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粪》散文

王大为

<p class="ql-block"> 背 粪(散文)</p><p class="ql-block"> 作者:王大为</p><p class="ql-block">秋收过后的黄土高原上,只剩下弯曲陡峭的坡地了。玉米,洋芋,黄豆,荞麦连同桔梗都堆到生产队的场里了。粮食留了公粮,生产队的备用稂,剩余的分给村民,桔梗要喂牲口,山上光秃秃的了,只有留下的玉米根,一排排留在地里,满山遍野也只有这些可以继续开发的东西了。有了这些,我们这些学生,放学之后,以及星期天,拿上锄头,把玉米根挖出来,晒干做饭填炕。</p><p class="ql-block">那些年生产队的牲口都养的肥肥的,在圈里吃草,人倒像是牲口,一趟又一趟的往山上背粪。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人背粪是为了挣工分,而牲口不用挣工分养活自己。工分是我国农业生产合作社,人民公社时期,计算社员工作量和劳动报酬的单位,工分值是劳动单位总产值除以人数后的平均值,再平摊到一年节假日除外的工作日当中,所得出的记名工价。工分是特定社会背景条件下产生的特定词汇。大集体时期生产队社员参加生产劳动被称为 “上工”,工分就是那时生产队会计记录社员,每天上工应得报酬分数的简称。年底,生产队会计根据社员工分数总和计算出全年分红。工分分劳动日工分和家庭产出工分。家里的产出,只有家里的人粪尿,灶灰坑灰,填炕取暖成了人们生活的重要环节,慢长寒冷的冬季,谁家里有热坑,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大家除了烧柴做饭,就是填炕取暖了,由于粮食由生产队统一收割,粮食桔梗也都堆放在大场上,个人只能是从地里捡拾些柴火,烧饭填炕,生产队里只有场管员,队长,大队书记家里,有充足的柴火。</p><p class="ql-block">尤其是到了冬季,天寒地冻,大家早早开始准备烧柴和填炕的东西来了。黄土高原上的冬天,山梁上光秃秃的,夏秋天已经把长成的柴火割了,我们叫刮柴,到了冬季只有留下的草根了。到了冬季,草根和植物落叶和着地表的浮土,我们叫袤衣,也叫铲袤衣,袤衣耙子是在一个木头上镶嵌上刀刃子,就像男人用的刮胡刀架子一样,把地皮连同草叶子和草根一起铲起来,用脊斗背回来填炕。其实大部分是浮土,有很少的草根和落叶,一来为了填炕取暖,二来为了出粪,出粪是把填炕烧过的草木灰,连同人粪尿,一起放到粪坑里,生产队要收,能算工分,工分是按家里的粪量算的,也能从粪的品质来判断一个家庭的社会地位和生活水平,大队支书,生产队长,粮管员,场管员,包括饲养员的家里的粪,和别人不一样,灰量多,颜色深,比重轻,少量的黄土完全烧熟了,说明他的炕里面烧的柴草品质高,柴草比例高,多数是麦草,牛马粪,热值高,燃烧时间长而且燃烧充分。而普通人没有这些奢侈品,都是从山上铲来的茅衣,明显没有足够的燃烧,连土都是半生,甚至是生的,基本上是黄土颜色,死沉死沉的,人们都不愿意背这样的粪。有些心沉的人,是故意加了土的,为了工分,把山上的黄土背下来,通过一个土炕的烟熏,又背到地里,苦的是大家的肩膀,挣的是生产队的工分,也是当时经济模式,是老百姓唯一的能产生经济效益的途经。</p><p class="ql-block">生产队的饲养场,是和粮库,草场在一起的,场门的钥匙由这几个人拿着,粮管员专管粮食,场管员管场里的草料,饲养员专门铡草喂牲口,平日里他们总是背一个背斗,谁也不知道他的背斗里装的什么,他们上工不用背粪出力,是个肥差,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他们家人总是能吃饱,他们的粪的品质,也比一般百姓品质好很多。村里饮牲口,就是定期给牲口喝水,从饲料场到泉上,要绕过村子的几条小路,驴和马,骡子有个习惯,它们出了圈,就要打拱,然后就是拉屎,牲口一但放出来,兴奋的不得了,又奔跳又拉又叫,这个时候也是小孩子最紧张最兴奋的时候,一群牲口前面又跑又拉,小孩子跟在后来捡拾粪便,刚出来的驴粪,落在地上,冒着热气,大家抢的热火朝天,牲口一路拉到泉上,饮完水再跟着回来,运气好的话,还能抢半背斗呢,看着自己的成果,闻着那特别的气味,摊到院子里,晒干和到茅衣里,填炕取暖生粪。这就是当时的经济链条,老百姓产生经济价值的唯一途径。那些年,大家出门都背着装粪,主要是拾粪,相当于现在的干临活。</p><p class="ql-block">谁家出粪,队长会提前告诉的,把灶台和炕里的土灰掏出来,和粪坑里面的人粪尿混到一起,掏到院子里,然后称重。有的人掺和了许多土,还要浇上水,能多算工分。大队干部不参加具体劳动,大部分时间是开会,传达文件,检查各个生产队的工作,他们的外套永远是披着的,不用穿着,站的远远的高处,指手划脚一番就走了,老百姓还是汗流浃背的挣工分。生产队的队长,副队长,也不干具体活,他们安排生产队的具体活,记工员负责计量称重背粪的重量,折成工分,有时候是按照年龄算的。给你铲装粪的人,往往是队长信任的红人,他会根据男女,年龄大小,来铲装多少,他认为好欺负的,老实的,成分不好的,装满了还要用铁锹拍几下。有些调皮蛋,故意把装粪底搞漏,边走边漏,爬到地里也剩不多了,省了许多力气,这些人多数是大队和生产队干部的亲属。</p><p class="ql-block">冬天的黄土高原,满山的黄土,人和牲口踏出来的小道,上面浮着厚厚的一层尘土,人和牲口走过,身后留下一溜烟尘。天刚麻麻亮,队长的口哨吹了,出工的人们有的刚从梦中醒来,穿上麻单护,一种用麻袋改装的护脊背的马甲,用来保护衣服的,背上竹子编的背斗,有的拿着还没有解冻的玉米面,谷子面馍馍,边走边吃,牙在冻实的馍馍上留下的一道道白印,清晰可见,有是冻的太结实了,只好又握到手里,化了再吃。这就是那个年代西北黄土高原上,农民的真实写照,穷着,累着,饿着,过一年还是穷着,累着,饿着。一张张腊黄的脸,如同脚下的黄土一样,一个个干皴裂口的手,如同寒风中的枯枝一般。身体好的,年轻的走的快,年长的,妇女孩子走的慢,负重前行,步履蹒跚。一个上午往山顶也要三四个来回,正常负重都在五十到一百斤斤,人们流着汗水,喘着粗气,郁郁前行,互相碰面,也只是苦笑一下,没有言语,继续背自己的沉重而难闻的粪土前行。粪的味道夹杂着人体的汗味,弥漫在弯曲的山路上,人群如蚂蚁一般,在蜿蜒的山塬上爬行,延绵五六里地。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老百姓都窃窃私语,有缸没有面日子还是苦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写于烟台</p><p class="ql-block">2020-1-1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