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呜呼,吾心之悲,何其有极!</h3> <h3>9月15日 今天是母亲去世后的“头七”,我和妻一起驱车回去给娘上坟。姐姐和妹妹们都回来了,我们一起在娘和父亲的坟前烧了很多纸钱,我们希望省吃俭用了一辈子的娘,能够在那边过得阔绰一点,衣食无忧。今年注定是我一生中最为黑暗的一年。已亥正月初一,岳父大人去世;四月二十一,父亲大人去世;八月十一,母亲大人又离开了我们。短短的八个月,三位用毕生心血关爱我的亲人先后弃我而去,我心之悲,何以复加,彼苍者天,此又何极!如果说,父亲的离去,我内心是有思想准备的,因为他卧病十年,每年两三次生命垂危,都被医院抢救了回来。而他长期被病魔折磨的痛苦,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能为力。我常常无奈地想,死,对他来说,也许也是一种解脱。但对母亲,我是寄托了很大的期望的,我真的希望她能安享晚年,长命百岁。是的,母亲真的走了,我真的成了孤儿,这突兀而来的事实,令我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和妻一起把老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锁上大门,含泪驱车离开时,叔叔婶婶们凄凉地挥手送我,并反复叮嘱,常回家看看。我悲哀地想到,母亲不在,我的家又在何方?</h3> <h3>9月29日 “三七”日为母亲上坟,是要准备三牲的。几个鸡蛋、几片干鱼、一块腊肉,不知这样的薄祭,娘是否会喜欢? 点上两根红烛,献上三根香,跪在母亲坟前,在纸钱的袅袅轻烟里,我依稀看到母亲慈祥而温和的笑脸。这张笑脸,无数次在我们驱车离家的时候,在我的车窗外出现过。她轻轻摇手,反复叮咛:“路上小心”“到了打电话”。记得有一次,半夜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把我和妻都吓了一大跳,原来我们从家里回学校后,一直没打电话向母亲报平安,以致她担心到深更半夜还睡不着,忍不住打电话过来问问。电话那头,娘的语气很平和,轻描淡写地:“没事,我只是问问,你们到了没?”而今,这样的电话不会再有。娘啊,我们该又何处去报平安?</h3> <h3></h3><h3>10月13日 今天是母亲去世后的“五七”之日,我在长春,不能给母亲去上坟。我知道,今天,妻一个人回家去了,和姐姐妹妹们一起,又团聚在母亲的坟前,而我,只能在千里之外,用苦涩的泪水,和苍白的文字,为母亲遥遥远祭。 傍晚,走过长春街头,看到不少人在十字路口中,跪着烧一些纸钱之类的东西。老人带着小孩,女人伴着丈夫,默默无言,表情凝重。我们南方人不懂的北方的“寒衣节”,一打听,原来冬天来了,给死去的亲人送去一点钱,给他们添置寒衣。 看着一缕缕随风飘散的轻烟,看着一片片在风中飞舞的纸屑,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扶着墙壁,哽咽了很多。一个经过的女人停下脚步,悄无声息地给我递过几页纸巾,又默无声息地离开了。我想,我此时的心情,她是懂的。</h3> <h3></h3><h3>10月18日 我不知道母亲地下有知,是否会拒绝我给她烧的纸钱?我曾经是那么不很诚心地给她送一点钱。记得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我给母亲一千元钱,母亲接过了,我随口问了一句:“够了没?”其实我期待母亲的回答是:“有了,足够了。”但母亲偏偏没说这句话,她的回答是“你暂时用着吧。”当时我想,平常给了你那么多钱,家里的开支我都按时支付了,怎么还少了呢?一赌气,我就把钱包里的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了她,她也没拒绝,伸手就拿去了。为这事,我一个人在屋外伤心了很久,心里很怪母亲不体谅我。 后来,妻组织匠人把家的一楼装修一下,在母亲房间的床上和衣柜里,我们找出了好几万元钱。这些钱东一点、西一点,到处乱塞。问母亲有多少钱,都放在哪里,她却全无记忆。原来我们平常给母亲的钱,她一分也没去用。而我们一直没有发现,那个可恨的脑瘤,早就在伤害她的身体和记忆——我很蠢,我很自私,我误会母亲了。 娘啊,您现在能够原谅我了吗?</h3> <h3>12月24日 母亲是在去年今日突发疾病住进医院的。我们一直认为身体很硬朗的母亲,居然在头部长着一个巨大的脑瘤。医生诊断的结果是:不动手术最多还有二三个月的寿命,动手术有可能多活三五年。这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只能选择动手术了。 现在想来,这一看似理智的选择,可能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或许是我们的自作主张,不仅带给了母亲无端的痛苦,还最终剥夺了她的生命。是的,母亲在动术手之前,身体健康,神智清醒,除了有老年性气喘之外,生活完全可以自理。但是手术之后,她几乎就没过上几天好的日子。而在七个月之后的胆囊手术,居然断送了她的生命。由此,我很怀疑中医院的医疗水平以及他们某些医生的医德。说实在话,我觉得母亲的去世,是一次医疗事故。母亲在中医院的外科动胆囊手术,住院近一个月,我们几乎不知道主治医生是谁。今天这个来应付一下,明天那个来应付一下。母亲七个月之前在他们医院动过脑瘤开颅手术,在母亲不能口服药片的情况下,他们居然不知道要给母亲注射丙戊酸钠,以致母亲突发癫痫之后,他们竟然还不知道癫痫病发作的原因。难道外科医生就只是动动手术吗?这简值就是草菅人命。于此,我又有了深深的悔恨。我恨自己过分地相信了中医院。当时有朋友提醒我说,这样的手术,最好还是去人民医院,我后悔没有听从。当时还有黄荣答应我送去湘雅医院,我怕转院麻烦没有决断。如果……,如果……。唉,没有如果了!只有深深的悔恨与自责,我无处诉说。娘,您地下有知,请再一次原谅我吧。</h3> <h3></h3><h3>1月2日去年今日,母亲是带着笑自己走进手术室的。长达10个小时的手术,似乎是漫长的几个世纪。母亲并不知道这是一个生命攸关的大手术,以为真的只是去拿掉头上的一个小东西。我不知道如果母亲知道真象,她是否会同意动这么一个手术。——事实上,是这次手术害了她。但是,我们做子女的,当时似乎也别无选择。中午在家吃饭,想起母亲,想起那一次吃饭时对她的伤害,我的眼泪又来了。那是去年暑假的一天,父亲刚从医院回来,我在家照顾他们二老,当时母亲还没有发现有病,她只是瞌睡多,我们以为是晚上为了照顾父亲没睡好的缘故。我做好了中餐,把饭菜端上桌,一边叫母亲吃饭,一边去喂父亲。偏偏父亲吃了两三口,就说不想吃了,我心里很着急。看着母亲又在用筷子一点点地挑着吃饭便很生气地拿起一个勺子往她碗里一扔,语气很不好地说:“跟你说过多次了,不要用筷子挑,要么就用勺子。”母亲没说什么,拿起勺子又慢慢地接着吃。我当时只觉得语气过重,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妹妹告诉我母亲跟她说了这事,母亲说,当时她真想赌气不吃饭了……唉,母亲自从手术之后,就一直没有跟我说过几句话,不知是否她一直在生我的气,以致临终都没给我留任何遗言。我现在明白了孔子所谓的“色难”二字,确实是天下所有子女都应引以为戒的。娘啊,从今往后,我再也听不到您对我亲切的呼唤。我多想在梦中,再一次见到我亲爱的娘。</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