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足迹（三）

浣心

（三）太子山

　　太子山又名太峙山，位于甘肃省甘南州与临夏州的交界处，海拔4000多米，常年积雪，因其山体岩石裸露，呈现灰白色，也称为露骨山。

太子山景致别样，山峰兀立，山势陡峭，灰白色的山石鳞次节比，突兀耸立，山顶白雪覆盖，寒气逼人。

　　1958年的甘南藏区一直不太平，叛匪常年作乱，我们武工队也一直在配合甘南军区做着平叛剿匪的工作。

那年九月上旬，接上级命令我武工队前往太子山平叛。

据侦察，太子山有叛匪100多人，马上百匹，不断地为非作歹，妖言惑众。

接到命令后，武工队员们便整装向太子山出发了。

深秋的黄昏，满山碧透，层林尽染，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之秀丽。爬到太子山最后一个山嘴时，但见山势巍峨，群峰突起，云遮顶峰，石峰别致而怪异，似利刀锋刃，似狼牙寒光，似猛兽欲扑。

　　山路陡峭，战马到了这里便暂时没了用武之地，我小队便把马全部连在一片草坡上。

我的那匹大白马，我称它是“白龙马”，此马蹄腿如柱，立如松柏，稳如山岳，动如惊箭，性情刚烈，易放难收。

临别时，两眼直盯着我，似乎在说“速去速回”。

　　此时此刻，战斗紧急，连长命令“匍匐前进”。刚俯下身子，便听得枪弹齐发，回音震天，山鸣谷应。

这时，我感觉一颗子弹从我的头顶飞过，惊出一身冷汗。

片刻起身，感觉我的后背寒风直灌，这才发现刚才飞过头顶的那颗子弹从我的后背棉衣领口处穿过，子弹似剪刀将棉衣齐整剪开，像两扇翅膀兜着寒风。

战事容不得片刻胆怯，顾不得感慨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我即用柳条系住棉衣，继续作战。

　　打散的土匪如山林鼠窜，命令我们不能开枪，分组搜山。

我提着枪躬步前行，只感到鸟无声山寂寂，夜正长风渐渐。

行至半山坳中，一块青石板，被朝露洗的干干净净，我已精疲力尽，便躺上去想歇息一会。

此时天色已黑，四顾寂寂，我不由自主的昏昏欲睡，脑子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说：“睡不得”，困乏的身体与清醒的灵魂争夺着我......

正在此刻，一声枪响震得我腿脚发麻，好像子弹打穿了我的腿，我浑身发软不得动弹。

忽听耳边有人说：“你......敌人在你脚下......,你......你都不知道”，我这才看到我班藏族战士桑吉卡端着枪站在我面前，不太会说汉语的他结结巴巴的说着话。

　　原来我躺的石板下藏着一名敌人，我竟然没有发现，而敌人也是害怕的一动不敢动。

桑吉卡从山上搜山下来，看见了石板缝中藏着的敌人，我的脚几乎挨在敌人的头发上，机灵的桑吉卡采取了果断措施，悄悄接近，瞄准敌人的头顶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鲜血四溅，我被枪声震得发懵，看着裤脚鞋袜上的血，我以为子弹打穿了我的腿，浑身酥软，无法动弹。

镇定了片刻，惊魂未定，看一眼石板下，土匪的尸体夹在石缝中坐着，两个眼珠被震出眼眶，挂在脸上离地一尺多长。

本能的恐惧让我不敢靠近，但我们的任务必须要对土匪搜身以缴获物资，我只好咬着牙去搜身，不小心被挂着的眼珠碰到脸颊，凉飕飕的阴森恐怖。

土匪身上只搜出四颗子弹、一把盘龙藏刀、一杆七九步枪。

　　随后我们便紧张归队，四顾望去无路可走，只有一条野狐走的小路，上有峭壁，下有悬崖，那如刀似的山峰石片时刻准备着切割一切可能掉下去的东西，我们只得分别掩护而过。

借着山坳的月色，忽现刀光剑影，只见我另一组同志挡住三个敌人的去路，正在僵持，看见我们上来，一个敌人猛然扑向我，我疾如风，箭步借势，饿虎扑食，打伤敌人一只胳膊，此时大家齐喊“缴枪不杀”，合力擒获了三名敌人，押解上山。

此时，山下的大队也旗开得胜，押着俘虏二十多人，马十多匹，向山顶汇合集中。

　　到了山坡，我心急如焚，四下寻找我的大白马，却不见它的踪影。

谁知道，我们顾了前面没顾上后面，我队的战马全被敌人抢走了。

大白马从此杳无踪影，我难忍伤心，失声嚎哭，想念它——过沼泽、蹋深滔、跑草原、追敌阵、驮活羊，都是一马当先，节节胜利。

记得在过沼泽的危险关头，有多少小马深陷泥潭，不能自拔，而大白马三步并作两步即跨了过去；

在追土匪，跑草地时，大白马总是独占鳌头。

每次出战回来，我总是先侍候白马，手提料袋，盆端清水，待它吃饮完，我才备糌粑进食。

伴随我六个月的大白马，已和我有了生死之缘，特别是在行军时，遇到严峻关键的时刻，我与白马都能战胜恶逆环境，死里逃生，是白马给了我勇气，是它助我一臂之力走过了荒乱。

从此大白马再也不能伴随我了，怎舍得？怎不叫人伤心呢？

　　随马丢失了一本厚厚的笔记，其中所记从三月抬担架到战斗出发的人、事、草原、村庄、山脉、深沟、河流等，再也记不清楚了。

天沉沉，云暮暮，望断天涯路。从俘获的战马中跳了一匹枣红马，没有马鞍，只得骑在马背上，押着俘虏，随同大队暮宿在冬窝子（藏民放牧牛羊归宿的栅圈，用干牛粪垒成），

同志们衣着单薄，又经昼夜行军，精疲力尽，难当晚间的寒冷，便随地点燃了牛粪，霎时间，火焰升腾，牛粪越烧越旺，热气腾腾，暖和了身子，我们用水壶烧水，吃干粮、糌粑，依着牛粪墙纵横相枕而睡，不觉中东方天空已露鱼白。

部队命令起解俘虏交监受审，我武工队员回党校休整待命。

　　离休后的父亲，忆往事，赋传记。太子山剿匪尤难忘记，那是一段生与死的经历，对那匹白马刻骨铭心的思念，是生命相互依存的见证，尽管它是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