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医日誌

朱凯年

<h3>  2019年最后结束的日子,女儿要带我们两条老傢伙去一次江南游,目的地选了上海,南京和南浔水乡。</h3><h3>一个是世界级的现代化超规模大都市,一个是沉淀了厚重历史文化的古都,一个是宁静的仍保存着原生态的典型的江南水乡。</h3><h3>长三角最具代表性的特征由这三个城镇得到淋漓尽致充分的表达。</h3><h3>除了南浔,上海南京女儿和我都来过多次了,这次她就想带母亲来开开眼界。</h3><h3><br></h3><h3>此趟游览历時廿天,在元旦前返回。</h3><h3>女儿做了详细的攻略,网上预购了往返机票,挑选的民宿旅舍、都在网上预定妥当了。</h3><h3>想不到出发前半个月一天晚上,我上床入睡,左小腿忽然阵阵发麻,接而转为酸痛。第二天用驱风油自行推拿,晚上睡觉時更堪,酸痛感发展到全腿。<br></h3><h3>于是“拿淋淋”到健翔住院理疗,希望出发前腿痛能得到缓解。</h3><h3><br></h3><h3>无独有偶,上次外游是七月份,也是女儿带我俩去土耳奇和希腊行走。临出发前老妻也是出了同样的状况,我写这次土希行游记开篇就说:“离土希行起程前半月,老妻的右腿忽然出现疼痛现象,病情日渐加重。医生讲是座骨神经痛,病因是腰椎间盘狭窄压迫了神经所至。”</h3><h3>“于是立即住院,希望通过理疗缓解病症。十多天的积极理疗,疼痛有所缓解,但酸麻腿软的情况仍在,特别稍不留意,体姿有误,就会引起间歇性跛行的现象。”</h3><h3>但她决定跟我们前行,为此我还写了一首打油诗赞她。</h3> <h5><font color="#167efb">扎腰带,持拄拐,按摩软锤随身带。挂背囊、推旅葙,此程未卜脚下艰。跟着儿孙看世界,万水千山只等闲。</font></h5> <h3>能夫唱妇和人讲是有夫妻相,但相同到如此精准的地步,这个“相”就有点诡异。</h3><h3>老妻在旅游最后两天,病痛突然离奇消失了。</h3><h3>我也想修得此“正果”,可惜走到旅行终止,“正果”却没能修成,这个“相”确是有点诡异。</h3><h3><br></h3><h3>通过老友舒霞推介和联系,约定2019年最后一天的早上八時十五分到市一医脊椎外科曾明主任的门诊室就诊。</h3> <h3><br></h3><h3><br></h3><h3>2019年12月31日。</h3><h3><br></h3><h3> 曾主任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身材魁梧。头上一丛丛稀疏的短捲发,越往上越稀疏,但耳鼻下半边脸的络腮胡子,几天不刮便又会疯长成一遍大草原了。</h3><h3>如将他漫画化的话,我第一時间就想到把他画成随唐演义里,赫赫有名的福将程咬金。他手持一把锋利森寒,雪白晃眼的手术刀大斧,对着病人的腰骨,嗖!嗖!嗖!三板斧,边劈边喊:“劈脑袋、鬼剔牙、掏耳朵“。然后用他兄弟秦琼教的最后半招,转斧平拍出,大喊一声:“削脚带,走得!”,病人被他平斧一拍,一个个生蹦乱跳地走了。</h3><h3><br></h3><h3>真希望这次求医,遇到真正是我的福将,被他嗖嗖几刀,横斧一拍,走得。</h3><h3><br></h3><h3>曾医生仔细察看了我带來的在健祥拍的X光和磁共震照片:“无错,是第四、五节腰椎滑脱错位,造成椎管狭窄压迫了管内的神经。今日应该有床位,先住下来,上午我开完诊,中午回病房我们再详细探讨?”。</h3><h3><br></h3><h3>看我们都同意了,他即時用手机和留医部通了电话,替我订了床位。又拿张纸写了两个人名和手机号给我,交带说:“一位是留医部座诊李医师,一位是护士长,有什么问题可找他们解决。”</h3> <h3>老妻替我办入院手续,我自已上楼联系床位。<br></h3><h3>我的床位是住院部大楼第十层脊椎病理科留医部21号病房40号病床。