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省道101

胜行奔驰

     这里所说的101省道，是指从蓝田县到商洛最早的公路。

  周末无事，突发奇想，想回商洛。近来外出，不知是为了省钱，还是想漫游，反正多是不上高速，偏喜没有人烟的古道。回商洛，有四条道可走：最快的要数G40和G70这两条高速，要不就是312国道，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走101省道了。但这次我想走走S101。

   冬日清晨，天有些冷，从北郊出发，车过熙熙攘攘的纺织城，进入302国道，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很少。昔日热闹非凡的华胥街，大多店铺还未开张，但卖蓝田饸饹的那家老店，却生意兴隆的很。早起的食客，在蒸气升腾中，吸吸溜溜地享受着那一份热和。说心里话，我对蓝田饸饹并不十分热衷，清汤寡水的，远没有哨子饸饹好吃，更没有商洛热豆腐带劲。但每次来蓝田，饸饹依然是不二选择，为的是吃杂粮，刮一下胃里的油脂。

    S101从流峪进入。提起流峪，大家一定会想到流峪飞峡，没错，这个地方在十来年前，也就是个瀑布而已，春秋如带、夏季轰鸣、冬季似玉，那些进出商洛的人们，无非多看一眼罢了。近些年各地旅游大开发，当地政府把它围了起来，修了亭子、直梯、漫道，再编一个美丽的传说，它也就成了景点，门票40元。一到隆冬，天寒地冻，冰瀑景致，甚为壮观，吸引无数西安游人竞相观看，给蓝田带来了不少收入。怎奈前年冬季，冰雪消融，砸死好几个游客，之后一入冬，景区就不敢对外开放了。今日路过此处， 冰不多，溪水依然潺潺，景区也还没有封闭，从停车场的四五辆车来判断，进去游览的也就一二十个人吧。我以前进去游过，所以这次绝不想进，但我知道爱人的脾气，到了景区，如果只是拍张照而不进去，那你这一天都别想看到好脸色。于是问她去逛不？她问我来回需要多长时间，我说：这是个穿越线路，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她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吧，回家。我心里盘算：这是回商洛你家呢，你肯定归心似箭，放在别处，她岂肯罢休？   但嘴上却只有说道：今天咱俩都没戴手套，你看那全是铁链子和铁栏杆，把手都能粘上去。 

     山道狭窄，但很平坦，车极少。偶尔迎面遇到一辆，也是陕A，大都是和我一样的“闲云野鹤”，周末无所事事，跑山里“烧油”来了。但一路上，爱人却异常兴奋，不停歇地给我讲几十年前走这条道回商洛的故事和感慨：刚工作那几年，每次回去，都是早上天不亮就从厂里坐班车到火车站，在站前买去商洛的汽车票，平日里坐长途运输公司的，但过年过节，人太多，排不上队，往往要掏高价坐私人的车，一路摇摇晃晃，四五点才能到达商洛县城，再搭乘去丹凤的长途车，到家基本上天都黑了。中间没有吃饭时间，虽然车到秦岭顶时会停一会儿，司机喊着让乘客吃饭，但谁能吃得起山顶的饭呢，几乎所有的人眼看着司机，慢吞吞吃了饭，用牙签剔着牙，大腹便便的坐到驾驶室，一声：“上车！走咧！”……还有一年，那时我俩正在谈恋爱，春节前，她和栓琪（爱人的好同学）一起，要从我们厂坐厂里的班车回家过年（那个年代，华山厂的效益很好，从商洛招用了大量临时工，每到过年，厂里会发四五辆卡车送工人回家。敞篷车上放几排长条凳，这样的高级待遇，在西安市都是轰动一时的），先天夜里，因为没有闹钟，我不知道时间，中间三四次从男单身宿舍楼去女单楼敲她的门，怕她们睡过了头，误了班车。这事在以后常常被她的朋友提起，成为笑料。说到这里，我插言道：看我那时多么老实、对你多么痴情。她不屑一顾：那叫伎俩，你就是这样把我骗到了手。假装老实巴交的。哼！

