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题记</div><br> &nbsp; &nbsp; &nbsp; &nbsp; 我有一个网名叫草根诗人。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童年是在挖野菜、捡谷子中渡过的,我七岁就会烧火做饭,到现在乡亲们还讲我的一个笑话,说我把粥煮熟后,把稀粥舀进盆里家人吃,把锅底的干粥盛进碗里藏起来自己吃。<div><br>&nbsp; &nbsp; &nbsp; 到八九岁时,农村开展扫盲运动,年纪大的读夜校,年纪小的要上学堂完成义务教育。民办老师多次到家里来接,我才上了学。</div> &nbsp; &nbsp; &nbsp; &nbsp; 上学后,我仍然要做很多家务活。只要稍有怠慢,母亲便说:“不读书了,回来做事。”我怕失去读书的机会,非常听话。一边读书,一边喂鸡、喂猪、捡粪、洗衣、挑水、做饭。一到节假日,又到生产队里劳动。插秧、扯秧、割谷、打场、锄草、捡棉花样样都来。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做;只要是母亲要我做的,我都做,而且一定要做到最好。我母亲是个暴君,一不做好,就要打骂,抓住擀面长是擀面长,抓住锄头把是锄头把。最要命的是常拿不让读书来威胁我。所以,我非常珍惜在学校里读书的机会,学习非常刻苦,成绩也很优秀。只要是老师要我做的,我都力争做到最好。有人曾说:一个优秀孩子背后,一定有一个暴君,这个暴君不是父母,就是老师。真是一点不假。<br>&nbsp; &nbsp; &nbsp; &nbsp; 在小学,我一直是班长,到了初中,是学生会主席,兼文艺部长、宣传部长,非常风光。我读书并不是很聪明,学习的优秀主要来自勤奋,但音乐却是天赋。非常幸运的是,我虽然出生在乡下,可是我的老师都是上海、武汉的知识青年。他们教我讲普通话,跳巴蕾舞,唱样板戏,做节目主持。我在鲜花和掌声中,从少年走到中年。 &nbsp; &nbsp; &nbsp; &nbsp; 那时读书的女孩少,考出去的更少。我们一个班54人,才4个女生。老师、同学们宝贝似的宠着。办黑板报、办文艺专刊、组织文艺晚会,男生们都非常听我的话,我还以为是自己组织能力强呢,哪里知道是占了女孩的优势。<br>&nbsp; &nbsp; &nbsp; &nbsp; 从小,母亲一刻也不让我们玩,一点点大,就交成堆的事,真是“月窝的娃使棒头揣”。姐姐们放工回来一人挑一担萝卜,堆在堂屋里像小山一样。母亲叫我把萝卜根和叶去掉,挑水洗干净,又叫我切了腌或晒。七八岁,我又长得特别袖珍,菜刀都拿不起。刚开始经常切手指。母亲一面打骂我做事不小心,一面在锅盖里边刮一点锅漫烟子按在流血处,叫我自己找个破布条包上。母亲开始叫我切萝卜钉子,后来切萝卜片子,再后来切萝卜丝子,同时还要把萝卜叶子洗净晒干切细了做腌菜。一切就是几大脚盆,一切就是十天半月,那是一家人大半年下饭的菜。做慢了就要挨打,哪里还敢玩?事做不完要挨打,事做完了出去玩,只要让母亲看见了也要挨打。久而久之,就被逼出了一个特点:一天到晚像牛马一样一刻不停地做,一下都不玩,一空闲下来心里反而不踏实。 &nbsp; &nbsp; &nbsp; &nbsp; 几十年如一日,做家务是这样,搞学习是这样,工作也是这样。39岁前,我把时间平方、立方地使用,把一天分为四个半天,早起读书写作,上午下午上班,晚上再读书写作。那时我班上的学生一人订了一份报刊,我先睹为快,有时一天来二三十种报刊,我用工作之余全部流览。为了提高业务水平,我还不断地进修专业。真是不知疲倦。工作、读书、写作、买菜、做饭、教育儿子。我像一个飞转的马达,一刻也不停息。那时候我计划一个星期在市级以上刊物发一篇文章。<br>&nbsp; &nbsp; &nbsp; &nbsp; 哪时,校医对我说:“不要长时间超负荷运转,要注意身体。”我丈夫也对我说:“不要命了?阎王多留你一天,该要多走好多路啊。”我一概听不进去。39岁是女人的一个坎,我在迈这个坎的时候,被阎王爷绊了一跤。 &nbsp; &nbsp; &nbsp; &nbsp; 有一天我提着自行车上楼,刚上二楼,只觉得血往头上冲,一阵银丝飞过,眼前一黑,就倒在楼梯上了。