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家(一)

香山红叶

<p>我的姥姥叫迟玉秀,姥爷叫陆香泉,字知非。因为我一直和舅舅的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所以随着他们一起喊爷爷奶奶,从未叫过姥爷姥姥这个称谓,以下也就一并爷爷奶奶吧。他们的老家在山东德州的平原县,是当地的读书人家。山东是美国传教士进入较早和比较深入的省份,读过私塾的爷爷,后来上了教会学校信奉了基督教。再后考入司徒雷登任校长的燕京大学社会学系,雷洁琼曾担任过他的老师,受此影响爷爷后来也加入了民主促进会,解放后在北京第55中学担任英语老师。奶奶早年学习护理,曾是协和医院护士长,解放初期退休,持有北京市东城区编号00001的退休证,可惜那时还没有这个意识,奶奶去世后没有保存下来,否则可以成为一件非常有意义的“文物”了</p> <p>左一是姥爷</p> <p>爷爷奶奶的结婚照,奶奶比爷爷大5岁,姐弟恋噢,而且奶奶性格外向,所以基本是奶奶照顾爷爷操持这个家,好像爷爷读大学时奶奶就工作了,并且以一己之力支撑着这个家。而且爷爷虽然很早就接触了西方的教育,但骨子里还是有山东男人不做家务的观念,这一生他都没有做过任何家务吧。我的表弟晓东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时,曾毫不犹豫的说“这是二叔和小姑”引得我们哈哈大笑</p> <p>在上个世纪初叶,他们可以算得上真真正正的读书人,并且很早就接触了西方文化,所以很多观念和做派都相对于那个时代开放了许多。但是很多中国传统的礼仪一直没有丢掉,我从出生就生活在他们身边,到今天我都记得家里的“规矩”,离开家外出要告知、从外边回来了进门要进屋里打招呼、吃饭大人没动筷子孩子是不可以动的、不可以靠着房门和别人说话、不可以在大街上别边走边吃东西等等。但是他们又是不古板的慈祥可爱的老人,爷爷喜爱体育活动,喜爱读书,本份平和,爷爷可以捧着一本厚厚的牛津英语词典看半天,他从年轻时就接受英语教学,英语功底深厚,可惜的是我小学被划到了俄语区,那时并没有意识到我守着一个多好的老师啊,所以没有得到爷爷的真传,后来爷爷在福州居住过一阵子,大院里不少上进的年轻人上门求教,爷爷都义务辅导,可是我确不是个“认真”的学生,真应了那句话教师通常教不了自己的孩子。我还记得爷爷晚年时看电视经常打盹儿,可是每逢有体育赛事,他一定会精神十足的看完全部,记得那时正逢中国女排刚刚崛起,他有时看得万分紧张,我们都担心他心脏是否可以承受,毕竟他曾经心肌梗死急救过噢。奶奶热情、好客、大方、嫉恶如仇,是家里的行动派,而且亲身示范了“克己复礼”,生怕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孩子们都可以和他们开玩笑,拿他们的各种轶事逗乐,这时爷爷就不好意思的“训斥”我们,奶奶就抿着嘴不出声的笑的身体都跟着抖动......“陆地百花开,香气扑面来,泉水叮咚响,展展蝶飞来”“尉迟功名盖天下,玉石俱碎他足前,秀名远扬谁不知,书与后人万古传”这是奶奶谈恋爱时给爷爷的藏头诗哦</p> <p>爷爷和朋友在打桌球,很新派哦</p> <p>爷爷和一群当时的新派青年知识分子在一起</p> <p>这应该是解放初期的照片了吧</p> <h3>奶奶和二舅</h3> <h3>奶奶和我妈妈</h3> <h3>我妈小时候</h3> <p>爷爷解放后参加学校剧社的演出活动,这是剧照</p> <p>奶奶获得优秀工作者,奖励来到北戴河度假</p> <p>这是爷爷奶奶和朋友老乡的合影吧</p> <p>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吧,在自家门前</p> <p>这张照片应该是1974年前后吧,也是他们两个最后一张正式合影</p> <p>几张不同时期的全家福,由于我大舅和我妈妈后来都当兵了,我妈妈更是后来为了追求心中的艺术跑去了甘肃歌舞剧院,后又远赴福州空军文工团,所以凑齐了拍照也不容易呀</p> <p>这是我妈妈第一次当兵在公安二师文工团时,14岁左右的样子,中间的老人是我爷爷的妈妈,我应该叫太姥姥吧</p> <h3>1961年</h3> <h3>这张照片他们也记不清我是还在我妈肚子里呢还是已经出生了,反正63年的夏天吧,这时我们还没有搬到大羊宜宾,这是在新中街的家里</h3> <h3>这张是1974年拍的相对最齐全的合照了,可惜还是缺了邓纲和陆旭,因为他们都还没出生呢</h3> <h3>爷爷奶奶有4个孩子,(其实原来有5个,老大是个男孩儿,因病夭折了。)