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语词话

国杰

舞语词话

撰文摄影 国    杰

表 演  陈曼仪    

台上演，台下观；上面是演员，下面也是演员；你方唱罢我登场，台上台下都是戏。
　　过道上也是人，前方端坐着一位女孩子，发髻美盘，首饰妙翘，一股青春的古风迎面袭来。

 

有意思的是她将外套反穿，一只手臂笼在袖筒中，袖口如竖一个黑漆漆的大炮口，问她演什么节目，她轻声道：点绛唇。啊，莫不是指宋代大才女李清照的词，是诵是唱还是舞，没多问，她就要上场了。
无疑，她是舞者。
此孩十三四岁，与词中人物相仿，且看《点绛唇》的描绘：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有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是李清照早期的作品，将一位活泼、纯净、含羞的少女形像灵动于眼前：她在自家花园自由自在地荡着秋千，荡累了，抬起绵软的身子，搓揉着纤纤素手，不时赏看园中的美景，饱满的露珠闪闪欲滴，花儿等待阳光抽蕊催瓣，大清早啊，一身薄薄的汗水涔透了散着体香的罗裙。
突然，园门开了，进来一位客人，女孩惊闪不及，没顾上穿起绣花鞋匆匆欲离，薄薄的袜子划过地面，她羞涩地扬起衣袖，不小心，将风中犁松的金钗滑溜下来，一阵小步到门边，回头看来人是谁，却装着样儿去嗅青梅的香味儿。

园景很美，秋千悠悠、露珠闪闪、花儿含苞、青梅散香。人物有动感，蹴罢、起来、整手、拭汗、客来、落鞋、袜划、钗溜、羞走、倚门、回首、嗅梅等等，都提供了很好的舞蹈素材，编舞者充分发挥想像空间，创造出妙美的适合人物的舞蹈语汇，在净美的景色中塑造一位纯美的少女。

舞蹈中应用了两件道具。一把椅子，它替代了秋千，在简易的舞台，人物在上面立、卧、腾、跳，夸张了“荡“的效果；二是镜子，它丰富了动作语言，也符合少女爱美之心，贴近了人物晨起照镜梳妆和荡秋千后整妆的的生活真实，这段舞蹈的铺垫，拓展了时空，激活了剧情，后面“倚门回首”就显得精彩而富有情趣。

有人边看舞蹈边诵词，有人问，“露浓花瘦”为啥将花描绘为“瘦”？的确，“瘦”字用的非常经典，不用艳、红、美、秀等来形用花，而用一个“瘦”字，李清照独树一帜，举《如梦令》：
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最后一个“瘦”字应是写意，是一种风格迥异的美。宋时女孩子沾酒也许不为过，但她竟然喝得“浓睡不消残酒”,大醉也。可能因赏心乐事放饮，也可能不快而任性撒娇，醉意中，“绿肥红瘦”就是海棠的醉影，任尔肆虐，我残红不败，花骨犹存，所谓借酒发挥，“瘦”就显几分不入俗的傲骨。 还有李清照那首代表作《醉花阴》：
薄云浓雾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蓠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又是一个“瘦”字了得。
有人说这里看到的是一个因为思念丈夫显得憔悴而可怜的女人。不敢苟同。
这首词是寄给李清照日思夜念的丈夫赵明诚的，赵读后异常感佩，闭门三日三夜，写了50阙词，将妻子的这首不署名混于其间，让文友评说，结果唯这首胜出，其中“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三句受赞不绝，享誉古今。如果说上片表现的是一种不可抗的孤寒，下片则在“把酒临风”、“暗香盈袖”中表现出对生活的热枕与自信，隐含劝丈夫宽心节念，黄花映照的人儿依然瘦美坚挺，最后一个“瘦”字神韵隽永，意味深长。通观全篇，虽是一篇寄情作，文彩柔情和英气皆于其间，令人敬畏，无怪大丈夫自愧弗如。 自古以来，文人皆用花喻美女，李清照身为女人，以花瘦为美，是一种自谦也是一种高雅的审美。《点绛唇》中“露浓花瘦”有含苞待放之美，《如梦令》中“绿肥红瘦”显残红之美，而《醉花阴》则是喻菊于人之美。
李清照早年生活在优越的家庭，知书达礼，才高学博，,使她自由不羁，思想开放，热爱生活，遇阻不折，看她的另一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足以表现出她逆境中乐观与崛强的性格。
婚后的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融水交融，情笃意合，赵为官一方，一次部下的哗变时舍城弃眷而逃，让李清照非常不满，写下了《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字字刚烈，掷地有声，凸现她疾恶如仇鲜明个性。

早年与中晚年生活的落差，李清照的作品风格有着骤变，就是列入婉约派词人，她也是柔中有刚，弱中隐强，乱世傲骨，婚嫁后曾为落难的父亲李格非大胆鸣不平，改嫁后宁可下狱也要举报贪赃枉法的二任丈夫张汝舟。这位不可多得的才女，也是一位极具正义感的刚烈女性。

再回到《点绛唇》，“倚门回首“句最能表现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既含羞又大胆的性格，“倚门”若情窦初开，“回首”则是向往和憧憬。可以说，李清照早期的作品已种下了个性基因。
假如荡秋千的少女与那位来客正好是青梅竹马，这段舞就可延伸为一段美妙的双人舞，可惜没有假如，只能荡漾在冥冥思绪之中……


《点绛唇》仅41字，园景美、人物美、情节美，极富创作想像空间，难得的舞蹈题材，细读精典，发掘古文化精髓，实为一项有意义的事。

这仅仅是一个现代企业文化的迎新年会演中绽开的一朵小花，受到会演人员和专家评委的好评，不禁为之鼓与呼。

                                   2020年元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