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小樽

睡莲

牵肠挂肚地想去日本北海道看看飘着雪花的小樽。

因为最早知道小樽，是雪。

电影《情书》开场便是小樽一望无际的雪，主人公博子一动不动躺在厚厚的雪地里，片片雪花飘落在她身上……

在札幌两个多月，守着小樽却一直没去。从秋等到冬，北海道终于开始下雪。2019年12月，一场又一场雪飘落又融化，始终没有积起厚厚高高如人墙的雪。

便等。

一直等到琲儿从东京回来。总有一些地方，适合一个人游，或者两个人，或者一家人。小樽，怎样的组合就有怎样的暖意。

一元初始，天空飘着雪花，我们去参拜过北海道神宫，从琴似站上车坐JR电车去小樽。

从出发开始，路遇的点滴都已经是这一程的故事。

车厢里满满的几乎都是外国人，对面说英语的一群人兴高采烈旁若无人大声嘻哈，旁边一群说上海话的人轻声细语，在车箱里走来走去忙乎着在左右车窗前拍照，其中有一个摄影发烧友只要车到站，车门一开，上下的游客走完，他就一个箭步窜到车门口分秒必争地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按下快门，车门外的风景随手一拍都是最欢喜。

确实，一路都是风景。

一个车站，一栋日式小木屋，站台上的人，虽然从车窗前一晃而过，但在摄影人眼里都是稍纵即逝的美景。

来小樽的成双成对的人多，一家子同行的也多。

总觉得来小樽的人都是被小樽的浪漫气息吸引而来，都是看过电影《情书》的人，或者曾经有过一段青涩的旧情。时光不老，心底里的柔软在情景交融的时候悄然泛起，看水水魅，看雪多情，就连看一个个从札幌到小樽路过车站的名字都觉得浪漫诗意：琴似、手稻，稻穗，发寒，星置，星见，钱函，朝里，小樽驻港。

过了钱函，车窗外涌动着日本海深蓝色的海水，浪花一浪高似一浪，海水与雪花，蓝与白，寂静与梦幻交织，这便是我一直期待的场景了。

生活在海边，梦里都是大海的样子。但是，雪花洋洋洒洒落进海水里还是第一次遇见。小樽，终是没有辜负我一个季节的等候。

火车沿着弯曲的海岸线行驶，恍若坐着船行驶在海面上，胸襟豁然开朗。刚好我坐在火车右边，得天独厚一动不动就看尽了车窗外的风景。坐在左边的游客此刻已是按耐不住站了起来尽量靠近车窗右边，谁也不想错过另一种大海的风景。

小小的柠檬黄镶黑边的“朝里”车站，满满的暖意，许多人在这里下车。

这里并不是一个旅游景点，只是从札幌到小樽路过的一个车站。不知谁坐在火车上只一眼便认定了朝里别具一格的美，三三俩俩人跟着下车，陶醉在坐落在冰天雪地里错落有致的彩色小房子前，不再隔着车窗而是近距离地看着雪花落进蓝色的大海，感受那种灵动飘逸和寂静，还可以看到卷着雪花呼啸而过的火车……若欢喜，处处都是风景，被微不足道的细碎打动。

浪花一层又一层翻卷，吐着白色的泡沫被海风推到海边，轻吻着岸边的积雪，然后与海水融为一体重归于海，成群的海鸥在风雪中擦着海平面飞翔。

一个黑点出现在海岸线前方，随着火车🚄前行的速度黑点渐渐变大，原来是一块几乎呈圆形的巨石耸立在海水里，赶紧按下快门。巨石从车窗前一晃而过，从车前跑到了车后，瞬间消失在苍茫中。上善若水，人生如梦，落雪的日子，谁在路上看风景，谁又在轻声吟唱？

三四十分钟的车程，一晃就到了小樽车站。

下车，人们并不急着离开站台。站台本身就是一处风景，没人催没人管，可以在站台上尽情地拍风雪中的火车，玩个够。

喜欢慢，慢行慢看。毫无疑问，同车下来的一大群人我们最后离开车站。

琲儿拉响了站台上的钟时，站台上已经没人，竟然没人注意到站台中间有一个钟。

琲儿拉响的钟是模仿小樽车站门口的迎客钟做的迷你版。小小的迎客钟竖立在站台中间，六个玲铛排列成金字塔形，一拉绳，钟声🔔叮当，声音清脆悦耳悠扬。铃铛地下的牌子上写着“钟之由来”：“迎客钟从明治时代到1965年期间，作为列车到站的预报钟，上行线方面的列车来时敲两下，下行线方面的列车来时敲三下。行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急匆匆地赶向站台，送行的和做生意的人们精神饱满，一段旅途，从听到悦耳的钟声开始了。