大舅、二舅、我妈和小姨</h3> <p>大舅和大舅妈。大舅先是入伍,在防空军的雷达部队,他自幼喜爱无线电,所以在部队里从事技术工作如鱼得水,他同时也参加了清华大学夜大的学习,但由于部队的特殊性,学业时断时续,后来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由于“祸从口出”离开部队到顺义良种场做了一名电工,为了结束和舅妈的两地分居生活,最后离开北京定居到了石家庄,在他不断努力学习和钻研下成为工厂的总工程师,河北省电子方面的专家。我记得改革开放之初,他为了提高英语听力,在北京到处找原版电影去看。大舅妈原来是部队体工队的,搞无线电测控的,原来在天津后来全部下放到了石家庄,大舅妈说话细声细语,每次回北京都会带着我和表姐一起去公园、逛商场,我特别期待这时就可以吃到东安市场(那时叫东风市场)的奶油炸糕啦,大舅妈给我织过好几件漂亮的毛衣,让我成为胡同里的“焦点”,还有邻居要研究那上面的花样,好如法炮制</p> <p>二舅和二舅妈。二舅也是一位爱学习钻研的人,中专毕业后,一边工作一边完成了类似于今天的成人大学课程,下班后坚持上夜校终于拿到了清华大学的毕业文凭,在北京第一机床厂也做到了高级工程师和总工程师,并且在我国铣床领域有一定的声望。还曾到美国进修学习,我一直记得他每天听英语广播,和爷爷交流英语单词句子的情景。二舅妈运动员出身,身手敏捷,开朗热情,后来到中学做了体育老师,二舅妈特别能干,给家里带来了许多新气象,自从二舅妈到来后,我和爷爷、奶奶还有二舅的发型就归二舅妈打理了。我有不少家务活儿是和她学的,还有我的花裙子也是二舅妈打造的</p> <p>我爸妈。我妈喜爱艺术,先是小小年纪进入了公安二师文工团,后来一纸命令该文工团解散,爷爷建议她继续学习,她就又回到高中完成学业,但一颗追求艺术的心让她高中毕业后居然自己考去了甘肃省歌舞剧院,那时的人到真是为了理想四海为家哈。后来又认识了我爸,婚后再次入伍来到福空文工团。虽没当成歌唱家但也一辈子与歌声相伴。我爸秉承了南方男人的几乎全部好的品质,温和、能干、低调、包容,先是在上海从军,跟着部队一路走到福建,在那里30年,还把我妈从大西北“解救”出来,每次回到北京都尽显一个好女婿的身手,深得爷爷奶奶的喜爱</p> <p>小姨和小姨夫。小姨选择了和奶奶一样的职业,从助产士做起,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妇产科主治医生,我还记得改革后要评职称考试,她每天下班后认真备考的样子。小姨为照顾家里的姨奶奶和爷爷奶奶,付出了许多辛劳,时常是下班了先从北新桥骑车回大羊宜宾,打理一下探望一下,再骑车回西单自己的家里。小姑夫地质学院毕业,先是在南京工作,后几经周折调回北京,后来终于做回了自己的专业,在高层建筑研究所工作</p> <p>奶奶和她的姐姐(迟玉美),这个姨奶奶的先生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原准备去日本留学了,结果突然生病早逝了,姨奶奶很年轻时就带着独子和妹妹一家一起生活,这个家最早是奶奶和姨奶奶两个女人人支撑下来的,奶奶上班掙钱养家,姨奶奶家里有几亩地,让姨奶奶的丈夫的二弟家代耕。到时收取粮食,都由姨奶奶一人肩背手提带到了北京。在那个年代有粮吃就是富余家庭。姨奶奶还照顾一大家子人的生活,特别是在爷爷奶奶还工作时,让他们解除了后顾之忧,也算家里的功臣啊,大家都很尊敬她。