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鸽子118的美篇

野鸽子118

猪年纪事（三则）

周长茂

填志愿

       秋八月，高考日。老周起了个绝早，做了女儿爱吃荷包蛋面，饭后将她送至考场，又特别叮嘱别紧张哟好生考，考好考坏不怨你，只要尽力就行。
       月后，成绩出来，总分612，接下来就是填志愿。
      女儿想填工业类，老周一听就着急。语重心长对女儿说，女呀，如今爸已老迈，既无财又无势更无人脉，今后的道路全靠你自己走了。至于选择哪门专业，应当以好就业为爸主，个人喜好为俯的好。是金子总会发光，先把饭碗搁平，以后有的是机会发展嘛。
       女儿很自我，不干。说老爸太迂朽，学习现代工业哪会找不到工作的？老周听了更急，一夜没睡好觉。翌晨又奉劝女儿，说考虑了一宿，女孩子填报医学类、师范类大学的好。毕业出来当医生当教师，工资高社会地位也高，一点也不亚于公务员，今后谈婚论嫁也优势，在婆家绝对不会受气。如若工业类大学出来，大多进企业，收入低风险大。今年能关上工资，明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关上工资？一不小心企业就破产了。
      听罢，女儿沉思良久，未置可否。
      老周就更睡不好觉了，接连几天血压升高，原本每天服一颗硝苯地平的也增加到两颗，就连晨练也取消。
     整日开动脑筋想问题，终于想到办法，拿起手机跟外侄女打电话。外侄女在川外任教， 20多年教龄，且为英语系教授，请她帮忙劝劝女儿。
      果然奏效，经她一劝导，女儿终于答应报考医科大学。接下来再和女儿沟通，研究过去研究过来，决定填报《重庆医科大学》。上网查过2018年的录取分，成绩也够格。
      于是，第一志愿就填了《重庆医科大学》。临床、儿科、口腔、麻醉、药学栏目通通打上勾，服从调配。
      为保险起见，第二志愿填《西南大学》的教育学，如若《重庆医科大学》没录上，那就上《西南大学》呗，毕业出来当教师也不错。
      仅填报了两个志愿，余下的空白。分数在那明摆着的，肯定没问题。
      盼星星，盼月亮， 20多天后终于收到《重庆医科大学》临床专业录取通知书。悬吊吊的心终于尘埃落定，老周觉睡踏实了，跟着血压也就降下去，降压药恢复了从前剂量，每天又开始晨练，迎着朝阳在滨江路早操。
      心花怒放得不行，走也在笑坐也在笑，感觉世界阳光灿烂。
      女儿报到那天，老周没忘叮嘱一句，好生学哟！要记住希波克拉底誓言：……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
      医学鼻祖—古西腊人希波克拉底的话，医科大学生的誓词。

