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散文)

金色阳光

<h3>◆散文</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年 味 儿</b></h1><p style="text-align: right;">◎王光全 </h3><h3>&nbsp;</h3><h3> 时光老人的脚步匆匆跨进腊月门槛儿,年味儿也就一天比一天浓了。转眼年关又至,回味几十年前的乡村年味儿,着实别有一番情趣——</h3><h3><br></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h1><h3>&nbsp;</h3><h3> “红萝卜儿,蜜蜜甜,看倒看倒要过年,娃儿要吃肉,大人没得钱……”每到腊月,小孩儿们就嘻哈翻天唱着儿歌满院子嬉戏欢闹,就盼着快快过年。</h3><h3> 过新年,是华夏民族传统佳节。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耍花灯放鞭炮,处处欢天喜地,人人满面春风,乐得孩子们更是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给乡村年味儿增添了浓郁色彩。</h3><h3> 过年了,上学的孩子放了寒假,再不必背着书包去学校看老师脸色,也不用再抠脑壳读书习字写作业,可以像一群自由自在的小鸟满山遍野到处飞翔。没上学的孩子可以黏着哥哥姐姐撒娇,疯玩躲猫猫、跳绳、老鹰叼小鸡、打团鱼抱蛋等丰富多彩的游戏,玩得乐不思家。</h3> <h3>  那些年月物质匮乏,孩子们平日几乎都没有糖果零食解馋,就盼着过年才能吃到好东西穿到新衣服。最最开心的,莫过于扯着父母衣角走亲串户给长辈拜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等等长辈甚多,沾边不沾边的,拐弯儿抹角的,见人就拜,鸡啄米似的磕转转头,拜完之后就眼巴巴等着长辈们掏腰包。此时,长辈们的眼睛大多笑成了豌豆角,出手也慷慨大方,乐呵呵地从干瘪瘪的衣兜里,抠出皱巴巴的毛票打发给孩子们,三毛五毛一块两块不等。见钱眼开的孩子们捧着这些拜年所得,自是欢呼雀跃乐翻了天。</h3><h3> 孩子们这种天真活泼的纯真天性,是年味儿之中最敏感、最活跃的要素。也正是有了孩子们无处不在的蹦跳欢闹身影,年味儿才被渲染传递得淋漓尽致。</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h1><h3></h3><h3>&nbsp;</h3><h3> 过年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一年的农人也放下了农具,忙着备年货。一年到头,总得要为一家老小备些新衣裳好吃的吧,哪怕日子再拮据,也得千方百计让家人欢喜几天,这是必须的,孩子们就盼着能早些穿上新衣服过新年呐。</h3><h3> 家境好的村民杀猪过年,这也是备年货的重头戏,显出这家人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持家有方,脸上自是灿烂无比,走路也都平地生风。</h3><h3> 看杀猪很刺激,眼看着肥猪呜嘘呐喊拼命挣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时没有电影电视文艺节目可供消遣,也无微信抖音视频找乐子吸引眼球消磨时光,杀过年猪,也就成了年末岁初男孩儿们最喜爱的“精彩节目”,大概比西洋把戏儿还好看吧,但凡听得哪家传来肥猪儿一声紧似一声的哀嚎,他们就喔吼连天疯跑而去看稀奇热闹,在一片紧张刺激而又热闹喧嚣的氛围之中,感受着弥漫在空气里的年味儿。