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出游的那些事

李建文

<h3>  陪着父亲住院的时候,我才发现了他对轮椅的特别需要。去哪作个什么检查啦,病房的过道里透透气啦,医院的庭院里放放风啦,他都渴望轮椅。否则,他就会觉得很为难,甚至多少还有些抗拒。无论我怎么鼓动他下床活动,也不管我怎样列举将乐建设的伟大成就,怎样描绘外面世界的精彩纷呈,要是没有提轮椅,父亲十有八九都会笑一笑然后摇摇头,说道:“不去!” 然而,我想带他去。我不愿看着他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而呆闷在房间里消磨掉他所剩无几的那点时光。我希望垂老的父亲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外,还能够多少有些精神上的放松和享有。 于是,在2017年10月,我帮父亲网购了轮椅。有了轮椅,父亲很开心,即使在家里,他也时不时地来到小院,在他的轮椅上坐坐。我呢,哪怕只在狭小的院里厅上,也愿意推着他转两圈。其他时候,我更是逮着机会就邀他去玩。而只要是说坐轮椅去,父亲一般都不会拒绝。于是,我,父亲和轮椅之间便有了一个个的故事,一幕幕的情景。 轮椅出“游”,大多以兜风透气为主。当天气晴好,我得空有闲,父亲的身体也允许的时候,我,父亲和轮椅的组合便会出现在休息日的午后或工作日的黄昏。我推着父亲进小区观花草,逛超市买零食;我推着父亲往田里采紫英,去山前寻飞鹭;我推着父亲到空坪上晒太阳,在石桥上等落日;我推着父亲攀高冈而望蓝天,坐小溪而听潺水。我推着他,去看过日照广场的大擂钵;我推着他,去访过翻身路上的老故居;我推着他,去认过暮色里偏处一隅我谋食的地;我推着他,去赏过薄霭中闹市街头那方亮的灯。 当然,轮椅出“游”也不全在附近。天气好,时间够,兴致高的时候,凭借轮椅,我和父亲也还是有过几次“远游”的。 头回“远游”,我和周六得空的妻子一起,决定推父亲去逛逛上河洲公园。11月初的天气对我而言还很热,穿个短袖。可是对父亲而言却已寒意十足。我们替他穿上棉衣棉裤,戴好帽子。我检点了日常出行必备的纸巾(父亲晚年清涕不断,随时要用纸巾为他擦净鼻子),又担心他中途要方便,把便盆也装上了车底。妻子则额外带了些水果点心。准备妥贴后,我们便扶他坐上轮椅,帮他扣好安全带,轱辘轱辘的,朝着公园逶迤而行了。在公园里,我们穿行在大理石或厚松板铺就的游道上,在每一个花坛旁停车,在每一株红树下驻足。我领着他临石岸而瞰长溪,抬望眼而瞻金“镛”。我逗他,然后在每一个绚烂的秋景里拍下他的笑脸。我还把他推上草坡,看草地上的孩子欢快地奔跑,听他们自由地喧闹。我发现父亲静静地盯着他们放飞的风筝。我猜想,那也许是他的童年也曾玩过的游戏。 2018年春天,父亲的身体状况特别好。当然这个春天也就成了我们密集“远游”的好时光。 先是在正月初二,我推着身着红色盛装的父亲沿金溪河,从三华桥经水门亭到新建的玉华大桥去看了看。回程时,我特意推他去了政府广场。一来是让他重回过去的上班地看看,虽然屋子早都拆了。二来是为了看看广场上热闹的活动。我们还在广场新堆的迎春花坛前照了相。到家后,父亲把我在河边摘给他的两段含苞的柳枝拿给母亲看。这两枝柳,他拿了一路。记得有一回,我在路边的荒园里采了两朵野菊给他。父亲也是一路拿到家里,高举着手将花送给了迎出大门的母亲。 4月初,我推着父亲转了趟华山。我们越陌翻岭,从龟山村跨龙池溪到百花村,上华山大道,过山门,等父亲从小盹中醒来时,我们已置身于含云寺的松风阵阵,香烟萦萦之中了。父亲感慨地说:“没想到,将乐还有这么好的地方!”有感于他这句话,我还作了一首题为《游含云寺》的小诗来描绘这种意境:身倾体躬动轮椅,汗流气喘入含云。香烟钟鼓盹父醒,直恼胜境迟暮寻。转庙之后我们又去游塔。两相不远,但道小路糙,多有深裂,常致轮子跌陷卡顿,要用手将轮椅连同父亲整个抬起来才行。又有台阶,只能将轮椅掉头,倒着上下。 4月下旬,我们又作了一次“远游”。这一趟,我们从龟山村经县政府到十字街,在“新时沏”买了奶茶后,过玉华大桥至体育中心,再穿玉华村抵动车站、大宋古镇等地,最后沿汽车站,三华桥,银华酒店,龟山桥一线返回家里。这一趟历时四个多钟头,行程十几公里,算是我推着父亲走过的一段最远的路。对我而言,实现了我许给父亲的愿。对父亲而言,看到了将乐发展变化最大最集中的几个点。还有奶茶,应该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品尝吧。 就这样,我(包括我的哥、姐、嫂、妻、子、侄儿、外甥等所有亲人)用轮椅推着父亲,从一个秋天走到另一个秋天。热了,我们边推边为他摇扇子驱蚊虫;冷了,我们边推边帮他紧围巾盖毯子。他的老境,因此有了陪伴;他的身体,因此长了力量;他的心灵,因此骋了天地。 遗憾的是,轮椅只陪伴了父亲一年,只陪伴了他一年! 2020.01.14于福州<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