为纪念北海道铁道建成一百二十周年，愿钟声让南来北往的人心连心，特此复制。”

在这里，钟，已经不只是一个计时器，是希望的钟，让旅途的人们心意相通，满怀信心。

小樽是北海道最早开通火车的城市。复制一个迷你迎客钟是一种永恒的纪念。当年手宫线各站实际使用的钟，现在作为“开拓之钟”在南小樽站展出。

这是我们一家人第二次到小樽。

第一次来小樽，是2017年夏天。

初逢小樽，一见钟情，再来小樽，只若初见。

小樽不大，不必着急，连玩带吃买东西，一天一个来回时间绰绰有余，只管放慢脚步细细看，一点一滴都让人心神迷醉。

两次到小樽一出闸口，琲儿都说了同样的一句话：看，煤油灯！

候车大厅上方墙上一溜排开六扇大玻璃窗，每扇玻璃窗上挂着三行六排18盏煤油灯，108盏煤油灯微弱的桔红色灯光和窗外淡蓝色的自然光融合在一起，梦幻迷朦，古老而缓慢。小樽，以这样的方式迎接着八方来客。

出站回望，橘黄色的小樽站2面4线的地面站舍在雪地里似曾相识，站前广场很大，车进车出不停歇。这是一座历史风貌建筑，造型与东京上野站，中国大连站同出一辙，怪不得我看着眼熟。上野站和大连站我都曾驻足。

出站后沿站前大路向左走，到第一个路口再左转上坡，就到了电影《情书》中经典街景的船见坂Funemizaka。

站在这儿，脑海里回放电影中的情节。经典永流传，这次到札幌，又看了一遍电影《情书》，百般回味的是那种凄绝的情怀。

许多人会特意到这里来看看，寻找电影里的场景。电影里邮递员利满骑着自行车就是沿着这条“船见坂”呼啸而来。坂道，已经成了日本文化艺术中重要的场景之一。 

小樽，在北海道西南部，三面环山，一面临石狩湾，地形与海岸线平行，东西长南北狭窄，形成了一条条南北走向的“坂道”。坂道，中文的意思就是坡道。因为电影坡道成了小樽的一道风景。骑着车忽上忽下的是那种飞翔的感觉，骑自行车出道的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畅快。

坂道，冬天很美，道路两侧堆积着厚厚的白雪，一直延伸到海边……

其实，依山傍海而建的五彩缤纷的小房子也很入镜。

一段旧铁路在雪地里无限延伸，见证着北海道一百多年的铁路发展史。1880年手宫线铁道建成通车，专门运输煤矿与海港的货物，后来因为与之平行的小樽站日益繁忙逐渐失去了作用，1985年全线停止使用。停用，并不意味着销声匿迹，铁轨依然在，如今成了街心花园，路过的人都会来此打卡。

风霜雪雨，生命之旅漫长，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你雀跃，我欢欣。来回我们都在这里停留，来时人多日西沉，回时寂寥灯初上。

去海边的路上，远远看见一座迷你型小房子🏠，孤单在雪中，背景是蓝色黄色交融的天空，童话般美好。

琲儿说好可爱哦。这娃喜欢各种的美。风里雨里，童心不泯。

小樽，是札幌的外港。石狩湾内港阔水深，为天然良港。夕阳西下，碧海蓝天白雪皑皑，两个离得不远的码头直抵海水中，码头上低矮的石头房子是曾经的仓库。

一条宽阔的雪道前方大风挟裹着白雪斜斜吹过来，雪花弥漫，纷纷洋洋洒进大海，一群人尖叫着被吹跑了，一群人惊叫着被吹来了……我们一家人欢喜着快乐着。

十月，琲儿只身去了东京，把我们留在札幌，她说，你们没见过北海道的大雪，素白、静寂的札幌，适合我们。眼前风追着雪飘，雪落进海水里，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场景终于了却了来北海道看雪的愿望，让我心满意足。

我们不管不顾不怕风雪狂，兴致盎然地坐在冰凉的铁墩子上看飞雪落海，看晚霞映红的云朵变幻无常。琲儿看得有些投入，一个劲的说好美哦。整日东奔西忙的她不知有多久没有抬头看天空了。

小樽，一百多年前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作为北海道的海上大门发展成北海道西海岸经济中心之一，以食品、金属加工、木材、机械等为主，曾经商贾往来，极尽繁荣，被称为“北方华尔街”。