醒来时,我还以为没枕枕头呢,哪里晓得倒睡在楼梯坎上,因为脚被自行车勾住了,才没有滑下楼去。此后好长时间,走路的时候,人像柳絮在空中飘,一用力就晕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如果不再醒来,我就真的见阎王去了。上楼梯晕厥,做广播体操晕厥,睡了站起来也晕厥。由于长期吃药,保持了二十多年的98斤的体重,一下子长到124斤,胖成了肥猪。健康、聪明、美丽全部失去了。那段日子,我完全不能看书,完全记不住东西,完全不能工作。每一个词语、每一段文字就是一座山,我衰弱的心力不能把他们从书中搬进大脑,我破碎的记忆不能把他们从昨天搬到眼前。要想记一个人的名字,就像在沙漠里栽树一样,没等小树栽下去,风就连同小树和黄沙一起卷走了。一篇文章、一本书,要啃动它,无异于啃一座山。我只是觉得心力下沉、抑郁,思绪模糊、飘散;我只是觉得可能随时倒下去,随时就不会再醒来了,可能阎王随时都会来勾簿子了……<br>&nbsp; &nbsp; &nbsp; &nbsp; 如果生命都不存在了,还拿什么拚?为了保命,我不得不学会放弃。 &nbsp; &nbsp; &nbsp; &nbsp; 我病休了半年。医生叫我主要是放慢节凑,调整心态。我用了好长时间才调整到:不读书、不写作的时候,心理不再消沉,不再抑郁,不再难受。好在我最白痴的时候也还认得汉字,我试着每天读一篇小文章,然而读后面一句就忘记了前面一句。读完后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但每读一句心里就舒服一点,就像骆驼祥子一样,明知道喝凉水不能解渴,就为了享受那凉水从口中到咽喉一瞬间的凉润。<br>&nbsp; &nbsp; &nbsp; &nbsp; 一天到晚就那么一片空白,就那么昏昏沉沉,昔日的文思泉涌一片枯竭。这时候,我去三峡玩了一次,回来后,总想写点东西,每次提笔总像挤牙膏一样,只能挤出一两句话,完全不能成篇。<br>&nbsp; &nbsp; &nbsp; &nbsp; 我改变了写作方式,随身带一个小本子,只要脑子里出现一丝灵感,出现一句有价值的话语,我就立即记下来。这样记了一年多,大概记了一千多句话。我把这一千多句杂乱无章的话语,输入电脑,等头脑清醒的时候,就编排顺序。后来又编了二年多,《山是男人,水是女人》,《松籽之歌》就是在这个时候、这样白痴的状态下写成的。二、三年,甚至四、五年,只写一篇小散文,一首小诗歌,而且还不是为了发表,只是在反复咀嚼的时候,用她来医治心灵的创伤,填补精神的失落,加固意志的长城。<br>&nbsp; &nbsp; &nbsp; &nbsp; 回头一想,真是后怕,如果不是咬定青山,我就崩溃了。<div><div>&nbsp; &nbsp; &nbsp; &nbsp; 我大概花了五六年的时间,走出疾病、走出抑郁,走出阴霾。但是等我走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两鬓霜白了。如今健康成了我最大的追求。原来是不知疲倦,现在是不能疲倦。原来我把时间平方、立方地使用,现在只能给时间开平方、开立方、开N次方了。身体好的时候,一天的有效工作时间最多4小时,身体不好的时候,一整天只能像白痴一样玩,不知道什么时候头脑才会清醒。<br></div></div> <br>&nbsp; &nbsp; &nbsp; &nbsp; 我从小喜欢唱歌跳舞,也曾经是这座小城的歌星舞星,不知是声音坏了,还是没有中气了,现在只能用心灵唱歌了。不能唱歌的痛苦与失去双腿、失去光明的痛苦一样。如果说唱歌是一个人的锦绣生命,那么上帝已经把我这扇锦绣门关闭了。我现在每天晚上跳两个小时的舞,跳得精疲力竭之后,就睡得好一些,第二天头脑就清醒一些,就能多读一点书,多写一点东西。<div><br>&nbsp; &nbsp; &nbsp; &nbsp; 来到这个蓝色地球是幸运的,然而生命是短暂的,锦绣生命更是可遇不可求。升官发财是男人的锦绣生命,美艳动人是女人的锦绣生命,唱歌、跳舞是我的锦绣生命,读书、写作也是我的锦绣生命,上帝总有一天会把这些锦绣门一 一关闭,到那时,我想留下锦绣心灵,锦绣文章……</div> <h3>2006年写于仙桃</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