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尤楠

零度沸腾

嗨，尤楠

马雪枫

不曾见过尤楠，只听老公说他是个能人，因为他们是两姨兄弟，所以彼此之间还是比较熟悉。最近走沙边子路过的时候，他应了我的要求，便去拜访了这位致富名人。

初见尤楠

尤楠？在啊，那不是给牛圈垫土的那个么。和尤楠的母亲———老公的姨妈亲热地打过招呼后，我就说想采访一下她老人家的儿子，尤楠的母亲就亲热地将我领出了屋子，指着牛棚里几个人介绍说。尤楠的母亲慈祥随和，她又专门到牛圈里把尤楠喊出来，告诉了他我来的意图。

这就是那位出了名的尤楠？蓬乱而微卷的头发，满脸的胡茬，走路慢慢腾腾的，微驼的身材宽宽的肩膀，虎虎势势地站在面前，给人带来一股压迫的感觉。他的脸上露出和母亲一样宽厚的笑容，眼睛眯眯地笑着，说起话来却瓮声瓮气，见了生人，一脸的窘迫，极像一个未谙世事的大男孩。他和老公说笑了几句，听了我的来意，眯起眼睛嘿嘿地笑，采访我啊，我就养了几头牛，几只羊，四十多了，实在也没有干成啥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有啥可写的，你还是多写写其他人吧。

这时候，外面干活的人们都回来了，养殖园区里的其他养殖户也纷纷赶来。

就写我们尤楠吧。人们纷纷说。

尤楠可是个有本事的娃娃，人又是个仁义人，你可要写好呢。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凑近我的耳朵，大声地说。

还有一个哑巴，涨红了脸，对我焦急地打着手势，嘴里哇啦哇啦不知道说些啥。

还是讲讲吧，这也是我的任务。我掏出采访本，静静地在尤楠的面前坐了下来。

心进不了城的城里人

尤楠本身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们都上了学，最不济的文凭也是中专，就他，在上完初中后就回了家。他的母亲经常说，唉，苦了我们尤楠了，上着学就被家里拉拽回来种地，就凭他的聪明，考个大学不成问题呀。

尤楠到底没有考大学的机缘，他得出去打工啦。

他在工地上抱过砖，一天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有时候老板赔钱跑了，活也就白干了。后来进了城里一家面粉厂上班，这个厂是个集体企业，可是干了一年多，好好的厂子竟然关了门。尤楠有些想不通，一个经营得红红火火的企业，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倒闭。想不通也不想，尤楠背着铺盖卷回家了。

回到家里，就剩下种地了，家里还养了几十只滩羊。东冒寨子是沙土地，地下水的质量又不好，种地就靠老天爷养活。年景好了还罢，如果雨水少干旱了，人们就为来年人吃的粮食和牲口的草料犯上愁啦。那几十只滩羊一年倒能变卖几个钱，也捏捏估估刚够家里一年的花销。想向银行贷款度荒，人家来了看一眼就走了，这么贫困的地方，偿还能力让人怀疑啊……

尤楠闲下来就思索，有什么办法能富起来呢?把整个村子从贫困的泥潭里脱出来呢？

搞种植，可惜的是先天条件不足，没有好的水质一切都无从谈起。搞养殖，眼下各家各户都在散养，规模小，收入低，再说草原的承载能力有限。按人家说的搞棚圈养殖，资金投入太大，银行又不来款，村民们也对这样的养殖方式顾虑重重。

在家乡的土地上，尤楠看不到致富的方向，他变得郁郁寡欢了，乡亲们都说当了几年工人把个娃娃当傻了。

2006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尤楠被县城里的某小区的物业公司聘请去又当了工人。妻子也随着进城，开了一家小超市，生意还相当不错。妻子超市的收入加上尤楠的工资，家里每个月都少不了万把块钱的进项。两年之后，尤楠由于工作出色被破格提拔为物业公司经理。 这回尤楠成了城里人了，看来再也不回庄子了，农村就搁不住个聪明人哪。人们有些羡慕又有些惋惜地议论着。

而恰恰尤楠就不这么想，物业公司的优厚待遇并不是他所追求的目标，他的心思依然在家乡的土地上打着算盘。经过多少次的前思后想，总是找不到好的机会回家乡发展。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2010年。有一次尤楠在街上碰上几个卖羊的人拉闲谝，听他们说现在的滩羊养殖很挣钱。对于养殖户，县政府也是热心的扶持，出台了很多优惠政策，积极为他们协调贷款，筹措资金，下大力气保证了养殖户的根本利益，以期把盐池滩羊打造成一个地域的名牌产业。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说话的人很悠闲地在长拉短扯，但是他们没有发现旁边的这个年轻人已然砰然心动了。这个时候，尤楠已经有些积蓄，他在想，盖一道棚圈八千块，自己掏四千，政府补贴四千，还有银行的信贷支持，再联系其他村民一起干，这不是养殖园区也有了规模，广大村民也能在劳动中得到收益呢。