</h3><h3><br></h3><h3>入住的病房挺敞亮,两张床,中间用布拉廉分隔。我的床在外间,靠窗的里间躺着一个满头花白蓬发,身形矮缩,满面皱纹的老太婆。</h3><h3>难道入错房?我又退出门口看看,无错呀?正疑惑间,老太婆发话了:“阿叔,你无入错房,这里的病房可以男女混合的。”</h3><h3>只听过羽毛球,乒乓球有男女混合赛,想不到还有男女混合居的病房。</h3><h3><br></h3><h3>老太太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虽然一切外部表征都明显向着衰老方向迈进,但声音却宏亮惊人。</h3><h3><br></h3><h3>她问我得了什么病?几時发生?去过那里治疗?怎样选到这间医院?要几多医药费等等?好象是做普查的。</h3><h3>我只好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她一听我曾在健翔治疗过,就即時大骂健翔無用。<br></h3><h3><br></h3><h3>原来她來之前也在健翔理疗,医生查不出她的病因,认为属老年性功能衰退,做做各种按摩、针灸、敷药泥等理疗外还开中药。治了半个月,不但没一点好转,而且灌的药汤把她灌得越来越虚弱。</h3><h3>她有一个儿子在一院做后勤,一看老妈这样治不是办法,就把她背来一院诊治。原来是有边屁股内的胯骨增生压迫了神经。锯了一大片骨头出来后病情好转了很多。</h3><h3><br></h3><h3>她伸长条颈,盯着我的眼压低声音说:“'你揾到来呢道,揾对咗啰!”</h3> <h3></h3><h3>中午在留医部医生办公室,曾主任对我说:“刚才帮你做捡查,你腰部和右腿都无痛感,也有可能是分支到左腿的部份神经束在这个错位关节部位受到压迫阻滞。”</h3><h3><br></h3><h3>老妻听到这里就即问道:“那用保守疗法可以医好吗!”</h3><h3><br></h3><h3>他沉默了一会:“我认为还是做手术比较有保证。我们可以采用微创术来做。”</h3><h3><br></h3><h3>老妻又说:“听讲这种手术要在腰骨上打钉的?”</h3><h3><br></h3><h3>“打钉也可以用微创术。”<br></h3><h3><br></h3><h3>女儿说:“请曾主任详细介绍一下这种手术的方法。”</h3><h3><br></h3><h3>他就非常耐心反复向我们介绍起來。因为他用的都是他们行当的学述用语,把我们这些外行听得云里来雾里去,所以他就非常耐心反复介绍。並在电脑里调出几个与我病症相似的案例术前术后的X照片给我们看。</h3><h3><br></h3><h3>老妻还很担心,问手术的风险问题。</h3><h3><br></h3><h3>他讲:任何手术都带有一定的风险,但也可以做到最安全的。你们如同意实行手术治疗就安下心来,容我和我的搭当李博士商量一个最合适伤害最小的方案。</h3><h3><br></h3><h3>听到这里我认为无必要再讨论下去了。直觉上我觉得眼前这位“程咬金”是我的福将,他这三板半斧能医好我的病,我相任他,愿意把命运托付这双握着板斧的手上。</h3><h3><br></h3><h3>此事就这样定下來了,下星期一早上八時安排我做当日第一例手术。</h3> <h3><br></h3><h3><br></h3><h3>2020年1月1日星期三</h3><h3><br></h3><h3> 今曰是元旦假期,整个医院十分清静。住院楼各科室的病床区只有几个值班护士和护工。门诊楼来看病的人也稀稀疏疏。</h3><h3>因为还未订攴,我到门诊楼前面下沉式广场的便利店买了些早食,又百无聊赖踱到医院的后花园拍了几张照片。</h3><h3><br></h3><h3>回病房后在手机上查阅有关这种腰椎滑脱的手术治疗方法:</h3><h3>这种手术可以选择开放性或微创性手术。所谓开改性就是在背脊拉一刀,向两边撕开脊皮做手术。因为创口大便于医生操作。</h3><h3>而微创术则反之,用最少的创伤口,运用窥镜,观看着电脑來做手术。