她的口头禅是“奶奶个簪儿”(要用带点山东口音哦)。我和晓岚经常要学她说这句,那时真是顽皮啊</p> <p>这是姨奶奶的全家福,表舅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毕业于辅仁大学,是两航起义人员。表舅妈是他的同学,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北大教授,表舅妈通晓英语、德语,只可惜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的才华没有得到很好的施展,并且受“出身”影响,被要求接受再教育,从而导致一大家子人四散到各地,小一点的两个姐姐甚至初中都没有读完就去了内蒙。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才慢慢安顿下来。我学会擀饺子皮就是表舅回北京时教会的</p> <p>姨奶奶家的表哥表姐们</p> <p>大羊宜宾3号也就成了大家的聚集地,所以在我的心里他们和我们是一家人,每次他们有人从广阔天地回来,都给我带来许多新奇和热闹</p> <p>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响应“深挖洞、广积粮”的指示,居委会看中了我们家的大院子(反正那时私产都收归国有了,也不算我们家的了),就在院子里开始挖防空洞了,好好的院子成了个大坑,挖掉了爷爷找来园艺师精心嫁接的桃树、挖掉了香郁的玫瑰葡萄🍇,这个防空洞我的印象里建成后搞过一两次“演习”,附近几个院子的人都依次在里面呆了几分钟,然后就成了院子里孩子们游戏的场所和夏天的“冰箱”,再后来好像连入口都封了。现在想想那时的人第一真听话,第二真幼稚,就这个一群老头老太挖的坑里还能“避难”?我记得有一年大雨还导致我们院子下陷了一次</p> <p>这应该是姨奶奶可以自己行动的最后照片了,后来她不幸的卧床不起,多亏了奶奶还有小姨和大家的照顾。她自己的亲儿子和孙子孙女都由于文革的原因远在内蒙建设兵团等地,不能陪伴左右</p> <p>爷爷奶奶和晓岚和我</p> <p>爷爷奶奶与我和晓东</p> <p>晓东被抱在手里</p> <p>爷爷奶奶和邓昕</p> <h3>爷爷奶奶和陆黎</h3> <p>这个小姑娘是我爸妈老首长的女儿,和我妈他们一起来了北京</p> <p>多有时代烙印的照片</p> <p>要是没有记错这应该是1976年的夏天,这个夏天我们在院子里听我妈口述“禁书”基督山恩仇记,然后就是唐山大地震的不眠之夜</p> <p>这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孙女,我大舅的女儿晓岚。大我三岁,小时候我们相爱相杀的一起度过了欢乐的时光,后来她去石家庄上中学了,让我失落了很久</p> <p>这是我,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外孙女,虽是“外”但却是唯一一个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哦。</p> <p>这是晓东,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孙子,也是长房长孙哦,他出生在北京,但在天津姥姥家生活了2年,初回北京时一口天津话,遇到不知道的就问“这是嘛(四声)啊?”印象深刻。晓东没有在北京上学,好像上过幼儿园,然后就随妈妈去了石家庄</p> <p>这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外孙,小姨的大儿子邓昕,小时候虎头虎脑,他在没有上托儿所之前曾经托给我们院子里的赵奶奶照看过,我放学回家就常去看他,所以他虽是外孙,倒也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挺多,他嗓门大,外号“胡司令”</p> <p>这是二舅的第一个儿子陆黎,这个甚至可以说是我“抱大”的弟弟,我比他大10岁,他后来上幼儿园全托,每到周末我就会坐公共汽车去接他,在东单倒车,我们会在东单把口的春明食品店吃一罐酸奶后坐24路回家。