这个不安分的城里人，一边干着物业公司琐碎的工作，一边筹集资金，他谋算着要回家去干一番大事业。

养殖并不是个省心事

2013年，尤楠终于回到了家乡，人们对于尤楠的辞职极为困惑。这个年轻人，一天坐在办公室里风不吹日不晒的挣着高工资，成天过着城里人的生活，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突然就回来了呢？难道受苦有瘾！

他们不知道尤楠已经筹集到资金50多万元，准备投资养殖滩羊。村子里有一个常年贩养的人告诉尤楠说，你是第一次投资养羊，不宜投资太多。羊这个东西毛病多，羊肉的价格也浮动不定，可是要小心呢。

开弓没有回头的箭。尤楠一次就买了300多只滩羊，还注册成立了尤楠种养殖专业合作社。这个合作社吸收了包括两户残疾人在内的9户农户参加。其他的人都在观望，看尤楠怎么弄这一摊子。

尤楠为这九户人家前后左右的操心，为他们跑资金跑贷款，领他们到别处去买价格合适的滩羊，给他们联系价格便宜的草料，羊有病了，他们也打电话，尤楠就陪着他们给羊打针吃药……成天忙的脚板子不沾地。

第一批滩羊卖了出去，每一户都挣了钱。利润便是辛勤劳动的目的，手里有了钱，各个养殖户的养殖信心就更高了，纷纷扩大养殖规模，要好好地大干一场。

养殖合作社在尤楠的精心运作下发展得顺风顺水，其他农户的腰包里也有了不少的积蓄。可是他们不知道，在市场经济繁荣的表象下，一场危机正在悄悄地逼近。

坚 守

2014年，这场危机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孔。由于经济低迷的原因，各个行业都受到了冲击，养殖业自然不能例外。

羊肉价格的猛然下降，使尤楠和他的合作社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卖吧，还不够当初买羊的成本。不卖吧，已经赔了钱的滩羊，价格还没有停止下滑，看起来在短时间里也很难恢复，如果再投入资金喂养的话，只能越喂越赔。

尤楠是合作社的主心骨，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他拿主意。

卖吧。尤楠觉得对不起大家，蹲在羊圈门边看看乡亲们，然后低着头难受地说。

羊卖了，钱赔了，九家养殖户全部退出了合作社。尤楠，这个有着一腔抱负的年轻人，此时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尤楠望着冷冷清清的羊圈，冷冷清清的养殖园区，心里就像被猫抠着似的痛。这一次他的投资几乎缩水了百分之三十，市场经济的狂涛巨浪果真神秘残酷，差点将他的合作社吞噬殆尽。

世界上没有被一巴掌拍死的买卖，养殖业终会有复苏的那一天。这个时候，各个合作社都在大量的卖羊，尤楠利用这个机会，买了一百多只下糕母羊，亲自喂养。

他认准了养殖这条路，他不会离开为之付出的养殖园区。

不屈服，才是一个男子汉对于精神和信念的坚守。

尤楠还是那个尤楠

尤楠大学毕业了！这个消息又一次让村子里的人目瞪口呆。

这个尤楠，成天在家里养羊抓糕，就没见出去么，怎么就上了大学啦。原来经过这次价格冲击，尤楠深深感觉到自己的知识储备太少，缺乏敏锐的思维和科学远见，就在2015年报名上了中央广电大，并以优异的成绩获得结业。

这个时候全国经济气候已经出现了复苏的迹象。经过对市场的考察，尤楠发现肉牛养殖项目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现在他除了有一群滩羊，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资金，而且外边还有债务，这使得尤楠一筹莫展。细心的父亲发现尤楠有时候一个人在那里长吁短叹，就问他，尤楠向父亲说了自己的打算。父亲听了很支持他，安慰他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只要你娃娃抬着头往前闯，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要怕，咱们全家就是你的创业后盾。父亲的一番话，让尤楠热泪滚滚……兄弟姊妹，亲朋好友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帮着尤楠重振旗鼓。

尤楠不愿放弃滩羊养殖，他认为多一个品种，市场就会多一份需求，再说两个品种之间还可以进行多余资金的拆借互补。没有走过的路走上一遍，不就是路吗？

尤楠从银行里贷款70万，一下就买了一百多头肉牛。大家看见尤楠又大干了起来，就纷纷要求加入了合作社，尤楠一户不少，全部吸收了进来。到2017年的时候，合作社的社员增加到27户。