</h3><h3><br></h3><h3>相对开放性手术来说,微创术减少软组织损伤、术中术后出血少、术后疼痛轻恢复快、减少住院时间。</h3><h3>但对外科医生的手术技巧要求高,容易做成减压不彻底、神经损伤和融合术失败。</h3><h3><br></h3><h3>这两种手术都是在两个相邻互脱的椎骨之间嵌入一块融合物来撑开椎间,让错位的椎骨复位,使被压迫变窄的椎管得到减压扩张。然后剥离一些压迫神经的增生组织,抽取因炎症产生的液体和手术中的积血,使被压迫的神经得到充份的减压获得舒解,从而解除疼痛。</h3><h3><br></h3><h3>最后做固定术:在这两块椎骨上在椎管两边各钻两个带螺纹的孔,割取患者少量骨碾碎並抽取少量骨髓和成骨浆骨埋入孔内,拧上合金螺絲钉,再在上下对称的钉头上穿入人工韧棒拧紧。用此法将上下椎骨连固,让手术过程中切开切断的肌肉、韧带慢慢去恢复,让融合块里埋入取自患者自身椎间盆的软骨组织慢慢与周边间盆骨组织融合成整体。</h3><h3>这种做法和种牙术差不多,也是待骨细胞慢慢生长把缧釘固死。</h3><h3><br></h3><h3>在整个手术过程中,扦入融合块,钻孔上钉等都不是手术的难点,风险也不大,和我们搞装修做木作差不多:台椅脚松了,削块木尖嵌入榫头敲实,不成就打钉或上螺丝,再松动索性上角码码死。</h3><h3><br></h3><h3>这个手术的真正难点和风险,是清除压迫神经的各种障碍组织的减压术。在这个时刻,对于病患者来说,医生这双手才是决定他命运的上帝之手了。</h3> <h3><br></h3><h3><br></h3><h3>1月2日</h3><h3><br></h3><h3></h3><h3> 整层病房突然热闹起来,护士们都急怱怱出入各个房间,各种捡查通知也接踵而至。</h3><h3>一早护士就入房抽血化验,起床后我交了大小便“样板”,接着到三楼照X光,到一楼做心电图。</h3><h3><br></h3><h3>傍晚查房時,曾主任说今天照的X光还很难确定有无骨裂,明天要再做一次X光,从45度的角度照入去,希望能看得清楚些。另外你要预先抽出400毫升血液做备用,万一手术出现大出血有个应对。但也不要太过思想负担,我讲的是万一,我做的手术远远未有一万次,所以出现的概率应该是很少的。</h3> <h3><br></h3><h3><br></h3><h3>1月3日</h3><h3><br></h3><h3> 上午到三楼拍了腰两侧45度角的X光后回来到护理室抽那400毫升的救命血。</h3><h3>老妻听说要抽那么多血也紧张,又煲鹧鸪烫又煲瘦肉汁又煑鸡旦。其实整天都躺在床上能有几多食量呢?但最终都把它们噬干净,与其说为了备战养蓄,不如说是为了让她放心。</h3><h3><br></h3><h3>下午,同房的老太婆突然发飙,非要出院不可。儿子在旁低声下气地劝说也没用,只好替她下楼结帐离房。</h3><h3>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是为了那粒安眠药吧?</h3><h3><br></h3><h3>我入院当晚,她整晚都转展反侧难以入睡。问她有什么事,说伤口又痛又痒很难受,又不敢去抓痒。</h3><h3><br></h3><h3>第二天来查房我把她的事说了,问能不能给些安眠药她,医生说可以。当晚就送来一小粒让她服下,结果轮到我一夜无眠。她的鼻鼾声比她说话声更宏亮。</h3><h3><br></h3><h3>第三天,小护士又送来一粒给她。她正与來探访的老姐妹闲谈,客人走后,她手中药丸不见了,翻床掀被都找不到。于是按铃要求再要一粒,小护士不敢答应,报告了老护士,老护士问明情况后同意再给,但要小护士直接把药放入她口中。</h3><h3><br></h3><h3>她刚吞了药丸准备躺下時手机铃响了,她和对方不知何事吵了起来,一通电话足足半小时有多。躺下又转展反侧不能入睡了,无奈,又按铃要求再要药。这回老护士也不能作主报告了值班医生。