那时晓岚、晓东都去了石家庄,邓昕也回到西单自己家里,所以家里就剩我们两个孩子了</p> <p>这个被抱在手里的是小姨的小儿子邓纲,他出生的时候我和爷爷奶奶还有邓昕都在福州,年龄差距又相对较大,他基本是自己的爷爷奶奶带大的,所以不像我们前面几个孩子那样密切</p> <p>这是二舅的小儿子,也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小的陆旭,他是个长在自己姥姥家的孩子,再加上后来我也离开了北京,所以应该算是接触最少的弟弟了</p> <p>爷爷的彩照</p> <p>家里的客厅,这个大红的炕桌让人难忘啊。因为没有完整的客厅照片,我来描述一下这个永远不会忘记的场景。中间是个大红的圆桌,西边是个三人沙发,东边是个单人沙发,也就是照片中的这个,靠北的窗下是一张黑色写字台,两边各一把太师椅,最边上是两个小书架(照片里他们各露了一小脸)靠西边的书架上摆放着一个交流电的收音机,当时那大概是家里的唯一电器。这里是姥姥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一日两餐大家围坐在这个圆桌边,爷爷奶奶坐沙发,我们坐小板凳,吃饭时不允许吧唧嘴,筷子不可以翻动。有客人时这里就是会客室,小孩子是不可以参与的。恭恭敬敬打个招呼后小孩子就离开,好像有客人时吃饭时我们也不上桌的。每天晚上(夏天改在院子里)爷爷和舅舅们就会在这里砌一壶茶,然后聊古今中外、时政时局,包括后来的各种小道消息,我就坐在那个太师椅上侧着身子一边做作业读书一边听着,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最初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由于特殊的原因我们这个“书香门第”只留下了不多的两书架书,我似懂不懂的到是都读了一遍。记得有本“世界概述”,我和姐姐最喜欢,还会去识别各国国旗,小小的年纪从这里窥视了世界,知道除了中国外还有那么多国家,还有那么多未知。对于读书这件事爷爷奶奶是十分支持的,我记得我有一个小木箱里面全是小人书,很早的识字和阅读,让我有了底气,院子里的许多孩子都会乐于听我讲故事,广泛的阅读使我受益颇多</p> <p>小岚补充了一张客厅的照片,注意哦,我们家的后窗户还是“纸糊”呢,原汁原味的老房子的样子,我家的天花板也是纸的,我记得曾找师傅重新糊裱过一次,那时会这门手艺的人已不多了</p> <p>我们家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搬到大羊宜宾胡同3号的后院,我的爷爷奶奶买下了这半个大院子,有三间坐北朝南的大屋子带一间东屋、西屋和一个小后院的家,小时候院子里有两棵枣树,高高的在胡同里就可以看到,那个枣又脆又甜,常常引得胡同里的孩子们垂涎,唯一的缺点是夏天会有“洋拉子”从树上掉落。还有一颗桃树,两架葡萄,门前一株石榴树,每到春末夏初,那满树的红花让我至今难忘,夏末结满了饱满的石榴,爷爷奶奶会摘下送给街坊邻里。后来这个院子被二舅妈打理的井井有条</p> <p>这个院落,承载了我童年、少年的欢乐,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一直被长辈呵护着,被爱包裹着,有表姐表弟一起长大,从未觉得孤寂</p> <p>这个大门里还有许多难忘的回忆,门口的“下马石”静静地经历着岁月的风雨,现在已不知去向了吧,火柴盒一样的楼房代替了生动院落</p> <p>这条不长的胡同里,留下了我数不清的足迹👣,我的人生就是从这里启航的。多年前我又一次走过这里,却已找不到熟悉的路,就像我永远回不去的童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