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绳》第二十七章

山泉

第二十七章　　春节过后，狂欢了一个多月的八龙村逐渐回到了往日的平静，农人们开始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孩子们相继回到学校开始上学。罗嗓子把羊群赶到山上，一边招呼着自己的羊群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晴好的天气里，总能听到她那嘹亮的锣鼓曲在山谷间回荡。那甜润的声音，那充满希望和浪漫的歌词，伴随着雪白的羊群在蓝天和白云下悠悠地飘向沟沟坎坎，听得干活人的心里热腾腾的。人们抡起锄头，把全身的力气毫不吝啬的流淌到他们深爱着的土地。 这个年，罗嗓子无疑是全村之中过得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全家在她英明的决策下，毫不犹豫的弃农从牧。平日里，她一个人放羊，张福张顺兄弟俩跟着王大嘴干农活，生产出来的粮食除了够吃之外全部喂羊，现在，她的羊群已经抵得过全村的所有农户的羊群了。 随着收入的提高，人们对待她的态度已经明显改变，特别是去年，她家被评上村里为数不多的双文明户之后，这一下子把她家和村支书家的地位拉到同一个档次。虽说如此，但她罗嗓子心里仍旧有不如意的地方，这不如意主要还是来自儿子张福的婚事，虽说也有媒婆主动来给孩子提过几次，但她一家都没看中。 在她的心里，她一定要找个跟她一样精能的儿媳妇，这样才能让自家的羊群不断壮大，让自家在村子里永远处于不败地位。她算来算去，除了红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合适的人选了。红妹一方面会养羊，还很有商业头脑，如果她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对于对她家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反过来，这么聪明的姑娘如果是落到别人家里再当上家，那岂不是给自己有找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较劲，下定决心要把红妹娶到家里。 　　这天下午，罗嗓子赶着羊群刚从家里走出来，就碰到我娘提着篮子到河边洗衣服，老远喊着：“小娥，一个人洗衣服来！” “嗯！”我娘学着我爹的声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不算讨厌也不算喜欢。 “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几件衣服来跟你做个伴。”罗嗓子一边笑眯眯的说着一边招呼后边的张福，“今下午不干活了，放羊去，我跟你婶子一块儿洗衣服去。”说着不由分说的把赶羊的小鞭子递给张福递了过去，张福扛着锄头没有及时接住，小鞭子掉在地上。 “昨天不是才洗过吗，西沟那块地我们三个一起，抓点紧一下午都解决了，他要是不去明天又要耽误一天。”张福他爹张大嘴不高兴的说道。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罗嗓子不高兴了，故意提着嗓子朝王大嘴吼着，捡起地上的鞭子递给张福挤了挤眼。张福疑惑地拿着小鞭子赶着羊朝八龙山走去。 　　罗嗓子回到家里拿了几件衣服朝我娘这边走了过来，对着远去的王大嘴努了努嘴说：“啥东西，还敢搁老娘跟前嘚瑟，敢不听老娘的？”说着搀着我娘的胳膊说，“小娥，走，咱们洗衣服去！” 对罗嗓子的突然举动，娘显然有点不习惯，赶紧往外挣了挣说：“多大岁数了，还搀着胳膊，多难看。” “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还老思想放不开。”听了我娘的话，罗嗓子咯咯的笑着说，故意又把我娘的胳膊往自己的怀里搀了搀。 我娘拗不过也说不过，别别扭扭的的顺着罗嗓子朝河里边走边说：“谁都跟你一样，啥都是你说了算，你这个女人算是没白当。” “看你说的，是个人都一样，平时别男人女人的，只要你不惯着王十八，在家里你也可以说了算。”说着罗嗓子和我娘来到了河边，罗嗓子把我娘让到上游靠着我娘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问：“你们丫头的婚事你们家谁做主？” “那还有谁？”我娘直起身子疑惑地看着罗嗓子回答道。 “你当家？”罗嗓子故意装作听不明白。 “这么大的事我哪敢呀！”娘说着捞起一件衣服摊在石板上涂着肥皂。 “哎呀！我说小娥，这事你咋不能当家呢！”罗嗓子故意提高嗓音惊讶的叫着，夺过我娘手中的衣服，“闺女是咱生的，又是咱养的，咱咋不能当这个家了？” “咦？听你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 “肯定有道理，咱们女人不跟女人一心还能打着胳膊往外撇不成？况且你家王十八的主意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你看看你那几个大一点的闺女，都听他的，结果弄的叫啥事。”罗嗓子说着，用牙齿咬着嘴巴滋了几声。 　　听着罗嗓子的话，我娘顿时沉默了，把浸泡好的衣服放在石板上用棒椎一下一下的捶着，良久抬起头对罗嗓子说：“那还能咋地，都已经答应了。” “啥咋地不咋地，不是还没定亲吗，啥事都还能从头来。”罗嗓子停下来摁住我娘的手说道。 “胡扯，人家可是支书，可不敢得罪！”娘看了罗嗓子一眼把她的手推开惊恐的说，继续用棒椎捶着衣服，挤出的小水星四散的落在水面上，砸出一个一个的小圈圈。 “咯……咯……咯……”罗嗓子有一次笑起来，比第一次的声音更大些，笑完用她的棒椎啪的一声捶在我娘石板放着的衣服上，“刚才来的时候还咋说你哩，都改革开放了，啥年代了，一个村支书算得了什么，现在不是跟我们一个样，他家是双文明户我家也是，他家有钱我家把所有的羊一卖比他家还有钱，就是得罪了他还敢像那几年把你拉出来批斗批斗？” “可别！