值班医生好言好语相劝,但就坚持不给药,结果闹到两三点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还为昨夜的事耿耿于怀。<br></h3><h3><br></h3><h3>傍晚她走后,暂没人入住,今晚是“单打”,终可以睡个安乐觉了。</h3> <h3><br></h3><h3><br></h3><h3>1月4日</h3><h3><br></h3><h3> 中午,曾主任来病房说,第二次的X光还是看不清楚,看来只有做CT了。后天就要做手术了,明天星期天CT室又关门放假,只有今天下午有机会做。</h3><h3>他要跟随护士马上联系,护士面有难色:“咁急促的安排,我们面子薄,人家多数会不接受的。”</h3><h3>曾“哦”了一声,淘出手机与CT室的负责医生直接联系,获得同意,安排三点半到四点時段做。</h3><h3><br></h3><h3>出于好奇我查了一下CT捡查是什么,原来是用计算机配合X光做断层切片成象照片,比一般全身去照张X光要费時得多。</h3><h3><br></h3><h3>做完CT回来,房里来了新的病友,是一位廿来岁的小伙子。米六左右的个头,圆头圆面,剪了个毫毛装显得更圆了。一睇就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乡下人。</h3><h3><br></h3><h3>这回是“男子混合双打”。</h3><h3><br></h3><h3>他是广西人,来佛山打工的。近曰右腿疼痛,一捡查是髋关节股头骨坏死。</h3><h3>他悲哀地说,做这个手术要刮掉坏骨装上不锈钢股骨头。就算做得好但今后都不能蹲低太长时间,否则会脱臼。唉!以后有很多工不能做了,我还要养仔养女,供书教读的啊。</h3><h3><br></h3><h3>我说:“也不要太悲观,还会有很多工作可做的,比如去当保安,三班倒,工资也不低啊。”</h3><h3><br></h3><h3>“我这样的个子当不了保安的。我想学开车,转行做司机。不过现在考牌很严,不容易考。”</h3><h3><br></h3><h3>“做司机你不如去做快递,接单多的话月息过万的。”</h3><h3><br></h3><h3>“这也是条出路,多谢大叔指点安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三几日要筹到五六万的医疗费用。”</h3><h3><br></h3><h3>说完他又出门去筹款借钱了。望着他的背影,深感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趟的人,除了含着金锁匙出生的,其实每个人都不容易。</h3> <h3><br></h3><h3><br></h3><h3>1月5日</h3><h3><br></h3><h3> 做术前准备,主要是扦尿管。傍晚曾主任来,又替我再做了一遍详细捡查,用笔把我腿部各个麻痛部位标记出来,用手机一一拍下,把我带来的照片再拿去与博士助手作最后的商定。</h3><h3><br></h3><h3>我觉得奇怪,他们天天都做这方面的手术,不是应该驾轻就熟的吗?于是又在网上查阅。</h3><h3>原来挺复杂的,虽然都是脊柱问题,有椎骨前后滑脱的;有左右滑脱的;有两节的;也有连续三四节的;滑脱的程度也不同,甚至全脱落的;有单纯是椎间盆凸出压迫了神经的,有椎间盆变薄令椎管内神经受压的;也有是椎骨增生压迫了神经的等等。</h3><h3>所以每个手术真的要反复查察,制定不同的方案。</h3><h3><br></h3><h3>傍晚病友回来,满面沮丧:“还未筹够,明天还得再借”。他用手老拍着头。问他怎么回事?</h3><h3><br></h3><h3>“头痛,痛得利害。”</h3><h3><br></h3><h3>“以前有没有这种现象?”</h3><h3><br></h3><h3>“没有,但这次捡查说我有肝吸虫。”</h3><h3><br></h3><h3>“你经常食鱼生?”