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的沙土岗

幽静

家乡位处县城东20华里的黄河故道，村名叫沙河寨，据传说是南蛮子风水仙给起的。有一天，一个风水先生在村里村外转了个遍，然后说：“你们村风水很好，三面沙岗环抱，正北是条河，不用修寨，有天然屏障保护，以沙河为寨，取名沙河寨吧。”从此，沙河寨的名字就叫了起来。

村上的沙岗可大了，高处要百米以上，蜿蜒起伏、错落跌宕、郁郁葱葱、宏伟壮观，既有五岭之逶迤，又显乌蒙之磅礴，远远望去，像是一条巨龙静卧在那里，守护着一方百姓。岗上的树林大致有两大类，一类是木材树，以毛白杨居多，间有榆树、椿树、国槐、刺槐，偶遇松柏挺拔在路旁；一类是果树，果树以杏树为主，品种也最丰富，什么水白杏、小白杏、大红杏、二红杏、麦黄杏、裂核杏、大慈黄、小慈黄、大尖嘴、小尖嘴、土蜂杏、关爷脸、巴达杏、九月青等枚不胜举。个头最大的要数大红杏，日本有种柿子叫“斤柿”，那么大红杏可与其比美，称为“斤杏”毫不过分。最好吃当属水白杏，个大水多蜜样甜，再好吃的桃子和它相比，都会甘败下风的。当然，杏中也有劣品，不讨人喜欢的是“羊屎蛋杏”又小又涩核子大，略带苦味，但也有它的长处，可祛火（多数杏属热性，吃多了上火）。不但杏的品种繁多，而且品质优良，十里八乡闻名遐尔，后又销到濮阳、清丰两个县城，村子的名气也随之大振。外乡人干脆不叫沙河寨了，送了个美称叫杏庄，不是名噪一时，而是几代人经久不衰。

杏庄，名副其实，称水果之乡更为确切，每年从五月到金秋十月，近半年鲜果不断。果树中排第二的应该是大枣了，大枣中的珍品叫“核桃纹”个大肉厚似核桃，故得此名。枣树或成林、或在院、或矗立在路边地头，或夹杂在其他树林之间，满岗遍野都有它的身影。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上杆，每逢收获的季节，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屋顶上，晾晒的都是红枣，那时候还没有航拍，如果鸟瞰村貌，一片片红彤彤的收获美景，肯定镜头不错。收获的大枣人们吃不完，或是舍不得吃，就卖到乡供销社，远销省外，曾享誉南北二京、云南贵州嘎嘎县，有人说可与新疆大枣一决高下。其他杂果品种也不少，伏梨、鸭梨、香面梨、沙果、甜子、小面梨、柿子、李子、五月仙桃、唯有林金最稀奇……

春花秋实，每逢节假日回家，可畅享大自然的美妙，春暖花开时，村里村外一片花的海洋，桃花开杏花败，后面梨花赶上来，持续二十几天不凋不谢，那时还不兴春游，若是现在，你有幸到此一游，保你如痴如醉、流连忘返。夏秋来临，杏熟的最早，村里村外果香四溢、沁人肺腑。漫步林间，你可顺手摘个熟透的果子细细品味，也可驻足小憩，尽情吃个饱；走累了可随地而卧，远眺湛蓝的天空，也可眯起双眼，静听小鸟嬉戏和成熟果实落地的回声……此景只是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享，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惬意非常。

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到皮，杏子收获之后，其他水果相继成熟，岗上岗下，风摇树枝如画。整个沙岗成了一个大舞台。像是上演一出戏，果树们个个装扮得花枝招展，粉墨登场；又像是模特队，美韵自信、争奇斗艳。它们朝人群微笑、向宾客招手致意。

沙河寨、沙土窝，南瓜菜、拌豆角，沙土夏天当凉席，冬天用它暖被窝。沙土岗可说浑身是宝，沙土用处也大，暖被窝，老少皆宜。人们也习惯性的弄一些堆在屋里备用，家有老人婴儿的人家，尤其有用，随时用它“换被窝”、渗尿布，可比“尿不湿”强多了。沙土岗有人说它贫瘠、收成少，我却不能苟同。它不仅适合各种树木的生长，且各种农作物都能落地生根、收获颇丰。人们不仅种植有小麦、玉米、棉花、花生，小杂粮也有较好收成。居住这里的人们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懂得林下经济，耕地种主作物，树林里种杂粮小菜，不管是黄豆、绿豆、青豆、黑豆还是扁豆、豌豆、豇豆、小红豆样样齐全，还有一种“老鸹眼豆”，形象乌鸦的眼珠儿，上面有螺旋状的花纹，好看又好吃。另有大家都熟悉的南瓜、冬瓜和西瓜这些瓜类，可是“傻瓜”保准没见过，我们村就种过，个头比一般甜瓜稍大些，比西瓜小些，既可以生吃，又可煮熟当菜吃，灾荒年它可救了一些人呢。

特产还有红薯，一提起红薯你会不以为然，我村的红薯可是“鳗长块、菊花心”样子与胡萝卜差不多，小块有拇指般大小。听说山西彭真前辈老家有这个品种，咬一口干面干面、蜜甜蜜甜，和现在的“蛋黄派”差不多，好吃而耐存放，一直可存放到次年收麦季节。

后来，政策有个“一平二调”，村里的杏园平调到其他村上大部，人们气愤不已。杏熟了，外庄人也收不好，几乎天天干架，更可悲的是冬季，人们开始毁林当柴烧而不心疼。几年后，乡里一看不行，又把杏园还给主人。但这一来二去果园还是损毁严重，果树在一棵一棵地减少减少……不知在何年何月竟连一棵果树也没有了……可惜啊，可惜……

再后来，分田到户，集体财产全分给了老百姓，又有人做起了卖沙岗的买卖。三马车、四轮车一齐上，开始两块钱一车，后来5块、10块、50块一车……沙土被一车一车地拉走，拉走……不知在何年何月，硕大的沙岗被现代愚公搬走了，搬得精光，连个小沙包也没留下……思念啊，思念……

别了，宏伟壮观的沙土岗，多少年，多少代人靠它衣食的金山银山！

别了，吃着它们长大的水白杏、“核桃纹”、南瓜菜、“菊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