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 已经有多少天了?大概这是第二十天吧…… ”</h3><h3><br></h3><h3> 李军抬起头来,似乎在努力地追忆着,不到三十岁的脸上,布满了愁容。</h3><h3><br></h3><h3> 窗外矮房上的雪,反射的光,透过凝满奇异霜花的玻璃,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阴影。</h3><h3><br></h3><h3> 在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人,不对儿童,尤其是绕膝欢快的幼儿,珍视相对,喜爱有加的。因为他们的天真、无邪、纯洁、透明。尤其是他们的家长,那更是疼爱有加了。他李军,就有这样的一个三岁的儿子。由于他是独子,属于 “ 计生 ” 时代的一群,自然也属于三千万光棍大军的一员,又加上身在农村,这年头说个媳妇,就更显得难。到在二十五六了,才成上家来。所以对孩子,更是视若掌上的明珠。然而,儿子却躺下了。</h3><h3><br></h3><h3> 就在眼前,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h3><h3><br></h3><h3> 没有人知道,命运的转折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发生。那一天,也是全家人格外拿着孩子疼爱,决定给孩子做一下健康检查,他和妻子就抱着孩子上县城来了。</h3><h3><br></h3><h3> 到在康复医院里,当穿着白大褂的医师把体温计从孩子的腋下取出来时,镜片儿后的眼睛立刻惊讶地睁大了:“ 唔,……三十九度?高烧了哇!”</h3><h3><br></h3><h3> “啥?…… ” 他一下惊得不行。</h3><h3><br></h3><h3> “ 得立刻打针,挂水治疗—— ”</h3><h3><br></h3><h3> “ 你是说需住院?”</h3><h3><br></h3><h3> 大夫打了个饱嗝,勾着脖子点点头。</h3><h3><br></h3><h3> 他和妻子对换了一下目光,都是焦虑和急迫的神情。</h3><h3><br></h3><h3> 于是,院就这样住下了。</h3><h3><br></h3><h3> 然而,到今天就是二十天了,头午输液前刚做过体温测量,仍然是三十九度。也就是说,并无一点改观。这其间,用现代化的仪器做过各种检查,均无结果;他也要求组织医生们也做过会诊,他们当着他推测了各种能够持久高热的疾病, 样样都能把人吓个半死,但都无法定论。而这,就更加使他和妻子感到了不安和担心……</h3><h3><br></h3><h3> “ 无法确认的重疾。试着用药,慢慢治吧,相信奇迹会出现。” 主治医师说。</h3><h3><br></h3><h3> 奇迹在哪里,钱也已经花了五万多了,这是他近十年打工和家里土地操劳所有的全部积蓄。他不禁想起前些时也是来就医的一个孩子,才三个月,据说是患了 “ 肌肉萎缩症 ” 。要打一针,须七十万元!看那父母的穿戴,是城里人的,但他们 “ 妈呀 ” 的一声,同时放声地大哭了: “ 那可是一栋楼房的钱啊…… ” 由于悲哭得无法自抑,还被院方报了警,以扰乱医院工作秩序,被罚款和拘留了七天!他有稍许兴庆,自己的孩子才花了五万多;但要继续治下去,那就得靠找亲戚朋友的到处借了。</h3><h3><br></h3><h3> 所以,他急切地盼望着奇迹能够近快到来。</h3><h3><br></h3><h3> 液体滴得很慢,快完了。</h3><h3><br></h3><h3> 他两眼紧望着。不安稳的孩子,由他的母亲安抚着,每次输液都这样。由于看得太多,一等滴完,他就自己动手把针起下来。</h3><h3><br></h3><h3> 而后,他就拿起床上的体温计来,急切地想看一看,高烧是否已经减退,“ 奇迹 ” 出现。他拔下绿色的笔帽样的套儿,把体温计拿出捏在手里,见上边的水银柱还是停在前次量时的三十九度。就学着医生甩了甩,拿到眼前再看,水银柱没有动,还是三十九度。他又用上力使劲儿甩了几下,再放到眼前来:仍然是三十九度。咦,这是咋回事儿?又甩过几回,情形全是一样。难道?他满腹狐疑起来,马上嘱咐已经熬得面容憔悴的妻子,到医院对过路南的大药店里,去买一支体温计来。</h3><h3><br></h3><h3> 此刻,他不禁又记起了前几天的一件事情来。那天他去热水房提热水,在走廊里,路过一病房的门口,见几个人在那里指点和窃窃私语。一打听,方知道头一天入住了一个车祸幸存者,是一个几岁的小女孩,一条腿骨折了。接骨后打上了石膏,第二天医生查房时,发现没打的一条腿肿起来,肿得老粗。原来是头一天接骨后,石膏打错了!把好腿上的砸掉,刚刚又打在伤腿上。</h3><h3><br></h3><h3> “ 呀,…… ” 望望手中的体温计,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h3><h3><br></h3><h3> 这时,医师进来了,一脸的严谨和尊严:</h3><h3><br></h3><h3> “ 液体输完了?”</h3><h3><br></h3><h3> “ 刚完。”</h3><h3><br></h3><h3> 他见李军拿着体温计,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神色。他扶扶眼镜,鼻尖似乎渗出细细的汗粒儿。他说:</h3><h3><br></h3><h3> “ 又量体温来?效果怎样…… ”</h3><h3><br></h3><h3> “ 想着量,但不能量!”</h3><h3><br></h3><h3> “ 唔?”</h3><h3><br></h3><h3> “ 它原本就停在三十九度!”</h3><h3><br></h3><h3> “ 唔。”</h3><h3><br></h3><h3> “ 我是说,它是不合格的!!”</h3><h3><br></h3><h3> “ 不合格不可能,医疗器械都是政府统一采购。许是坏了…… ”</h3><h3><br></h3><h3> 他耸耸肩,不知是假装一本正经,还是真的,显出一脸的无辜与无奈。</h3><h3><br></h3><h3> 这时候,妻子回来了,将买来的体温计慌忙塞进孩子的腋下。</h3><h3><br></h3><h3> 时到,李军拿出来,三十六度五,正常。他站起来,两只都拿着,送到那医生眼前去。</h3><h3><br></h3><h3> 医师望着,鼻尖细小的汗粒儿变成粗大的汗珠。</h3><h3><br></h3><h3> “ 是坏了!但不知是体温计还是人心?”</h3><h3><br></h3><h3> 拿着体温计的手开始哆嗦,一股愤怒从他心底里生出,慢慢地,力量汹涌地,要向他的全身膨胀。就在这时,一种如冰水样的东西,还是浇灭了它——近年,由于不断发生伤医事件,特别是不久前帝都北航医院发生了杀死医生事件,他没见过别处里,单知道这医院门口都上了安检了。他进来时,是全身上下,连裤裆里,都用仪器检查过。旁边武装警员林立的盾牌钢叉,更是令人一望而生畏!</h3><h3><br></h3><h3> 最后,他还是抱起孩子,和妻子回家去。</h3><h3><br></h3><h3> 走出医院,他回望了一眼,看到高悬在上边的硕大的写着 “ 养老、教育、医疗健康领域有望成为拉动内需的 ‘ 三架马车 ’ ” 的红色标语牌,在冰雪世界中,闪着寒光。</h3><h3> </h3><h3>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h3><h3><br></h3><h3> 这个深冬,很冷。</h3><h3><br></h3><h3> 2020.1.11.</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