</h3><h3><br></h3><h3>“以前在老家有食过。”</h3><h3><br></h3><h3>“你做完手术要抓紧时间去毒虫。肝吸虫不同肠里的寄生虫,不容易毒死。你痛得咁利害,叫医生开些止痛药缓解一下先。”</h3><h3><br></h3><h3>他到医生办公室找医生开了些镇痛药服下,情绪平静了些。我问他有无医保,他说有农村合作医疗保,但在外地看病报销少。</h3><h3><br></h3><h3>“其实你不如回当地做手术,你这种手术不应该太难,县级医院应有这种枝术保证的。在老家熟人多,筹几万元不会这么辛苦吧?”</h3><h3><br></h3><h3>“但入院这几日都花了几千元了,明天再扑扑,看情况如何再算。”</h3> <h3><br></h3><h3><br></h3><h3>1月6日星期一</h3><h3><br></h3><h3> 早上八時准点被推去五层做手术。进入手术室交接站,换了衣服,戴上头罩,蓋上预热的被子,核对了身份被推向手术室。</h3><h3>长长曲折的通道两侧都是一间接一间的手术房,有仍关着门的,也有开着的,明亮的房间里,穿戴着浅蓝色衣帽的护士们在里面忙忙碌碌做着术前的准备工作。</h3><h3>我想起刚结束的华东游,在上海参观的《一九三三老场坊》创意园,这原先是一间几层楼高的,坚固如监狱般的,全世界三个最大的唯一能完整保存下来的屠宰场。</h3><h3><br></h3><h3>手术室里有三四个护士在忙碌着,她们互相逗笑,整理着各种器械。问我能不能自已转床,看到我自已能换床就夸赞起来:“阿叔,你好利害,身体咁硬朗,手术一定很顺利的。”</h3><h3><br></h3><h3>我知道都是些安慰和鼓励的话,但听得人舒服,总比说“手术有风险,选择需慬慎”的大实话中听得多。</h3><h3><br></h3><h3>约半个小時后,李博士入来了,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一张象女性般丰满细腻的面,给人感觉是一个细致有耐性的人。</h3><h3>他边与护士们逗笑边查询每项准备事宜。麻醉师问可以开始吗?他首肯。</h3><h3><br></h3><h3>麻醉师给我套上连接生命监察仪的装置,套上呼吸罩。</h3><h3>我问是开始麻醉吗?她笑笑温柔地说,是的,阿叔你就舒舒服服睡一觉,醒來一切就好了。</h3><h3><br></h3><h3>我特别注视着她。因为记得入院那天舒霞夫妻來探望,她特意找曾主任了解我的手术方案时,曾医生曾问她在医院里有无熟悉的好的麻醉师。</h3><h3><br></h3><h3>可见麻醉师在手术过程中的重要性。她长着一张略长的鹅蛋面,两条黛眉在雪白的面上很精致,清澈温柔的眼睛配了一付银色细框眼镜。她慢慢离我远去,最后,我的“圣母”消失了。</h3><h3><br></h3><h3>醒来后已回到病房,全身插满管子:除了术前插的尿管外,背腰插了两条导淤血的管,鼻里夹了一条吸氧管,手上插着吊袋和镇痛泵的的输液管。此外手臂上还匝着连接床头生命监控仪导线。</h3><h3><br></h3><h3>老妻望着我,问我感觉如何,痛不痛?我感觉不到什么痛楚,问什么时候了?</h3><h3><br></h3><h3>“五点啦,足足九个钟头,太吓人了。”</h3><h3><br></h3><h3>“医生不是讲只做五六个钟吗?”</h3><h3><br></h3><h3>“手术是六个多钟头,不过要等你麻药过气了才能推回来的。”</h3><h3><br></h3><h3>同房的病友又变成女的,又是“男女混合双打”。一问才知道他出院了。看来他终是筹不足钱。</h3><h3>老妻叹口气说:“太可怜了,还白白折了几千元。”</h3><h3><br></h3><h3>我说:不知他会不会把这里的所有捡验诊断资料带走。这里是全省排名第五名的三甲医院,它的诊断是权威性的,带回去应该省去重复捡验的花费。如果我在肯定会提醒他。