小樽运河全长1140公尺，宽20至40公尺。并不长，漫步式行走30分钟足够，运河边是石头仓库。一条运河加石头仓库，简单陈旧，却是小樽网红打卡地，是摄影师的天堂。

为什么？

因为小樽运河开通于1923年，是北海道惟一的也是最古老的一条运河，与北海道的开拓历史一样约一百二十多年；因为天光云影，小樽运河清澈见底的水时刻倒映着蓝天白云和五颜六色的仓库；因为灯色融融，沿河岸的欧式复古造型的煤气灯独有的韵味。

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风景，小樽运河，却是谁看谁觉得美。

第一次来时，从白天逛到夜晚，夏季的小樽凉爽风情万种，运河水清映蓝天。这一次我们来时，天色渐晚，日已西沉霞消散，不止是天空是黑夜降临前的浅蓝调，整个运河附近都笼罩在一片淡蓝色中。水天同色，朦胧迷离。蓝色，就是小樽的主色调。

天寒地冻，运河里的小船结了冰，两个人在船上除冰扫雪，“咚咚咚”敲冰的声音似乎从一百年前传来。

一百年前，小樽运河里舢板穿梭，沿岸砖石结构的仓库大门敞开，人来人往，货进货出，热闹繁忙。

时光流逝，运河渐渐沉寂、废弃、人散尽，风光不在。小樽运河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何去何从？各有己见。小樽运河终以是北海道拓荒历史的见证，是拓荒者智慧和文化的结晶，是北海道的历史文物被保存了下来。

1986年，小樽运河畔铺设了步行街，新增的欧式复古造型的煤气灯和沿岸八十年以上历史的砖石结构的海运仓库建筑群相映成趣，旧貌换新颜，小樽运河熠熠生辉，成了网红地。

雪花飞舞，我们踩着雪沿着运河走过来又走去，直到

成千上万盏蓝紫色的小灯点亮运河，小樽披上新年的盛装。

蓝紫色，迷幻朦胧。每个人到这里来的心境不同，看风景的眼光便也不同。有人说小樽的空气都是甜的，有人说小樽是浪漫的，适合闲逛发呆和相爱的人一起来。

琲儿在札幌已经十年，和不同的人一起来过无数次，她说每一次感觉都不一样。

天冷，人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又脚步匆匆躲进旧仓库改成的咖啡厅、玻璃工艺品店和餐厅。

我们被一阵风吹进了运河食堂。时间还早，各餐店还没开张，食堂里显得有些冷清。

天色渐暗，掌灯时分，小街小巷里红白两色的灯笼🏮高高亮起，各种小吃店沿街排开。

站在由店面围成的小街中间戴着眼镜的石人老头可爱得很，走过路过的人情不自禁都会和他合个影。

琲儿每次来都要排队买这家的炸鸡，入味肉嫩多汁，一袋五大快，外酥里嫩，果真好吃。当然也别错过南瓜🎃冰激凌。

雪夜苍茫，寒风吹，漫漫雪道你独自风里雪里天涯闯荡。我看见你在月亮下微笑，一转身，我们又隔万水千山，再多的叮咛嘱咐都随风飘散。

你说，搀着我走，路滑。

小樽寒冷的夜晚顿时温暖，熠熠生辉。

天空是透明的蓝，一弯月挂在天空，车灯打亮地上的积雪，店铺里灯色融融，风中传来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什么也不看，就漫步在街上，已然醉了。

路灯下雪花如同一个个小精灵般在灯光中飞舞，闪闪发光。

北菓楼与六花亭是北海道地区最著名的甜点蛋糕店，两间店在小樽堺町紧挨在一块儿。琲儿最喜欢北菓楼的年轮蛋糕，蛋糕一圈一层，层层叠层层，创意取自树的年轮，岁月更迭，时光不老，蛋糕松软香甜奶油味十足，六花亭糕点熟悉的味道又饶舌……

还有北海道限定口味〝妖精之森〞，和泡芙〝梦不思议”，看着这名字，已经是垂涎欲滴，买几个泡芙，原想坐在楼里慢品，但是到了打烊的时间，只好带走。

北海道的巧克力味道好极了，一进门，就有服务员端着切成小块的各种巧克力托盘走过来，微笑着用夹子送你品尝，细品慢咽，浓香中带着微微苦涩，是生活的味道。

选好，离开，我们又是最后一个顾客。

有些诧异，才掌灯就打烊？

日本人也有过年的习惯，只是他们过新年，今天是新年，人们早早下班回家过年去了。

　“硝子”，中文就是玻璃的意思。

走在街上，最多的就是玻璃制品。小樽是“玻璃之城”，玻璃工业非常出名，至今仍然保存着传统的口吹玻璃的手工生产的工坊。沿街有许多玻璃用具、玻璃工艺品、玻璃家饰的专卖店，玻璃制品从小耳钉到大花瓶，应有尽有，晶莹剔透，玲琅满目。

