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根

房四朵

母上大人言,如果哪天我在荒山野岭迷途归不来,那就往有炊烟的地方走,那里总有人类。 我总是随心瞎逛,在城市里像个乱窜的兔子,凭着直觉往前走,奔着跑着就找不到东西南北,一头撞在山路上。流血发懵,脑袋里都是满天繁星。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有炊烟的地方爬。 有炊烟的地儿有人气儿,到了那里可以喝口热水,吃口热饭。我家隔壁邻居的老太太,且称她善婆,一辈子平平淡淡,一辈子静默寡言。我刚记事时,她的头发大部分还都是黑色的,善婆离世的时候,满头都是黄软的白发。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善婆在我还以为她还很硬朗的时候躺在了病榻上。我刚上小学那会儿,父母去山上忙活,我就总去她那里熊混,一边玩一边趴着墙头看家。那段记忆,没什么起起伏伏的大波澜,却还是久久不能忘怀,善婆拿着簸箕麻利的筛东西的样子,还有她给我吃的很有嚼头的拌着圆鼓豆子的红色的高粱米年糕。她忙完了,就会带着我坐在大榆树下,用石头子儿走田字格,讲讲萨满里光怪陆离的故事。我对善婆的依赖,大抵也是这段时间养成的。 初中的时候,很少回家。每次回去,在很远的地方,就会遥遥的望向那个烟囱或是路尽头的大榆树那里,我都渴望看到炊烟升起或是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而每次都是一样的空荡荡。后来,没有后来,每次都是这样。直到有一天,也不知道那是我上学的第几年,善婆走了。我在她离开的前几天,跟着母亲去探望她,当我们眼神对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互相是陌生的。那时她的眼睛上蒙上一层薄薄的模糊的膜,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个孩子。她颤颤巍巍把手伸向我的那一刻,我有过一丝犹豫,因为她是将死之人,当我意识到她是那么爱我的善婆的时候,我紧紧的握住了她的瘦骨嶙峋的手,而她扯着我叫她女儿的名字。善婆走了,像一缕炊烟一样飘回到了另一个世界。直至现在,我背着背包回到那个小村庄的时候,看到那棵粗壮的大柳树,烟囱上飘出的一缕烟,我就会恍惚那缕烟便是善婆对我的召唤。 现在,特别想家,想那缕缓缓的,静静的炊烟。如今,在外面奔波,经常会有一种空虚感,觉得城市喧嚣吵闹,霓虹刺眼,总会觉得自己就像一缕炊烟一样游荡在外,无依无靠。偶尔回家,就会想起善婆弓着背拿着草秸喂那头老黄牛的样子,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她的脸由于皮肤病,全露出正白色的皮肤,像回到了一个婴儿的状态。看到我回来,就会把手上的油腻擦到围裙上,亲昵地摸我的头。那幅画面,在我的心里,早已定格成永恒。因为,那是善婆给我的踏实感。善婆养大儿女,带大孙子,陪伴重孙。她最后的一段路,是她的孙子为她养老送终。 如今,那座小屋上空,炊烟依旧照常升起。那烟,是连续不断的,有根的。 作者简介 小雨 热爱生活 真诚可依 ©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