</h3><h3><br></h3><h3>傍晚查房,曾主任说我的手术很成功,出血很少。他打开手机给我看,手机上拍了两支试管,里面装着混浊的液体。</h3><h3><br></h3><h3>“你看,就这多血,所有清除的粘连物都装在里面了。”</h3> <h5><font color="#167efb">世界上唯一留存下来的最大屠宰场</font></h5> <h3><br></h3><h3><br></h3><h3>1月7日</h3><h3><br></h3><h3> 新来的女病友刚满七十。因强烈的咳嗽,有一条胸骨断了,盆椎也开裂压迫了神经使到屁股发生针刺般的疼痛。</h3><h3><br></h3><h3>她讲入院前刚从北疆南疆旅游回来,好好的,行走廿多日,翻山越岭,天天奔驰在草原戈壁沙漠上。想不到回来感冒咳了一场成了这样。</h3><h3><br></h3><h3>从背后看,她身材适中,保养不错,应是一个爱运动,跳广场舞的大妈。但正面看反差就大了,消瘦憔悴的脸庞象平静的湖水被风雨掀起无数起伏不平的皱褶。可能因为疼痛之故吧。</h3><h3><br></h3><h3>她说话轻声细气,慢条斯理的,但往往一件事却总是连续反复说好几次。</h3><h3>她说胸骨已驳好了,现在最麻烦的是盆椎无人敢去做手术,曾主任本想试试,但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还是只能采取保守治疗。</h3><h3><br></h3><h3>“你现在还痛不痛?”</h3><h3><br></h3><h3>“一時時,医生本来说开些止痛药的,但我不要,因为冶标不治本,以后要依赖它更麻烦。”</h3><h3><br></h3><h3>我讲也不能这样看的,医生现在怎样帮你治呀?</h3><h3><br></h3><h3>“打增骨针,进口的很贵,一支要一两千元。另外开些药,贴药膏。说我骨质疏松很利害,要多食钙片多晒太阳。”</h3><h3><br></h3><h3>“那就对了,你无睇走廊上有关远离疼痛的宣传栏吗?止痛药虽然不能治你的病,但它可起到辅助治疗的作用,提高生活质量,缓解紧张情绪,帮助你做些适当的康复锻练,改善睡眠,促进身体的恢复,应该听医生的。疼痛对人的消耗很大,现代医学已把它列为第五样人体生命特征去对待了。”</h3> <h3><br></h3><h3><br></h3><h3>1月7日</h3><h3><br></h3><h3> 傍晚查房,曾主任询问了一下情况,说我恢复得不错,叫随身护士收了监察仪,吩咐身边的医生明天拔除我身上所有管道,把我应急备用的血浆还给我。</h3><h3>我开玩笑说,我性朱,用来煑煲朱红汤不知是什么滋味?</h3><h3><br></h3><h3>大家哄堂大笑。</h3> <h3><br></h3><h3><br></h3><h3>1月8日</h3><h3><br></h3><h3> 早上查房后,有医师入来替我拔管。我问拔尿管会不会痛,需要下麻药吗?</h3><h3>他说有一点,完全不需要麻药。我问为什么插时那么痛。他奇怪地望着我:“无可能呀!插管时都会下麻药的,无听人反应会很痛的。”</h3><h3><br></h3><h3>“但我痛得手指脚指都抓紧,牙关咬紧,差点忍不住喊出声。”</h3><h3><br></h3><h3>“谁给你做的?”</h3><h3><br></h3><h3>“一个小护士。”</h3><h3><br></h3><h3>“哦,可能她太紧张,而你响应也可能比别人迟,麻醉未充分,做急了,真对不起。”</h3><h3><br></h3><h3>现在说对不起已毫无意义了,但让我明白一点,我很难成为英雄,假如被敌人逮捕上刑,九成都会叛变。</h3><h3><br></h3><h3>护士把我的血液接入导管,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输血,用的还是自已的血。看着暗红色的静脉血沿管道十分缓慢地流入我的身体,不知何故总有点奇异的感觉。