寒夜里，“北一哨子”白色黑子的广告牌特别醒目。

“北一哨子”创立于1901年小樽经济最繁荣的时期，最初是生产煤油灯、普通玻璃杯和餐具的手工小作坊。百余年来，坚韧不拔坚持不懈地努力，现在已经是日本最有历史和规模的玻璃工坊，以制造石油灯及由玻璃制成的浮玉为代表，制作工艺精巧绝伦。

　“北一大厅”石造仓库里，陈列着灿烂辉煌的玻璃工艺品，167盏石油灯摇曳生姿，梦幻般的暖色调以为来到了旧时代。

在这里还可以观看玻璃制作过程，参观玻璃工作室，见识一下不断变化形状的吹空绝技。

刚才路过一家店，里面炉火正红，以为是在吹玻璃，伸头进去一看，原来几个人正围炉取暖。

蓝色、淡绿色玻璃制品很多，这是大海的颜色，小樽的颜色。

两年前，我曾在这里买过一个蓝色的玻璃小鸟，一蓝一粉一对小玻璃杯。发自内心的喜欢上这些小东西，或许源于童年时玩过的彩色玻璃和对母亲的怀念。小时候，我就有过一个蓝色玻璃球玩具，也看见过母亲和许多人围着大火炉吹灯泡💡。

琲儿买了一对玻璃耳钉，她的喜欢总是与众不同。

流连在一个个玻璃店，许多店里别具一格的玻璃制品只可眼观，不许拍照。

日本最大的八音盒专卖店——八音盒堂就在这儿。

小樽成为开放港口以后，西方音乐传入小樽。八音盒

人见人喜欢，渐渐成了小樽独一无二的制品。是谁上了发条，八音盒堂不时传来动听的音乐。小时，邻居小雷的爸爸从上海带回一个八音盒，我们一群女孩子围着看，激动、惊喜，却不是喜欢就能拥有，于是，小小的会唱歌会走路的八音盒是成了每个女孩子幼时的梦寐以求。

八音盒堂有三千多种音乐盒，每一款都让人爱不释手，满心欢喜。选了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小天使，上了发条小天使开始旋转，音乐随之而起，带她回家，园儿时的梦。

小樽蒸汽钟，是世界上最大的蒸汽钟。

许多人来小樽，只为这个钟。许多人离开了小樽，只记得这个钟。

1977年，加拿大著名钟表工匠以青铜打造而成。据说与温哥华煤气镇的蒸汽时钟同款。高5.5米、宽1米、重达1.5吨的蒸汽钟是电动式时钟，以电脑控制锅炉沸腾产生蒸汽。

蒸汽钟每到整点报时，每隔15分钟发出一段汽笛声般的音乐，同时喷出一股股蒸气。

隔着马路看见蒸汽钟时，是5点15分，它正激动万分地又唱又喷气，等绿灯亮了我过了马路，已经停止喷气。

一刻钟不长，我等。

5点30分，蒸汽钟准时开始喷云吐雾，此时，风雪弥漫，天气寒冷，八音盒堂已经打烊，没有人和我抢角度，就我们围着蒸汽钟拍了个心满意足。

一团团，一堆堆的蒸汽，疏浓有致，似朵朵祥云，轻盈飘飘，和白雪融在一起，在空中缭绕飘荡，氤氲升腾，袅袅婷婷，动中有静，静中有动。

小樽的夜，如此安宁美好。

街上的店铺都已打烊，游人渐少。此时看见一个“酒”字飘在空中，推不开店门也觉得热乎。

小樽商业街，白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此时静悄悄。

走了，坐火车回札幌。

再见，小樽。

到了札幌火车站，再坐地铁，一会儿就到家了。

第二次一家人来小樽，唤醒了第一次一家人一起来时所有的感觉，依然喜欢小巧玲珑浪漫温情的小樽。雪、海、玻璃工房、小樽运河、蒸汽钟、坂道、巧克力、泡芙、寿司还有一部叫《情书》的电影……一转身，就开始想念这里的一切。

2020年元旦，就这样过去了。一切，转瞬间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北海道是大自然的一块净土，清纯、寂静，所有的喧嚣浮躁都在这里化为乌有，让人心静，净心，潜意识中与生俱来的诗意瞬间被激活。

小樽，是一首浪漫的诗。这就是小樽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