吃蘑菇

       老周爱弄吃，做出的菜吃过的人都说好，就连江津饭店的王三爷都说，一点也不亚于特级厨师。老周为此很骄傲，常在老婆面前显摆，算你有福气，嫁了我一辈子都享美食。
      一个冬日少有的艳阳天，大清早老周就转去滨江路菜市场。这地方少商贩多农民，菜好且相因，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大多自产自销，很少Y货。关于这一点，老周很经验。
      运气很好，遇见一农妇正卖蘑菇，且多年不见的野生蘑菇，朵大又白净。老周识货，是鸡肉菌，少有的美味。问价格，也不贵，20元一斤。喜出望外，遂悉数检入菜篮中。只一斤一两，22元。再转去猪肉摊，割了半斤夹心肉，准备晚上做滑肉蘑菇汤，待老婆下班回家一块享用。老婆未退休仍在上班，午饭在单位工作餐，晚餐便成了正餐。
       天擦黑，老婆回到家，一钵香喷喷的滑肉蘑菇汤端了上桌。真正美味佳肴，风卷残云般很快一扫而光，丁点不剩。
      罢饭后，依惯例老周看电视老婆洗碗。洗着洗着，老婆叫肚子疼要上卫生间。谁知一蹲下，就长江黄河般一泻而下，足足拉了半个时辰，直拉得弯腰跎背，面孔煞白。
      老周说，凉了胃吧？吃管霍香正气水。遂倒来温开水就着霍香正气水服下。老周问，这下舒服了吧？话音刚落，老婆一阵干呕，跑去卫生间地吐，飞流直下三千尺地吐，直吐了半马桶。趁身起来揣测，别不是蘑菇中毒了吧？老周说，哪能呢，你看我半点事也没有啊。老婆吟道，可能真是凉胃了吧？
       话罢，按着肚皮去了卧室。
       老周仍看电视。看着看着，精神有点恍惚，以为是脑血管欠流通，服下十粒丹参滴丸也跑去卧室上了床。
      睡不着，肚儿咕噜咕噜地叫。忽地，一阵恶心跑进卫生间呕吐，哗哗哗吐了好几分钟，黄水都吐将出来。吐罢，刚漱完口又拉肚子。这才意识到真可能是蘑菇中毒了。回到床上，老婆叫口渴，要他倒杯开水来喝。虽然额冒虚汗，也强挣去到客厅，刚刚提起水壶倒开水，忽然一阵晕眩杯子“咣铛！”掉地上。听到声音老婆来到客厅，只见老周已经倒地。一时惊慌失措，拉着双臂要扶他起来。幸好老周意识还清楚，叫别惊慌，先化杯淡盐开水给我。知道严重失水，谈盐开水管用。就化杯谈盐开水喝下，俩人这才互相搀扶着回到床上。
       躺在床上老周说，打电话叫女儿过来，将我们送去医院。女儿家距离四五公里地。老婆说，夜半三更的，天亮后视病情再说呗。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去。
       浚晨六点被闹铃唤醒。由于老婆要上班，手机设置了闹铃。起床后，老婆去厨房做饭，老周打开百度搜毒蘑菇。刚刚健入关健词屏幕即闪出图文：“白毒伞，剧毒。中毒潜伏期长达24小时，误食大约一天后，会出现呕吐、腹泻等类似急性胃肠炎的症状，第二天这些症状会缓解，进入“假愈期”，但第三天就会进入肝损害期，病人转氨酶急剧升高，严重的出现肝衰竭，抢救成功机会非常微小。”
      反复看图片，白毒伞真和鸡肉菌差不多。便判断，所买鸡肉菌内可能混进了朵白毒伞。
     天哪，有“假愈期”怎么得了！慌如惊鸿，急忙拉着老婆打车去医院急诊室。将情况给医生说了，采集完各种生理指标后就输液。病床上躺着，给毛根朋友周老幺打电话，告知情况很危急，请他即刻来医院。周老幺为老周从小长大的朋友，相濡以沫已有半个世纪，虽说同宗不同祠但亲如兄弟胜似兄弟，他家离医院就几百米，且女儿又在医院当护士。
      不到半小时，周老幺夫妇到了。见面，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反复强调如若一会昏迷，要他立马给自己女儿打电话。女儿现时在上班，上班地点离城十多公里，每日驱车来来去去。
      叮嘱完，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幸喜呕吐彻底，肝肾无问题，仅仅是肠胃损伤没什么大碍。
      遂放心一大半。
      躺在床，一边盯着输液管一边和周老幺摆龙门阵。摆了会过去将来，儿时朋友生存现状及子女。接着又问护士，12点钟以前能否输完？答11点半就差不多。周老幺便叫老婆回家煮饭，只留他在这陪床，午饭就送来医院吃。老周说，不必了，既然午前可输完不如就去你家吃。
       输毕液，步行去周老幺家吃饭。吃的是新米稀饭，加上几样时鲜小菜很适胃，一气吃下一大碗，顿觉再没那么难受。
      吃完饭又去急诊室。周老幺高矮又要去陪护。老周说，吃得饭走得路就没必要，医生说过真不存在啥问题了，只是需要慢慢养胃。
      道过一声谢，便辞别了他夫妇下了楼。
      走出小区外抬头看天，天空一片苍青，几片乌云时聚时合。老周便对老婆说，这回真是教训今后买菜要注意，一辈子再不买蘑菇。
      日他娘的毒蘑菇！