女孩儿胆小,每每听到肥猪惨叫,赶紧捂着耳朵仓皇逃窜躲得远远的。</h3> <h3>  光景好的年份,母亲也会想方设法喂一头过年猪。家里杀猪过年,是小孩儿们最开心的时刻,却是我最不开心的时刻。年关一天天逼近,每天早晨一睁眼就问母亲“好久杀猪哦。”母亲就说“快了,快了,就等刀儿匠来了。”猪儿一天不杀,我们还得每天背着背篼上山打猪草,风霜雨雪地冻天寒也不敢懈怠。猪儿杀了,年就到了,也消除了我们打猪草的劳苦艰辛,同时也就意味着自己辛辛苦苦割草喂养并陪伴自己一同快乐成长的玩伴儿没了,心里就会生出些许莫名的伤感与惆怅。<br></h3><h3> 杀猪过年,少不了要请几桌亲戚邻里吃个刨猪汤打个牙祭,这是民间礼数,远亲近邻兼顾,感谢大家的关怀,也为来年融洽生活铺垫好情感基石。母亲心灵手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无论做啥都是一把好手,所有事情都得由她一手操持,不一会儿就能换着花样儿变魔术般弄出几大桌丰盛的饭菜糕点,而且菜品多样色香味俱全,绝对能把馋虫勾将出来。父亲常年工作在外,远水解不了近渴,靠不着。我们小孩子也只能干些烧火传柴、洗菜洗碗什么的,当当帮手敲敲边鼓。</h3> <h3>  每当杀猪请客,母亲就说“家里打个狗儿过年,请喝个寡单碗儿。”虽说是肥猪,实乃徒有虚名。肥猪进入催肥阶段,猪食里是要掺些粮食的,否则猪儿就长不起膘,也没多少油水,就连吃肥肉都像嚼白萝卜。缺食少粮的岁月,从牙缝里抠出粮食喂猪,真是于心不忍也实属不易,人们的裤腰带都还勒得紧巴巴的呐,怎舍得花太多粮食去喂猪呢?毛重喂到一百多斤也就差不多罢手了,就跟一条狗儿似的,能够喂到两百多斤,简直就是顶破天了,好多农家都喂不起,故此说“打个狗儿”也是比较恰如其分的。</h3><h3> 几桌客人胡吃海喝一顿牙祭打下来,原本不大的一头猪儿就去了四分之一还多,还得割下一些刀头送给长辈和杀不起过年猪的乡邻。看着自己喂养的玩伴儿之肉一块块塞进客人闪着油光的嘴里,还要被拿走一些,我的心真痛啊!</h3><h3> 送走客人,收拾停当碗筷桌凳,母亲就得赶紧腌肉熬油灌香肠,处理哪些乱七八糟的杂碎儿。母亲找来一口大缸,将猪肉分类抹上盐一层层码起,腌制防腐,再撒些花椒、香料、白酒、白糖什么的,谨小慎微地储备着我们来年一年的主要肉食品,唯恐弄坏了。母亲灌制的香肠名副其实,有肉质的,也有将骨头宰碎弄成疙瘩状的,先放入腌肉缸里腌几天,再提出来挂在火炕上烟熏着,一坨坨一串串的,丰满了家中的年味儿。过十来天,紫红色香喷喷油亮亮的香肠就成了。割一截丢进锅里,香气满屋窜,惹得人垂涎三尺。切一块儿下酒下饭,香味儿可口,绝对是美味佳肴,就连村里人吃到母亲腌制的腊肉香肠,都说王六娘做的下酒菜就是好吃,赞美之词不绝于耳。</h3> <h3><br></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h3><h3>&nbsp;</h3><h3> 正月初一,农历新年开元之日,家家户户都忙着煮汤圆儿“抢元宝”,寓意来年日子过得圆圆满满甜甜蜜蜜。</h3><h3> 过了腊月十五,母亲就开始备料泡糯米准备汤圆儿了。村民家家都有石磨,汤圆儿料是我们母子几人齐心协力磨成的糯米浆,用滤帕布口袋装起慢慢吊干多余水分。除夕夜吃完年夜饭,母亲就忙着制作汤圆儿馅儿,她翻出麻豆炒熟,我们三姊妹就帮着磨成粉末,找来橘红、冬条、油渣儿剁碎,和着白糖、芝麻、花生、麻豆末等物,煎好猪油拌匀就成,裹进汤圆儿煮熟,舀入碗里夹开,油亮亮黏乎乎的糖馅儿流淌出来,香味儿扑鼻,入口“泛沙”,故称“洗沙”馅儿,立刻就会勾出食欲,比起当今市场品类繁多的汤圆儿馅儿,不知要好吃多少倍。</h3> <h3>  大年初一一大早,母亲早早起床煮汤圆儿,还着意包几枚硬币混入其中,说是看大家碰碰来年的好运气。