</h3><h3><br></h3><h3>成年男性一毫升血液里有40-55亿个红细胞和400万-1000万个白细胞。还有1亿-4亿个血小板。折中计共有50亿700万个。400毫升那就有2万亿零28万个了。</h3><h3>它们是护佑我的小部份将士,假如能把它们变成真人大小,这支队伍简直气吞山河。兄弟,欢迊回家!<br></h3><h3><br></h3><h3>还有一事,同房病友今日要在极度痛苦中出院回家:</h3><h3>昨天己安排她今天下午出院。天还未亮她对我说要落楼走走,如有人找她叫他等等。我打开手机看看,五时半都未到。不久她又爬回来,在房间步履蹒跚来回走动。边走边说:“死啦死啦,又痛成这样,怎样出院呀?”</h3><h3>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刚才到后花院散步,座椅时一座下就痛得要命,不知是椅子太硬还是自已的姿势不对。现在又如入院时的状况。</h3><h3><br></h3><h3>早上查房她对曾主任不停诉说自已的痛楚,言语中的意思仍想继续住院。但曾主任却劝她出院休养,承诺再替她打支骨针,多配些药和贴膏,开些镇痛药,安排中药包热敷等等。看样子他也有难处,想必已安排了别人入院动手术很难再推却了。</h3><h3><br></h3><h3>下午四时她丈夫来接她,是一个穿着考究,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沉默寡语,不苟言笑的男人。可能事无巨细他老婆都把话反反复复说个干净,他唯有尊懿旨去办的份内事罢?。</h3><h3><br></h3><h3>她前脚走后脚就来了新病友,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妈。还是“男女混合双打”。</h3><h3><br></h3><h3>听她自我介绍,病理和我一样,也是4,5腰椎滑脱。</h3><h3><br></h3><h3>傍晚查房,曾主任指着我对她说:“这位老同志的病同你一样,手术方案也一祥,而你的病比他还轻,你睇他恢复得几好,所以要放心不需太大顾虑的。”</h3><h3><br></h3><h3>她以后便时时关注我的一举一动,经常询问我的感觉如何。我成了她观察的实验鼠。</h3><h3><br></h3><h3>我趁势问曾主任可不可以起床坐坐。他说可以,但要先束好腰帶,侧身用手肘支撑慢慢起来,切忌用腰力。</h3> <h5><font color="#167efb">兄弟,欢迊回家。</font></h5> <h3><br></h3><h3><br></h3><h3>1月9日</h3><h3><br></h3><h3> 今天上午还有一瓶药水吊完就完全解除身上所有附着物而获得自由了。</h3><h3>治疗上转用了中医理疗方法,中医师用中药包在我肚脐上热敷並按摩,又在脐眼内放药粉,又用药物理疗电极片进行穴位刺激。</h3><h3>问起什么作用?她说因为我的手术是全麻,肠胃功能发生紊乱,这是帮助功能恢复。</h3><h3><br></h3><h3>我知道每个人的肠道里都伴生着万亿数量的各种有益的细菌,它们是人体健康不可缺少的要素,可以合成各种维生素,参与食物的消化,促进肠道蠕动,分解有害、有毒的物质等等。手术全麻把它们都麻傻了,找不着北了,故从进入手术室到今天,一点排便的慾望都没有。</h3><h3><br></h3><h3>除了这些药疗外,还有小护士在我的头,手,足一些穴位上贴小块药贴。</h3><h3>问起什么作用?回答说因为停了止痛泵和药液,改用穴位镇痛。</h3><h3><br></h3><h3>她每贴一块我随口把穴位名报出。小姑娘惊奇极了,睁着眼睛在镜片后望着我:“阿叔,你是医生吗?”</h3><h3><br></h3><h3>“唔。”</h3><h3><br></h3><h3>“你那一科的?”</h3><h3><br></h3><h3>“同你们差不多,外科。但我们这一科比你们更复杂,器械更多。”