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照：庄周梦蝶引发了什么样的现代思考

凤凰志

大家好，我是杨照。(看理想《中国原典通读计划》《史记百讲》《呼吸》主讲人）最近有所谓的国学热，国学热是什么呢？国学热的本意用心应该是希望更深刻地来认识自己的文化跟传统。尤其是经过了整个20世纪，中国有好多的曲折，每一段都对于原来的文化传统产生了巨大的破坏。

在那么长久的破坏之后，人们难免会有一种彷徨，会有一种怀疑，究竟作为一个中国人，意义是什么？怎么样可以找得到作为一个中国人的特别的基础。所以就回到原来中国的传统文献上面，用阅读、理解这种传统文学的方式，给自己一个更安稳的一种思想的基础。所以国学热它背后的用意是好的。

不过连带着国学热也不能一头热，有一些关键的几个问题我们不能不问，例如说国学我们要用什么方法来学？另外一个相关的问题是，哪一些是值得我们学的国学经典呢？

国学经典的来历

国学这两个字、这个词我自己用的比较少，我通常用的是中国传统知识，中国传统知识也就意味着这是在西方强势文化进入之前，几千年当中，中国发展出来的独特的知识系统。

为什么特别标榜国学或者是中国传统知识呢？因为这里面保留了非常特殊的中国的价值观，跟其他的文化、其他社会所发展出来的不太一样。

因此，我们要讲中国文化放在世界这个脉络底下的特殊性，我们就必须要进入到这样的一个中国传统知识的系统当中去寻找，去整理。这是国学特殊的意义。

经典的定义

这里又另外牵涉到了经典又是什么。经典对我来说最简单最直接的定义，那就是当下读起来仍然具有特殊意义的古代留下来的旧书。

这个定义当中有几个重点，如果我们用反面的方向想，就可以清楚地呈现出来。经典是旧书，它来自于古老的时代，但是产生在古老时代的这些旧书大部分都没有留下来，所以先要是能够留下来的旧书，才有资格、才有机会成为经典。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条件，虽然旧书都保留了过去那个时代的记录， 可以帮助我们明了这本书所产生的那个时代，也就具备了一种史料的价值。

但是这样一本旧书留下来了，它变成经典，那就要有更高的标准。我们要进一步地问，这样的东西，这样的内容，能够帮助我们认识我们今天的这个时代吗，留下来的旧事物，如果要有经典的意义，要能够帮助我们认识当下，我们自己的时代，那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或者是产生什么样的效力呢？

一种影响、一种效力是经典借由彰显的特定时代背景底下，那些人他们问的问题，他们在他们处境当中所进行的努力、他们的反应、他们的探寻、他们找到的答案，于是就呈现出我们这个时代不会有的一种人的多样性的启发。

人的多样性让我们了解，原来作为一个人是这么样的复杂，尤其人在遇到不同的环境，在不同的情况底下，会有不同的反应。问了不同的问题，更重要的其中有一些了不起的人，有知识有智慧有勇力，而且能够持续努力不懈的思考，找到特殊表达方式的人，他们就给了我们今天我们一般人自己想不出来的重要、精彩的答案。

这种旧书在他的内容当中，会让我们看到不同时代所产生的人类多样经验当中，却又有一种共同普遍之处。

庄周梦蝶

我们今天读《庄子》，我们在庄子的书里面就读到了他的一个奇特的想法，但这个奇特的想法又会快速地打动我们，让我们觉得我们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也有过这样的体验——那就是庄周梦蝶这样的想象。

在书里面庄子描述，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当他梦见自己成为一只蝴蝶，作为蝴蝶而存在的时候，他觉得那种蝴蝶存在的方式非常的自由，非常的有意思。

当他醒转过来的时候，却产生了一个疑惑。这个疑惑是：当我梦见自己成为一只蝴蝶时，我就是一只蝴蝶，而且那种蝴蝶的感受这么样的真实，两两相对照，当我们能够确定究竟是庄周这个人，梦见他变成了一只蝴蝶，还是其实所谓叫做醒来，现在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是庄周，这才是一个梦呢？

会不会原来是一只蝴蝶，但蝴蝶在梦里面，梦见自己变成了人，变成了庄周。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才是真实的呢？

从这样的一个想法，这样的一种说法，引申出去，就让我们体会到，当我们自己在梦境里面，那个梦境当下感受的如此真实。我们无法直接在梦境里面，就知觉这是一个梦。

人的意识是有这种叫真实性的多重性的。在梦里面我们遗忘掉了原来的现实，梦就变成了意识上的真实。

更进一步，也就让我们了解我们的意识会产生各种不同的现实，以至于面对我们以为千真万确的现实的时候，你就会察觉，那是你的主观的认知，那都是你的意识。

换句话说，这里就产生了一个普遍的怀疑，我们知觉的来自于我们的体会，我们只能够透过主观的意识去碰触了解现实。我们没办法突破我们的意识，能够确认现实是真实的。

活着的时候，经常不时我们都有这种疑惑，这是真的吗？还是只是梦？如果这是个梦，它什么时候会醒来？

有时候我们会觉得希望现实是梦，当然有的时候我们从梦里面醒过来，我们会遗憾地希望那个美梦是真实的。

意识转变了，这里产生了不管你在任何一个时代，你活着就必然会有的一种疑惑——我们如何在ììi多重的错乱当中找出意识，我们如何在意识所产生的多重错乱当中，真正去辨识哪一个是真的。

这就是经典所给予我们的，一方面是一个来自于叫做庄周的人，在特定的时代，他特定的想法，但另一方面，这样的一个想法就延伸当下现实，让我们会感觉到叫做“心有戚戚焉”，打动了我们，启发了我们超越时代、超越空间跟他有的中间的一个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