    不知不觉中，车子就过了蓝田与商洛的分界线，也就是秦岭顶。我赶紧煞住车，她问我怎么了?我没有说话，又把车掉了个头，向回开到界碑处，下了车。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繁华热闹的场景再也没有了，界碑上字迹斑驳，若隐若现，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公路边上的饭馆早已人去楼空，破败不堪。远近起伏的山脉覆盖一层淡淡的薄雪，苍凉尽显，不远处一棵枯树上，一只山雀嘶哑的正对着我鸣叫，似乎在向我这个难得的过客数说着时代的变迁。呼啸的山风，冷得人瑟瑟发抖。爱人下车停了没有三秒钟，就催我赶紧走。哪能说走就走呢？这里曾经令我刻骨铭心啊！当年七月，儿子刚一满月，我和爱人带着他，大包小包的回他姥姥家，坐的就是公共汽车，车到此处休息，我抱着儿子撒尿，他却一滴都没有尿出来，但刚一抱起，“歘(CHUA)"一下子，给我拉了一身黄黄的稀屎，只见我的体恤上、裤子上、手上，到处都是。山顶没有水，爱人只好用纸给我擦，但咋都擦不净。换衣服，那是不可能的，一是衣服都在大包里，放在车顶行李架上，和别人的横七竖八的摞在一起，翻腾不出来，二是没有时间，司机很快就让人上车了。坐到座位上，前后座上本是农民的人们，却也都用嫌弃的目光鄙夷着我，那时的我，手上微黄，衣服如黄色地图，味道我闻不见，可能是久闻其臭不知其臭了吧，只感到无比的难堪。奥！为啥不用尿不湿呢？1994年，那物件尚属奢侈品，普通人家的宝宝大都用不起的。当年的我，任凭我展开想象，也难以想到，而今我和爱人，常常在周末，开着私家车，放着高速不走，不是为了省过桥费，而是悠闲地要重走这样的山道，翻山越岭，美其名曰：漫游。黑龙口，S108上的重镇。街面沿着省道绵延一两里地，旧时每逢三六九集市，人流如织，贸易发达，任你汽车震天地按喇叭，逛集的山民也充耳不闻，依旧慢腾腾的逛着自己的街，司机按累了，也就疲了，但依然还需不停地按着，随着人流，慢慢向前挪动，个把小时能开到街那头，就算运气了。黑龙口有三宝：豆干、柿饼、核桃。旧时西安，普通人家是很难吃上黑龙口的这三样东西的，稀罕，所以名气也很大。但如今名声远不如前，一是省道走的人很少，二是有些黑心商贩利欲熏心，把招牌砸了，三是社会进步了，物流网购太发达了，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好东西太多了，这里的特产也就被淹没了。

   101省道，最险要之处，要数麻街岭了。平原里长大的我，第一次去岳母家，公交车穿行在麻街岭崎岖陡峭的“羊肠”小道上，我双手紧紧抓着扶手，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惊胆战，最担心破旧的公交车会不会翻下去。眼睛实在不想看外面，但又禁不住好奇地看向悬崖、深谷，惊险、刺激，却又担惊受怕！后来，隧道打通了，车子两三分钟就过去了，每每经过，心里反而感觉空落落的。

    商洛，是爱人的故乡。一大家人，除过二姐，都来西安发展了。但我每年都会鼓动爱人，要回去两三次的，只因我很喜欢山，更喜欢享受二姐一家人的热情和质朴。每次回商洛，不管是什么时间，二姐和二姐夫都会至始至终地陪着，并极尽所能的招待我。在二姐家，我永远是上上宾，虽然有时感到忐忑，但确实很受用。

    回商洛，走高速，一个来小时，走101省道，将近四个小时。但感觉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