汤圆儿在锅里翻滚着估计快熟了,母亲才叫我们三姊妹起床“抢元宝”。听到母亲亲切的叫喊,我们一跃而起,爱不释手地换上母亲叠放于枕边的崭新衣裤,穿上母亲千针万线缝制的崭新布鞋,活蹦乱跳跑到母亲身边,兴高采烈端起母亲递过来的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汤圆儿,争先恐后用筷子一个个夹开,饶有兴致翻找着糖馅儿里的硬币,企盼着自己能碰上好运气,幸福快乐也写满脸上,全家人都沉浸在了欢乐祥和的年味儿之中。</h3> <h3><br></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h3><h3>&nbsp;</h3><h3> 爆竹欢歌辞旧岁,寒梅吐艳迎新春。过年,关键词是欢欢喜喜团团圆圆。每逢年关,在外游子都会挤出时间赶回家,与家人团聚欢欢喜喜过新年。</h3><h3> 有一年父亲从雪域高原的青海探亲回家过年,都抵拢除夕了,才背着行囊踏着星光风尘仆仆匆匆赶到家,还在叹息火车上的拥挤,人们回家心切,见车就挤,车上人满为患,连个立足的缝隙都找不到,更别说座位了,几千里路就坐着行李包难受至极,但一心想着与妻儿团圆过闹热年的幸福光景,再苦再累也就不算啥了。那一年家里喂不起过年猪,父亲就找工友们凑了一些没用完的肉票,背回来几十斤冻肉和猪油,丰富了家里年味儿的餐桌。</h3><h3> 叔父婶娘任教的学校离家几十公里,寒假期间但凡学校没有特别安排,他们都要领着两个堂弟妹回老家过年,落脚点自是我家。俗话说:父母在,家就在;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我的祖父母离世较早,叔父十二三岁就跟随着我的父母长大,兄弟情深,血浓于水,叔父心灵深处一直都把故乡兄嫂之家,当作了自己的家,当作了自己的灵魂归宿。</h3><h3> 记得有一年都快到除夕了,倚门而望的母亲还不见鸿雁捎来叔父的家书,也不见叔父一家的归影,正跟我们念叨着这个背时的子牧(我叔父)回不回来也不写封信说一声,坝子边就传来了堂弟妹的欢笑声。叔父举家还乡,一家人都非常开心,亲人团聚,亲情相拥,浓浓年味儿挂上眉梢溢于言表。</h3> <h3>  那时农村条件很差,我家只有两间从没收地主宅院分来的老式小青瓦房,隔着坝子自建了一间土墙草房连着两个小猪圈,用于养猪关禽畜堆放柴草杂物。叔父一家回来,正房两间自是容纳不下,乡村不像城市,到处都有旅馆酒店可供临时留宿,也不至于大人娃儿八九个人都挤两间床上,与左邻右舍拼床挤铺又觉多有不便,母亲就在杂物草房里用木棒竹竿支起一张简易床铺,安排叔父、堂弟和我在此就寝,尽管环境条件确实比较差点儿,但没法儿讲究了,只能将就着住吧,躺在自家狗窝里,再苦也是温馨的。</h3><h3> 除夕之夜,吃完年夜饭,收拾停当碗筷杂什,母亲照例轻车熟路做完汤圆儿馅儿,端着煤油灯送我们去柴房睡觉。柴房里,油灯跳跃的火苗忽明忽暗,我和堂弟赶紧脱掉衣服钻进被窝,叔父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东西,凑近一看,是达县产的怪味儿牛肉。乖乖,我一个农村娃,哪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啊!我一把抢过来撕开,迫不及待抓起一块,囫囵吞枣般就咽了下去。母亲和叔父都被我这穷吃饿吃的样子逗笑了,母亲责备着说,傻儿子,这种东西要慢慢品尝才有滋味儿。遵照母嘱细嚼慢品,的确,咸甜麻辣五味鲜香,辣得我们嘘哈嘘哈的……我们就这样品着牛肉守岁,聆听着母亲与叔父拉着家常,别提有多幸福了,哪怕猪粪鸡粪与柴草霉味儿混杂一起钻入鼻孔,却丝毫赶不跑驱不散年味儿的惬意与快乐。</h3><h3> 有一年回家途中,瑞雪漫舞,道路泥泞,堂弟拎着两盒白糖晃悠悠如扭秧歌一般穿行于又窄又滑的田坎上,一个趔趄滑到,将白糖甩出老远掉进水田里。