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观音寨

萝芙木

     人生总是在不断相遇和重逢，相遇得措手不及，重逢时百感交集。

       观音寨是家乡梁平一座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寨,与她的初见是在二十多年前，记得是一个很寒冷的冬日，和几个初中同学一起来寨上游玩，确实真的只是玩，那时正青春年少，眼里心里都只向往着山的那边、更那边的风景，凡触手可及皆觉平淡 。

        本不经意地懈逅，那些石房石路却从此深深刻入心底，每每有人提到观音寨，我就想起那些黎灰斑驳的石墙，青石板路上的绿苔，耳边回响着人们挑着水桶啪嗒啪嗒的足音，和那些挂在嘴角的纯朴而温暖的笑容，象遥远而亲切的呼唤，象无数细丝缠绵，几回魂梦又相见?

我想我终是要去再看看。

      这个愿望在一个温阳融融的冬日，终于得偿，同行的依然是几个初中同学，只是大家都已经青春不再，华发初生，与上次艰难步行攀爬不同，这次我们是驾车，乡村公路早已经修到寨子顶上。车子沿着水泥公路绕村穿林，窗外景致不停变幻，在阳光下明晃晃闪光的的水田，翠翠的绿绿的逼人眼的菜畦，树木竹林掩映下的精致楼宇，间或闪过的高大树木、圆润的小山坡，而水田里拍着翅膀戏水的鸭鹅，房前屋后奔跑抢食的鸡群，更是生机盎然，野趣横生，好一派美丽的田园风光。

       抬头仰望高高的沙岭山，观音寨就矗立在那地势险峻，三面悬崖峭壁的山顶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一路蜿蜒盘旋，越行越高，不觉忐忑，今天的观音寨会是什么模样，是否还能寻到旧时情愫，终于抵达宽阔的古寨停车场，脚又踩着古寨的土地上，看到那古朴沧桑的寨墙，心也忽地踏实安静下来。信步缓行，拾级而上，迎面就是观音寨的内寨门。

       观音寨由清嘉庆年间孙氏家族所建，具有鲜明的汉寨建筑文化特色，寨子总面积4.59公顷，“一寨三层”，即外寨、内寨、核心内寨。建筑结构形式采用外砖石内木构的混合结构(俗称“金包银”)，既能冬暖夏凉，又能防火、防盗和防御外敌。外寨为寨丁、佣人及一般村民居住，内寨为重要人员居住，核心内寨为寨主及主要亲信居住。全寨有外寨门、北寨门、内寨门和核心内寨门等四个寨门其中外寨门保存较好。

         寨子里所有的房屋和城墙都是由方正的条石构成，北高南低，东、西、北三面是悬崖峭壁。古寨的制高点，是一个建于三面绝壁上的平台（据说是古寨曾经的金库与瞭望台），放眼远眺，蓝天白云下，暖阳清风中，远山近树，田园村舍，层层梯田，曲洄河流-----如一帧精美的画卷铺陈开来，让人胸襟开阔，心旷神怡，正如平台紧靠寨内的“通幽处”的对联所咏，对联已经模糊难辨，但风雅而气势如虹：“对广最喜屏山近，遊地虎归盘古来”。

      “通幽处”与紧紧相连的“退谷”是整个观音寨保存最为完好的两栋古建筑，石构大门有精雕的石刻装饰，门的上方，分别有“通幽处”与“退谷”的题刻与对联。

     “通幽处”乃历代寨主幽居之处，推开吱呀的木门，里面建有内采光天井、敞口堂屋、内防潮居室等，光柱斜斜地照进堂屋的木墙上，光影飞舞，如梦如幻，真是一处清雅出静超凡脱俗之所，可凭栏俯瞰大地山川，观四时美景变幻，看天下风起云涌，可击剑而歌，可潜心箸作......传说中的仙人修行处也大抵如此了，灶房里的百年古灶仍使用至今，现在居住的主人在灶的上方悬挂着熏得油黑发亮的腊肉香肠，只是看着看着就能想象舌尖上的美味，不禁让人食指大动，为这幽居凭添凡间烟火。

“退谷”是当时的金库，位于核心内寨中间，为寨上保存最完整的石室，房屋为上下两层、天盖青瓦，墙身全为规格标准条石砌成、上下条石之间为刀口灰粘合（万口灰是糯米浆加石灰），用鱼腰栓加固，室内为用木质结构建造，梁和立柱为整木。神龛前方为一圆型大拱门，大门均设大型门栓。门栓口条与整个外部墙体合为一体。四周墙上设有喇叭形枪眼，室内可灵活对外射击，室外却难以射击入室，对联清晰可读——九霄凤哕随鸾哕，满室金声共石声，意境悠远，书法精湛。

        核心内寨前排的石室名为友山胡石，又名延春谷，专门抵御外敌。据传，观音寨曾遭受过土匪七天七夜的围攻，遥想象当年枪林弹雨，炮声隆隆，火把映红夜空，喊杀声震醒了黎明，全寨人万众一心保卫家园，那是一场多么伟大而艰苦卓绝的战役，凭借地利更是人和，屹立数百年的观音寨终于得胜，继续巍峨在历史的风雨中。

     三座院落顺山势分布，巷道与环寨道路之间阡陌交通，位于外寨十字大路交汇处为十正字金街，也称“人文街”。在中清嘉庆初年至民国初年，观音寨曾为聚奎场的军事、政治中心，紧邻西大路，南来北往，商贾云集，当时的十正字金街为寨中繁华步行街，街中青石铺路，周边房屋鳞次栉比，建有茶楼、酒馆、布店、肉铺等，商品琳琅满目，说书卖唱，热闹非凡，盛极一时。

      穿行于巷陌石径间，细细摩娑石刻纹路，辨认每一个或模糊或清晰的文字，流连在每间石室，探索那些精巧设计和奇妙构思，又一次在厚重的历史前感到卑微与渺小，在时光的洪流中悠悠轻叹，这里曾发生过的那很多精彩故事，爱恨情仇，阴谋算计，精忠侠义，江湖恩怨-------终淹没在寂寂光阴中，消散在漫漫岁月里。

        同行者皆是感叹，在我更是带着忏悔地渴望，出走半生回归，倾听着飞尘中纷至沓来歌声笑声哭声，风声雨声花开声-----，努力识别属于我青春的欢声笑语，几次泪盈于睫，那些年少飞扬的心绪啊，我又与你握手言欢。

       初遇时太过青涩懵懂，分离后方觉相思入骨，久别重逢才知相见恨晚，身边的美好何尝不是我们的远方与诗篇。

      古树参天，竹篱落落，光影斑驳，风过竹梢，如一曲曼妙的轻歌。

       寨子的居民依然如记忆中的淳朴善良，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笑容满面，或细细打理着菜园，或悠闲安适地晒着太阳，絮絮说着家常，看见我们经过，就邀请我们吃百年老树上的甜柚，热情地介绍寨子情况，半下午时分，就已经准备好播放机和钱棍，开始跳坝坝舞。

      冬日的暖阳下，石刻的纹路轻轻舒展，温和细软，时光静好，流年脉脉，可以浮想联翩，可以静默不语，只听她喁喁述说古寨的前世今生，和风向暖。

       美丽的观音寨，愿容颜不老，安放离人思念，故乡的原风景，永远是游子心中最美的江南。

注：1、观音寨在2011年被梁平县人民政府整体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4年被列入第三批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名录。

2、文中景物介绍参照古寨中展示牌。
3、摄影魏国、何小波、罗友亮、许为民、吴顺江（排名不分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