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悲伤是会发酵的(转自儿子的跨年日志)

夏天的冰块0429

<h3>2019年12月31日 晚 冷</h3><h3>上海这个冬天是目前最冷的一天,没穿秋裤的我有点瑟瑟发抖,即将迎来21世纪20年代,我也找到了一个可以整理自己最近情绪的时间(虽然我的药理和病生都还没有背!)</h3><h3>12月4日</h3><h3>姑姑6岁的女儿被确诊为特发性肺含铁血黄素沉着症,网上查了一下这个带“特发性”的病,到现在为止没有特效药物,很难痊愈,只能长期吃糖皮质激素控制,预后也不好说。生病嘛很正常,医学嘛,也总有边界,这也是我们这些医学生努力学习的动力。</h3><h3>12月11日</h3><h3>凌晨2点,又到了“学不动”的状态我正在图书馆苦恼着,外公突然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却没说话,姨妈又连着2电话,我匆忙跑出B1,终于接通了“你爸爸人不太好,说想见你了,你明天一定要赶回来哦” </h3><h3> 我秒懂,回寝室随便装了两本书,换了一套最后的衣服 5点半起床,飞机转高铁,下午2点到了家,我地位挺高,一路上三四个人说要来接我一直问我到哪里了,下了高铁,两辆车等候着我,一辆检察院的警车,一辆检察院的便车;</h3><h3>我好像更明白了,心里有点空,有点坐不住</h3><h3>只是和我的猜测不一样,父亲的突然去世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虽然平常都很健康但我知道他体检的时候心脏有些问题),而是一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意外时,我有点难以接受了。</h3><h3> 再下车的一刹那,映入我眼睛的只有横幅上的四个字“天人同悲”,然后看见一大群人向我围过来,走在最前面被搀扶着的,是我的母亲,她抱住了我,接下来就是诸如“你知不知道爸爸永远离开了我们”“你以后再也没有爸爸了”的话,大概是这样吧,然后就看着我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个个眼睛红红的,远不木讷的我有些“红眼”</h3><h3>当天我让室友和老师帮我请了2周的假,PBL申请了缓考,接下来的几天经历了很多,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很少有人能感同身受:</h3><h3>良好的睡眠—守夜的2天,其实是我这辈子真正意义上的2次通宵,山上挺冷的,我烤着火,饿了吃点方便面,隔一会就去上香,没事干就出去烧纸,然后一直看着火焰熄灭,熄灭了再烧再看;(至于其它的几个晚上,我每天都洗个热水脚,10点甚至9点就入睡,在电热毯里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8、9点,这在学校真是奢求啊;</h3><h3>脱离学习的7天—可以说这不在学校的7天,虽然带了些书,但是从来没翻过,实验报告“抄”了一点点,线上安排了一些支教队的工作,提前去支教的学校实地走访了一下,还和检察长商讨了一下寒假的调研;</h3><h3> 我也不知道我该干嘛,大概就是每天接待来祭奠的亲朋好友,然后上香烧纸,给悲伤哭泣的人一个拥抱和纸巾,然后在灵前,陪着我爸。</h3><h3>那么,流水账之后我还能写点什么</h3><h3>我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h3><h3>听到外公在给人抱怨:他真的太不负责了,抛妻弃儿,还留下7个七旬老人,自己一个人说走就走了;</h3><h3>他的领导:他的工作目标奋斗这么多年基本都完成了,现在手里的案子是邻县最大的黑社会团体犯罪,他们几个检察官对抗对方几十个律师,目前进展的很好; </h3><h3>我的母亲:最近你爸工作一直很忙,连续10天出庭,上次周六偷偷回来陪我还被通报批评了,还突然提前20几天给我过生日,给我买了新衣服和口红,说了好多以前都说过的话,包括退休后的日子,怎么带孙孙,怎么装修房子;</h3><h3>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大叔,在下葬前一晚上,大半夜自己一个人喝了酒开着车上来,一直对我说,“你爸爸很尊重我,这几天你也看到了,同事,朋友、同学,家人对他都是认可的,你要知道,你爸爸能得到这三方面的认可,作为一个男人,他其实活得很累”</h3><h3>他累吗?在我眼中,他一直是一个典型的四川男人,耙耳朵,对我妈百依百顺,抽烟喝酒打牌熬夜看抗日剧;他在我和我妈面前总是一副笑脸,据说除了在犯罪嫌疑人面前之外他都是笑脸,一个累的人怎么天天笑的这么开心,每次打视频的时候我和我妈不管怎么抱怨他都还是笑着说:没事没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嘛;</h3><h3>结果那天他的徒弟跟我说:我在办公室遇见过几次你给他打电话,每次他和你和你妈妈通话之前总是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都是一副开心模样,不管手里的任何的工作,想想好像是的,我爸这20年来,好像没有一次没接我电话,每次第一句话都是一句亲切的:少爷。