祸福靡常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日中午老周回到家，刚刚开门就听手机响，接听，竟无半点声响。细看，原是周老幺手机号。这老头，无意中错拨了电话吧？
     进屋做饭。拆着菜细想，不该啊，午饭时分按理不会玩手机啊。丢下手中菜，复电话过去，这回有了回应。哽咽着，糟啦，我家古扬从楼上摔下去啦！
      便问，摔得恼不恼火，送医院没？
      24楼摔下去，怕是没搞头啦。
      就急忙回答，那我马上过来！
      朋友家出事，理所应当赶过去。
      周老幺所说的古扬是他女婿，与他女儿成家已十年，一直住在他们家。女儿在医院当护士，女婿没固定职业，东一天西一天打工。周老幺曾跟我提起，古扬打工几乎难得一次足月工资，每每见他从外搬回些办公桌椅啦、旧电脑啦就知道公司又垮了，搬回些东西抵工资。幸运的是今年去了家保险公司，做了笔大业务——揽到家大单位的保险，光提层奖就得了65万！领到钱，小俩口笑容满面去4S店订了台奥迪车。这不，刚刚时来运转就出了事，真正的祸起萧墙！
      放下拆的菜，老周打车去周老幺家—东江美景。刚下车，发现小区大门已挤满了人，还有若干警察拉起红杠白条的警戒线。分开围观群众径直走向前，警察问，是亲属吗？说是，便穿过警戒线上楼去到周老幺家。
      房门大开，跨了进去。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亲朋。问一起下乡的知青朋友冬瓜，古扬父母呢？冬瓜回答我，去杭州旅游去了，便搭拉下脑袋。周老幺老俩口沙发坐着，一付悲痛欲绝的样子。就诚心诚意劝慰了几句，还说命由天定，古扬合当如此走。劝着劝着，自己也不由落下几滴眼泪。
      坐在一起回顾殇者过去，都说他乖，尊重老人又爱做家务事，你说老天爷为甚恁不长眼，这么年轻就将他收去了去，咋会从屋顶掉下了去呢？
      你一句我一句，终于听出头绪。事故经过，警察调出监控录像得知的——
      原来他去屋顶围墙边装监控。围墙极矮，高不过膝，时间蹲长了一趁身，头晕目眩就扑将下去………据说，古扬患有高血压。
       警察做完笔录，定性为意外事故。再三安慰殇者家属后，就通知医院来人及时处置，屍体长时间摆在楼道边的确防碍稳定。古扬隶属医院家属，通知医院理所当然。
      一会儿，医院来人就将古扬遗体拖去了回归堂。尚留下几个人，陪护周老幺老俩口。我想，是医院工会的吧，大概见到到场的亲朋尽皆老弱不放心。
     下午三时许，医院的人叫，吊丧的亲朋好友可以去回归堂了。我和肖二哥陪护着周老幺，几个家属陪护着他老婆就打车去到回归堂。
      冷森森的吊唁堂已经搭好，玻棺正中挂着古扬的像，微笑着回望逝去的岁月。再往上是黑白布绫扎成的门帘及花球，音箱放出的哀乐深邃而空灵，诠释着阴阳世界。待到阴阳初定，便勾起人生的畏惧。
      恁活泼个年轻人，仅仅才三个多小时就变成了冰冷的僵屍，静静地躺在玻棺里。无定的人生，残酷的现实！
      俩身着白褂子工作人员在一旁闲聊，说殇者连肚子都被摔破，五脏六腑是硬塞进去再缝合好的，面容也被摔烂，由整容师垫的垫衬的衬打硅胶的硅胶，这才有了个像样的遗容。

      后来听周老幺说，单此顶费用就两万多。据说，从事此行业都是大学本科生。如今的大学里专设了此学科——殡葬专业。毕业以后不愁找工作，工薪也高。
      玻棺旁，古扬的同辈人、晚辈人蹲在火盆边焚纸钱。香烟袅袅，人如尘土随风飘散，前世的风今世的云，尽皆化为了乌有。孩子啊，一路走好，祝你在九品莲池中重生！
      灵堂里安有数张八仙桌。年轻人们围坐一起打麻将的打麻将，斗地主的斗，磕瓜子的磕瓜子。老者们则在一边喝茶摆龙门阵。老周感叹上世纪母亲、本世纪哥逝世时，从未有过如此的排场如此的闹热，真正昔不如今啊。
      但人没了，再闹热也没意义。
      老周就想，天道无常，生老病死，祸福靡常。大千世界，人仅如一只蝼蚁，锁在一个莫比乌斯圈，日复一日，更代迭换，一不留意即被阎王爷收走了。
      人生苦短，且行且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