可别！”我娘赶紧用手捂着罗嗓子的嘴巴，看着四周惊恐的说。 “这有啥害怕的，你怕我可不怕，这是事实，有啥不敢说！”罗嗓子挣脱我娘的手继续说着。 “好，好，你敢，我服你，你自己说给自己听，我可没听，都跟我没关系。”娘说着拿着衣服往远处挪了挪。 “现在是没关系，但不代表以后没关系呀！”罗嗓子拿着衣服跟了上来说道。 “有啥关系？”娘惊恐的问。 “咱们两家结成亲家不就有关系了？” “哦，我说你罗嗓子今天咋对我这么好，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呀！”娘停下手中的衣服狠狠的朝罗嗓子啐了一口唾沫说：“想得美！” “看你说的啥话，我咋是没安好心呢，我这是为你好，是在帮你家！” “谁不知道你罗嗓子的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没理也要占三分，不听你祸害了，你自己洗，你洗完我再来洗。”娘说着站起来便要转身。 　　罗嗓子见状赶紧拦住我娘，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得平平整整的纸条说：“小娥，你看看这是啥？” “你可别老拿红妹给你签的合同威胁我，告诉你，羊已经给你还了。” “看你有说的啥话，我只是让你看看咱两家到底有没有关系，我那跟你想的那么小气，你要是说我在威胁你我现在就给你。”罗嗓子说着把手中的合同扬了扬。 “你说的可是真的？”娘半信半疑的问。 “我又不是狐狸，有啥不敢相信的。”罗嗓子笑嘻嘻的拉着我娘的手，把当初跟红妹签订的合同放到我娘手里攥紧拍了一下，“以后这事再也不提了。” “真……真的……”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直直的盯着罗嗓子问。 “真的，一定是真的，不信我帮你打开看看。”罗嗓子说着就要去那我娘手中的合同。 娘的手像被针扎了一下赶紧缩了回来：“你想反悔，我可不听你的。”说着赶紧把合同撕得粉碎塞到嘴里往喉咙咽了下去，指着罗嗓子高兴的说：“这下咱们两家终于还清了。” “都这样了，咱姐妹俩咋还说这些外气话，是根本就没有的事，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你，想让你在家能当家做主，你想，你家王十八跟我要那么多次我都没给，单单咱俩在一起就给你了？”罗嗓子说着拉着我娘在石头上坐下，“说实话，妹子今天这事做的咋样？妹子对你咋样？算给你面子吧？” “好！好！” “这就对了，人抬人高，人踩人低，咱两家要是能成亲家，以后我永远抬着你。” “罗嗓子，刚才还说没事了，屁股都没坐热咋又提起来了？” “我说的是实话，都是为你好，你想想，支书家是啥家庭，你家是啥家庭，你们将来成了亲家，人家能抬着你？” 　　娘听了罗嗓子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低着头无奈的嗯了一声。 “再说他不就是个支书有啥大不了的，你看他家那浪荡子，啥庄稼活都不干，现在有老人家在帮他支撑着，将来老了谁家闺女嫁过去不得跟着受罪？”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谁还管那么多。”母亲插过来一句话。 “是啊，连你都知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还想指望闺女将来给你撑门户？”罗嗓子说着，唾沫星子喷的水面上飘了一层。我娘一边听着一边洗着衣服，罗嗓子见状趁热打铁地说：“要是你家丫头嫁到我家就完全不一样了。” “有啥不一样？”娘抬起头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肯定不一样了，她嫁过来接着让她放羊，家里全是她说了算，她想怎样贴补你家我们都管不着，我保证每年给你家十只羊。” 娘听着，手中洗着的衣服慢慢停了下来，罗嗓子还想说话，忽然从八龙山的方向传来张福的叫喊：“狼来了……狼来了……” 　　“啥？”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着，身体像触了电一样腾的从坐着的石头上站起来，随手在旁边的柴垛上拿起一根棍子朝八龙山奔去。 等我娘和罗嗓子赶到的时候狼已经走了，人们忙着帮张福和红妹往回赶四散的羊群，地上横七竖八的放着人们带来的工具。听人们说，这次总共来了两只狼，咬死了三只羊，叼走了一只，并且都是张福家的。 显然是张福有意护着我家的羊群才出现这样的结果，王大嘴有点不高兴，罗嗓子则跑过去夸奖了儿子几句：“福娃这次真英雄，以后记着别光顾着自己，帮丫头也护着。”接着拎起地上的一只死羊递给我娘，“小娥，拿回去吃了。” “不要！”红妹赶紧跑过来夺过我娘手中的死羊递给罗嗓子说。 “看你这丫头，我又不是给你的，我是给你娘的，你能当你娘的家？”罗嗓子说着把羊又往我娘手里塞了塞说，“这次咱谁也不听谁的，他们不吃咱拿回去一个人吃。” 听着罗嗓子的话，我娘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拎着羊悻悻的朝家里走去，红妹在后面狠狠的白了我娘一眼。 到了晚上，娘在罗嗓子的帮助下把羊肉熬了满满一锅，两家的香味飘得每家都能闻到。爹回来生气的把我娘训了一顿，我娘这次毫不示弱，仰着脖子顶着我爹的话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我一个人吃。”说着捞起一根骨头香喷喷的啃着。 爹疑惑地看着我娘，似乎第一次认识了她，忍不住从锅台上端起碗嘟囔着：“怨不得丫头那么倔，原来跟你一个样。”红妹听着，拿起一个馒头倒了碗茶生气地钻进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