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茅镰

杏花沽酒

绘画 : 宋 江

小小茅镰 有何不凡

茅坦杜氏宗祠里保存着一把锈迹斑驳的迷你型小镰刀。它不仅比普通镰刀小很多，而且还有个拧着麻花纹的细铁柄，柄的末端还多出一个系着红丝带的小圆环。

平时它被存放在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到了每年腊月廿四过小年时茅坦杜氏家族便把它供奉在杜氏宗祠大堂之上，举行庄严而隆重的祭拜仪式。祭拜时总会引来各地摄影爱好者和各路媒体前来采风报道。

茅坦杜氏家族为什么对这把不起眼的小镰刀如此的厚爱和崇拜？

它又有着怎样的传奇故事？

肩挑箩担 背井离乡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早在公元1385年，也就是明朝洪武十八年。朱元璋虽然在南京稳坐江山，但天下并不太平，位于晥南山区的太平县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此时，一个叫做杜关秀的年轻人，为了逃避战乱，远离饥荒，把名字改为杜绍先，带着小弟杜龙秀肩挑箩担，告别家中父母和二弟，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太平县的老家，踏上了迁徙之路。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费尽周折，来到了贵池杜家坂，打算在此安居乐业。

人多地少 另找家园

杜绍先在杜家坂落脚后，发现这里人多地少。虽然靠开荒种地也能维持生产生活，但后来的不如先到的，大多好地块被别人占有了，与人分争或寄人篱下都不是长久之计。

杜绍先想：此地只能苟且一时，要想长期定居发展，好让后代永久地安居乐业，不再有地盘之争，迁徙之苦，就得另找一块与世无争的地盘作为家园。

于是，他与弟弟商量后将此地让与弟弟龙秀，自己再去寻找一处更大的适合子孙后代长期定居的家园。

青通河畔 在水一方

杜绍先重挑箩担再次启程，一路向东探寻，不日便来到了三面环水的青通河西岸。

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虽然有山有水，但要是在这里生存又谈何容易？高处荆棘草莽，树木参天，低洼的地方芦苇丛生，沼泽裹足。

杜绍先几番登高，举目四望，发现周边人烟稀少，自然环境和生活环境与太平老家截然同。

面对一望无际的泛泛河水，看着脚下坚实的大地，他仿佛又觉得似曾相识，于是便放下了肩上的箩担……

就地取材 茅芦为房

杜绍先通过仔细观察，发现此地虽然荒凉，但地盘很大，土地肥沃，与人无争，只要勤劳肯干随处皆可开荒种地。并且这里河岔众多，水面辽阔，水生资源十分丰富，暂时靠渔猎也能裹腹。如果定居下来，后代有很好的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不用担心日后出现像杜家坂那种在人家屋檐下争地盘的情况。不足的是创业艰辛，但他不怕。
于是，他选择一水边高地，披荆斩棘，挥茅镰，割芦苇，首先搭建起观音棚，作为临时住所，栖身之地。

家徒四壁 长夜漫漫

自从有了茅庐之家以后，杜绍先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门心思开荒种地，结网打鱼，把疲惫和孤单全抛在脑后。

但，每当夜幕降临时分四野一片静寂，他躺在木棍和芦苇搭起的床上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风声水声，虫鸣兽叫，更加让他意乱心烦，寂寞孤单。每每此时他坐起身子，拿起烟筒，抽着黄烟，愁绪三更，方入梦遥。

然而，梦境里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像: 子孙绕膝，华屋万间，良田万倾，物阜民丰，一派祥和……

金鸡晓唱 挥锄拓荒

就在这孤独难熬的漫漫长夜，有一天晚上，杜绍先隐约听见不远的旷野处有“金鸡晓唱”之声传来。他觉得好奇怪：周围荒无人烟，哪来得公鸡叫？他思来想去，忽有所悟：此乃祥瑞之兆——金鸡报窝之所，一定是风水宝地！如果在此立家创业，将来定会六畜兴旺，家业昌盛。
于是，他更加坚定了扎根此地的决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边在芦苇滩上造良田，一边上山下河，渔猎糊口，风雨无阻，劳作不辍。

英年早逝 终成茅坦

杜绍先终因积劳成疾，四十七岁英年早逝。但他不畏艰辛，挥茅镰，拓洪荒的精神却一直激励着后来人。尤其是他的儿孙们并没有放下茅镰，离开此地，而是前赴后继，继续艰苦奋斗，振兴家业，为杜氏家族后来的生存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他们前三代人的共同努力下，数十年后，当年的芦苇滩变成了一片片良田，茅芦也变成了瓦房，自古人迹罕至的地方，终由“茅”而“坦”，渐被外界称为“茅坦杜”。

建庙祭镰 万古流芳

为了让后代永远缅怀杜绍先初来茅坦和他们祖孙三代这段不寻常的艰苦创业的历史，他的后人就把杜绍先祖孙三代七口人使用过的七把镰刀保留下来，奉为圣物，每年腊月二十四在祠堂祭祖时把它恭奉在祭坛之上，供人瞻仰祭拜。后来就慢慢演变成一种仪式，叫“祭茅镰"。

为了祭茅镰，族人就在当年杜绍先“闻金鸡晓唱”的茅庐旧址上，盖起了祭茅镰的神坛庙，并树起 “开基灵坛 神位” 的石碑，从此每年在此祭拜茅镰。

午夜祭祀 族人满堂

茅坦杜祭茅镰是在每年腊月廿五日午夜之后，由傩舞艺人领衔在神坛庙举行。

祭祀前他们要在家中沐浴更衣，然后身着长袍马掛，打着灯笼火把聚集于神坛庙。此时神坛庙内外人头攒动，气氛庄严肃穆。

祭祀中要燃烧香烛纸马，放铳炮，吹喇叭，敲锣鼓，舞旗幡。其间还用土硝不断喷岀“雷火”，寒光四溅，使阴深的夜半三更更加显得神秘而又有些恐怖。就连那些喜欢看热闹，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此时也不敢直视，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杀鸡滴血 驱灾避难