</h3><h3><br></h3><h3>“真的?”</h3><h3><br></h3><h3>“真,你看,我们有电钻、电槌、电锯、割刀、各种胶布、而且压缩泵比你们的镇痛泵不知要大多少。不过我们不医人的。”</h3><h3><br></h3><h3>“不医人难道是兽医?”</h3><h3><br></h3><h3>“也不是,我们医房屋。”</h3><h3><br></h3><h3>“医房屋?”小姑娘越发好奇。</h3><h3><br></h3><h3>“你看,屋里的天花掉了,门窗坏了我们可以把它修好,水电不通我们可以把它修通……”</h3><h3><br></h3><h3>她扑哧一声:“阿叔,你真逗,原来是做装修的。”</h3><h3><br></h3><h3>“装修不就是替房屋做外科手术吗。你们这个科室还有整形美容科,断手断脚,烧伤破相的帮他们接驳装假肢,缝补值皮也不是在装修吗!”</h3><h3><br></h3><h3>“那你怎么又懂穴位?”</h3><h3><br></h3><h3>“我比你还小的时候上山下乡当农民,在一个公社林场负责运输,那时没有路全靠水运。场里养了几头猪,猪词料主要靠到海边滩涂割水茜,天寒地冻都要下水去割,得了关节炎。</h3><h3>一次公社把一群五类份子赶来我场劳动改造,其中有一个曾经当过国民党的军医,他教我用针炙来治这种病。他们走后,我买了一本针炙的书、针和艾条,边看书边在身上找穴位自已下针炙艾来学的。”</h3><h3><br></h3><h3>“有无医好?”</h3><h3><br></h3><h3>“应该医好了,几十年了,翻风落雨都唔痛了,可能当时我得的是急性关节炎。”</h3><h3><br></h3><h3>“你们这一辈人真是太艰苦了。”</h3><h3><br></h3><h3>下午小姑娘来做第二次穴位敷贴时特意带來一支定穴尺,所谓定穴尺是一条细竹支,上面刻了很多不同颜色的线条。问她有什么用?说是人年纪老了,骨骼关节会产生变化,借助穴尺定穴会更准确些。</h3><h3><br></h3><h3>看來上午我们忘年交的交谈,她对这位阿叔产生好感和同情,服务更认真细致了。</h3><h3><br></h3><h3>下午我束好腰带尝试下地走走,在楼层通道里慢慢转了两三圈感觉还可以。回来后病友大妈关切地问:痛不痛呀?晕不晕呀?脚软不软呀?会不会作呕呀?……</h3> <h3><br></h3><h3><br></h3><h3>1月10日</h3><h3><br></h3><h3> 傍晚查房,曾主任知道我能下地行走很高兴,对隨行的医生护士们说:“你们睇,还是老同志够硬朗”。</h3><h3>见他高兴便问他这次我用的是什么融合器。他说选的是进口美国炭纤维融合器。</h3><h3>我说,炭纤维比以往用的金属类的融合器更耐压不变形,融合性更好。但有分折说它也有缺陷,元金属类那么有韧性容易断?</h3><h3>曾主任说,你放心,给你选用的是美国最新研制的产品,复合型的,很大粒,已经很多人用过,效果很好。他又向随行的医生护士们说,你们睇人家老同志,病都病得有水平,病一病都能病成专家。大家又哄堂大笑。</h3><h3>趁他高兴,我又提出想明天出院。他想了一下说,按你现在的状况也可以出院,只是明天是星期六不知能不能结帐,你现在共付了多少钱?</h3><h3><br></h3><h3>“听我太太讲六万多,收费处说足够了应有找续。”</h3><h3><br></h3><h3>“那就好,我交带人跟进一下。如果结不了帐,出院后回来结算也可以的”</h3><h3><br></h3><h3>晚攴后来了精神,试试下楼到后院散步,所有病症消失了,只是左腿还不能抬得太高,迈得太开。慢慢来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希望步履能越来越回复以前的潇洒,这个世界我还未看够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