</h3><h3>是的,他在内、在外一直自称家里排行第三,母上第一,我第二,刘老太爷第三,他作风比较懒散,收入也没有母亲高,加上有时候母亲总是以他为反面教材来教育我—“以后你千万不能像你爸爸那样如何如何,不然要被丈母娘和媳妇儿骂”,嗯嗯对的,他不求上进,当了纪检组长自己写了辞职信,作风懒散,家里很多事情都是我和妈妈帮他做;</h3><h3>可他的领导告诉我,写辞职信是因为他想保留住自己的员额检察官名额,他说他干了一辈子检察事业,想继续留在检察院干到退休然后回家,突然有点感同身受了,想想自己学医天天喊苦喊累但是却仍然动力满满,我似乎体察到了父亲表面满不在乎下的那种对正义的执著,再仔细想想,我爸从小就不管我学习,只教我思想道德;再想想我妈妈年轻时的脾气和现在的脾气改变、变好这么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作为一个传统的男人让自己的独子跟着母亲姓毫无抱怨,是他对母亲的爱,也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宽容和大度,懒散是有点,但是被懒散掩盖的是他的乐观和大度。</h3><h3>追悼会和下葬那天,整个山上的车、人、花圈让我知道父亲比我想象中更受人尊重,追悼会那天,两三百人在雨里没有人打伞,然后他们一个一个与我握手,说的最多的话不是节哀顺变,而是“加油小伙子,以后这个家就你撑起来了,撑不起来也得撑”。我琢磨着,原来我爸是家里顶梁柱,不仅是小家也是两边大家族的顶梁柱,再看看自己,一个直到30岁还要找母亲要生活费的人,像他一样撑起这个家,我的肩膀也太窄了点。</h3><h3>温柔,浪漫,正直,顾家,大度,乐观,大概就是我能想到的词了吧,写追悼词那天,我写到了“每周他早起开车回县城上班之前,都会来到我的房间亲我一口”,我没忍住,一个人在角落里哭了。</h3><h3>我怀揣着力量和希望返校了</h3><h3> 回校之前,我终于找到机会和母亲聊了聊,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今后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悲伤,没有父亲会少很多帮助,但是我想做的事情还是得去做,更加有勇气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活得越精彩,父亲越能看得见。</h3><h3> 那天看知乎上的一个话题说,20岁父亲离开是对一个男孩最好的礼物,我懂他的意思虽然我很想骂一句滚开,没办法,化悲痛为动力,早点成熟吧,我还是有信心的。</h3><h3> 我带着力量返校了,想回到自己原本适应的环境里继续完成自己的“霸业”,也转移一下注意力,说实话我那时是很想念图书馆的。</h3><h3>写了一条pyq,“不再是少爷了,但我还是我,更好的我”</h3><h3>原来悲伤是会发酵的</h3><h3>结果回来的第二天,我发现我欠了成堆的作业,还有落下的课程,还有迫在眉睫的考试,我的自信心一天天衰减,同时,我发现我每次遇到困难时候倾诉的人不见了,给母亲打电话,母亲的情绪比我还低落,我也只能故作没事,安慰安慰她,然后挂了电话心情更差。 </h3><h3> 有一天复习早上听了一首陈奕迅的多少,然后中午回去睡觉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爸和一大群叔叔阿姨,在上面指挥我如何安全地从悬崖爬上来,爬上来之后还安慰我,熟悉的笑容,我却感觉特别心痛,然后他在我前面走着走着就消失了,我就喊他,说求求你在多陪我一会吧,至少撑过这段时间,然后他又回来了,不过身子是半透明的,然后笑了笑又消失了。我起床,冲向了B1,为了不违约。</h3><h3>就这样,复习,背书,熬夜,厌学,悲伤、愤怒,一直焦灼着,大部分时间还算比较正常,只是感觉对熬夜复习的动力和力量大不如前,一万次想放下书回去睡觉。然后考完了今天的诊断。</h3><h3>我一直等待一个机会去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在家那几天看着别人哭,自己哭不出来,有时特别想找个角落去用四川话痛痛快快骂人,骂天骂地,不会的会的脏话都骂一遍。</h3><h3>有些东西就留在2019吧</h3><h3> 上海的这个12月并不是很冷,但是确非常漫长,感觉像度过了一整个冬天:学校附属医院2名年轻接连去世,学校章程里去除了“学术独立、思想自由”以及最后全国闹得沸沸扬扬的杀医事件,对我自己而言,PBL、FET、CET6三门考试缺考,克卿振华2项全部被刷,功能学实验考试失败,诊断学期末更是螺旋升天爆炸,但是现在看来,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学生做事情翻车不是很正常嘛,年轻人多经历,很多东西可以补救,但是有些却很难。</h3><h3> 管他呢,搞顿夜宵,早点睡觉,明天去弄个发型(3个月没理了555),新的一年龙抬头。</h3><h3>希望有些悲伤就留在2019年,有些领悟在合适的时候到来。</h3><h3> </h3><h3>平平安安,未来可期</h3><h3> </h3><h3> </h3><h3> (注:看完儿子的日志,再一次止不住的泪崩如雨,但我知道我不该再这样的持续下去...昨天和儿子约好了,我们会一起加油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