养殖园区又火了，尤楠笑了。村子里的人说尤楠么，还是那个尤楠。

自己富了不忘贫

自己富了起来，可是村子里的贫困户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尤楠已经担任了柳杨堡行政村支部副书记，扶贫工作即是他的责任，更是他自觉承担的义务。村里有两户残疾人，住房破旧，年久失修，常年透风漏雨。尤楠就积极联系扶贫资金，为他们盖起了窗明瓦亮的大房子，从根本上改善了他们的居住条件。

还有尤万宗一家，儿子打工，女儿上大学，他在城里开过商店，没有挣钱又返回家里养羊。自从那年养羊赔钱之后，他就一下子返了贫，成天蹲在家里胡盘算。当尤楠的合作社再一次扩大规模后，就找到尤万宗商量，希望重新搭伙再干一场。尤万宗说，好我的尤楠，有好政策谁不想往前奔达，可是手里没刀杀不了个人，合伙要搁钱合伙，现如今我浑身上下也摸不出个虱子钱，咋干么。

不怕，你就等着进羊吧。尤楠笑了。果然不多几天，尤楠从信用社里替尤万宗办下了贷款。

合作社在尤楠的指导下一下子盈利50多万元，尤万宗也跟上打了个翻身仗。2017年，尤万宗的养殖纯收入达到二十多万，彻底甩掉了贫困的帽子。

还有尤向东，东冒寨子最年轻的养殖户。他在县城里当了多年的粉刷工，幸运的是他在返乡发展的时候，就选择了尤楠的种养殖专业合作社。在尤楠的带领下，他经过两年的辛苦打拼，在城里买下了一套130平米的楼房。

我们村子13户贫困户，现在全都脱贫了，收入好的十几二十万，最低的也不下五万，这些功劳头一个是党和政府的扶贫政策好，再一个要念尤楠的组织和领导好。两好并一好，才有了我们的致富好。说话的人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娃娃脸，讲话的时候挤眉弄眼，很俏皮的样子。

听人说，他就是故事里的说的那个人，叫尤万宗。

我问尤楠以后的发展规划，他一下子振作起来，说：再远不敢说，就说今年吧，我的这个合作社纯收入应该不下一百万。

七嘴八舌说尤楠

经过尤万宗这么一挑头，人们就纷嚷起来。

有人说，我们尤楠曾经被上级评了先进个人……

有人说，我们尤楠曾经被评为优秀党员……

有人说，我们尤楠现如今还是盐池县滩羊协会的副会长……

我们尤楠……

我们尤楠……

从人们的话音里，我看见了另一个尤楠。替乡亲们操心不够的尤楠，在大雪天里裹着大衣睡在待产母牛旁的尤楠；一个欢乐的尤楠，一个痛苦的尤楠；一个孤独过的尤楠，一个被人佩服的尤楠。

尤楠的创业之路一波三折，极为艰难，他经历过很多，也收获了很多，而他带动全村脱贫致富的故事更是广为流传。人都说英雄出在了战场上，可是，能够舍弃待遇优厚的工作为贫困的家乡倾心付出，带领乡亲们摆脱穷日子穷过的可怕梦寐的人，难道就不是英雄吗？

向这片土地致敬的何止尤楠一人，他的乡亲们和他有同样的心愿，那就是给这片土地留下富裕，留下欢乐。

告 别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要离别时刻。我感谢尤楠接受了我的采访，尤楠笑着说，应该要谢谢你么，你们写文章的也不容易呢。

一大群人把我们送出了合作社的大门，在那里我和他们一一握别。这个时候一个小伙子蹿上墙头喊起了乱弹：

哎啦喂……

尤楠啊呀呀养牛出了名

离不开啊呀婆姨左秀红……

…………

刚唱了一句，人们就哄堂大笑起来。一个女人站在一边捂着嘴偷偷地乐，这就是尤楠的妻子，她也回来给丈夫帮忙。

我和老公沿着一条沙土小路向公路走去，因为我们的车子停在公路边的树林里。我抬头看见有一只苍鹰，在大墩梁的上空里盘旋着，忽而俯冲，忽而冲刺，仿佛这高远的天幕，才是它生命依附的归宿。

我边走边想着，突然联想到了尤楠，他就是这块土地上腾飞而起的雄鹰，他的身上背负着理想，背负着阳光，在家乡的天地间骄傲地飞翔。

嗨，尤楠……

作者：马雪枫，女，宁夏盐池县人，有作品发表于《朔方》《吴忠文学》《吴忠日报》《盐州文苑》及网络平台。宁夏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