那时还不兴塑料防水包装,白糖就用硬纸壳做的“茶什”礼品盒装着,每盒仅半斤糖,掉进水田就捞不起来了,怪可惜的,招致叔父婶娘一顿训斥。如今偶尔回趟老家路过那根田坎儿,堂弟就会讲起那段有趣儿的回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h3> <h3>  </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h3><h3>&nbsp;</h3><h3> 初一天刚过,花灯贺新年的民间活动就开始了。淳朴乡民抓住春节喜庆之机,三五几个有文艺范儿会舞狮子龙灯的民间艺人,临时组成花灯草台班子,敲锣打鼓走村串户,给父老乡亲拜年送祝福,不仅增添了年味儿传统文化的欢快元素,也顺便找几个零花钱。</h3><h3> 有一年我姐回家探亲过年,那天我们都走人户去了,留她一人独守家门应对亲戚突发造访。日头三竿,一阵“咚咚锵,咚咚锵”的欢快锣鼓响起门前,我姐不知啥事儿,赶紧出门看热闹。只见一“狮子”花灯正由手持破蒲扇笑容可掬的“花和尚”挑逗着,上下翻飞跳得正欢。“花和尚”是一矮个子中年人装扮的,身着破破烂烂似是而非的和尚行头,头戴“笑和尚”脸谱道具,一边跟随鼓点故意扭扭捏捏跳着,一边口若悬河念念有词道出一连串的美好祝福,其容貌、语言与动作都显得格外滑稽,惹得围观群众一阵阵捧腹开怀。</h3><h3> 俄顷,锣鼓声息,舞狮定格,敲锣之人就满脸堆笑地喊着“恭喜发财,恭喜发财”,端着铜锣伸向我姐。</h3> <h3>  我姐离家多年,老家农村的传统习俗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哪见过此等阵势,也不知道铜锣伸向自己是为哪般。</h3><h3> 围观邻居赶紧提示:打发钱!还伸出五个指头示意给五块。我姐恍然大悟般哦哦着,赶紧掏出五块钱放进铜锣里,连声道谢,满面桃花般回馈着新年祝福。</h3><h3> 然,伸着的铜锣还是没有回收的意思,端锣之人抑或是见我姐比一般村姑穿得漂亮,估计不是抠搜之人,笑盈盈地连连道:“小妹,转个手,转个手。 ”</h3><h3> 我姐懵了,不懂何意,既尴尬又不知所措。“惠敏,‘转个手’就是叫你出手再大方点儿。”也不知哪位热心村民喊了一嗓子,我姐方才明白原是嫌打发少了,急忙又掏出五块钱奉上,“狮子”花灯才又响起锣鼓,启程转向下一家去了。</h3><h3> 年味儿,就是在这种欢快氛围之中度过的,年复一年传承着……</h3> <h3>  进城谋生告别故土已四十余年,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与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民众物质文化生活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如今日子好了,吃穿不愁,多维度的行为方式与娱乐活动,让人们活得有滋有味多姿多彩,天天都跟过年似的,商店商品琳琅满目,啥都是现成的,拿来即可食可用,年味儿也就悄然发生着改变。身处市井,再也无法亲历或者见闻乡村杀年猪备年货那种繁琐热闹过程的乐趣,过去那种年味儿,也就渐行渐远慢慢淡漠了,成了我们这代人一种美好的记忆。</h3> <h3><br></h3><h3> ——己亥年腊月(2020.1.12.)·酒城·揽江居</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right;">(所有图片源于网络。——作者注)</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