祭祀中，祭祀人要用牙齿咬破公鸡颈部，把鸡血滴在神位上，口唸咒语，再把公鸡丢在地上任其扑腾。根据公鸡在地上扑腾的时间长短和高低来判断来年汛期潮水时间的长短和水位的高低。表明族人对灾害的预警意识和对丰收年景的渴望。

祭祀最后祭祀人还要把事先蒸熟好了的米粉圆子和肉串向人群中抛撒，让众人争抢，讨个好釆头，盼个好年景。

祭祀完毕已是廿六日凌晨，人们带着抢到的食品，也带着感恩和企盼离场回家。

跑反藏镰 丢四剩三

1938年古历8月，日本鬼子来到茅坦，族人纷纷跑反，祭茅镰被迫中止。

为了提防鬼子收缴茅镰，族人在跑反前慌慌张张地把七把茅镰刀深埋在菜园地里，后来由于战乱不止，七把镰刀丢失四把，只剩下了三把。

为了恢复传统，他们又把剩下的三把茅镰重新回炉，锻造成七小把，并对镰柄进行了工艺化处理，使镰刀由劳动实用型转向祭祀专用型。我们现在看到的并且在祭的这把小镰刀就是那七把镰刀的其中之一。

茅镰遭劫 村民暗藏

文革初期为了“破四旧”，红卫兵要强行收缴这七把茅镰刀。时任大队会计的杜海贵想:茅镰若被红卫兵收缴了，以后拿什么祭祖祭茅镰？于是，他急中生智，混乱中他冒险偷偷地藏了一把放在胸口，机警地躲过了红卫兵的搜查。

当他看到红卫兵带着六把镰刀扬长而去后才松了一口气，忙把小镰刀用红布包裹好，偷偷地藏到了大队部门楼上一黑暗的角落里，再用杂物把茅镰掩盖得严严实实，生怕再遭劫难。

谁知这一藏就是二十多年。

云开雾散 茅镰重现

文革一结束，离任后的杜海贵就把茅镰的藏身处告诉了接任会计杜宝洲。杜宝洲把镰刀找到且保管数年后，又交给了后来的茅坦村主任杜可成，杜可成又把镰刀委托给了退休教师杜世堂保管。1999年杜氏宗祠修缮后，杜世堂又把小镰刀交给了祠堂管理人杜松茂存放到了杜氏宗祠。

藏匿消失了三十多年的小茅镰几经辗转这才得以又重见天日，供人瞻仰祭拜。但那被红卫兵收缴的另外六把小镰刀至今下落不明，甚是遗憾。

宗祠修缮 自发祭镰

茅镰经历了曲折的历程再次回到杜氏宗祠。从此，每逢腊月廿四宗祠周边的人便自发地从半夜三更到天色大亮，陆陆续续带着鞭炮钱纸来到宗祠跪拜茅镰。由于缺乏统一指导，各形其事，难成规模。

直到2003年的腊月廿四日，由于池州电视台预约采访，这才决定上午九点准时统一开祭。然而，由于不懂祭祀程序，缺乏组织安排，仪式感仍然不足。但与前几年相比时间和步调统一了，声势和影响也变大了，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恢复传统 耄耋力倡

2004年有杜云锋等家族人员牵头，有家住安庆市的八十多岁的杜富春老先生倡导，并在他老人家的主持下，杜氏家族正式地在杜氏宗祠里恢复了传统的祭茅镰仪式。

此次重祭茅镰，增设了主祭人和四位站礼生。从高声呼帮到三跪九拜，从传盘敬酒到按辈份上香，从宣读祭文到杀鸡淋血，整个祭祀过程井然有序，庄重肃穆，仪式感强。虽然和传统祭茅镰还有些差距，但足已使消失了半个多世纪的茅坦杜氏祭茅镰步入正轨。

独有习俗 宝贵遗产

如今，祭茅镰已成为茅坦杜氏独有的传统习俗，代代相传，成为一种祭祀文化，深入人心。这在我国民间，以祭祀祖先劳动工具而形成的文化习俗还是不多见的。这是茅坦杜氏祖先为后人留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所蕴含的茅镰精神已经成为茅坦杜氏家族的传家之宝，精神食粮。

2017年茅坦杜氏祭茅镰已被列入安徽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得到政府部门的重视和保护。

意义深远 世代传扬

古时候通过祭茅镰能增强家族的凝聚力，当今社会通过祭茅镰能促进和谐社会的发展。

古今祭茅镰过程虽有些不尽相同，但一以贯之的仍然是铭记和吸取先辈自力更生，自强不息的拼搏精神。让一代又一代人从小就能接受这种人生的励志教育，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记住家乡的历史，懂得创业之艰，明白饮水思源的道理，知道长大后如何秉承和光大祖业，珍爱家园。

茅镰不朽 精神之光

今天，茅坦小学已经把“秉茅镰志，树坦诚人”作为校训。他们还联合茅坦杜氏文化研究会把祭茅镰编排成节目，搬上了墩上文化艺术节和杏花村旅游文化艺术节的舞台，受到广泛的好评和上级部门的褒奖。让更多的人知道茅镰，了解了茅镰精神。

相信通过宣传教育，茅镰精神将得到更好的传承、传播和光大，在下一代人心中扎下根来。

茅镰不朽！精神永驻！

原文写于2019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