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一）

方平

　　2020年1月7日，我和孙路参观了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 艺术博物馆于2016年建成开馆，展出内容定期更换，我每年都要来这里观看新的展品，前两次是带着叮当来，小孩儿的精力不能集中多久，只能随着她的注意力参观。这一次，由于时间充分，观众稀少，环境安静，我们看的很仔细。 艺术馆正在展出的是纪念吴冠中诞辰100周年画展、抗战时期外国记者在华摄影展、清代瓷器艺术展、清华珍藏明清家具展、清华珍藏织绣展和书画展等。四个小时过去了，仅看完前三部分展品，现整理出来留作纪念。

　　走近艺术博物馆，仔细观其主体建筑，本身就是很值得欣赏的建筑艺术品。

　　主体建筑周围有一些雕塑，引人注目的是水池里约5米高的莲蓬，望着它，我想起初中时学的一篇古文《爱莲说》，文中写道：“莲，花之君子者也”。我记不得这篇课文的作者是谁了，可是还能够背诵下来其中的一段，也清晰记得当时富于表情的语文老师黎作民带领我们大声朗读的情景。“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想，这可能是雕塑的构思源泉。

夏秋时节，博物馆廊柱外面是一池清水，水面上的莲蓬用不锈钢雕塑而成，一只残蓬开裂为三瓣，其中的一瓣正在逐渐裂开，饱满的莲子呼之欲出，360度劲曲的莲茎伸向远方，整体雕塑具有强烈的动感，显示了作品的活力。此外，莲蓬的残败干瘪和莲子的成熟饱满对比组合，象征生命的延续，使作品充满了生机。

欣赏一件艺术品也好，听一首音乐也好，都要静下心来，仔细的观看并思考。设想一下，莲蓬如果不裂开，就失去了寓意和人们想象的空间，作品就会呆板许多，这应该就是我们常说的意境吧。

　　还有一幅雕塑，我们也驻足良久，他们是清华大学培养出来的四位国学大师，自左志右: 梁启超 赵元任 王国维 陈寅恪。 大师身后的石墙上雕刻着他们的文章手迹。

　“乾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坤象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乾象言：君子自励犹天之运行不息，不得有一暴十寒之弊。 坤象言：君子接物度量宽厚，犹地大之博无所不载”。 前两句被清华大学引为校训。

施氏食狮史 “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这就是读书人熟知的读书三境界，是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论述的。

　“……我认为研究学术最主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

　　不仅读大师的文章，欣赏他们的书法也是一种享受

　　一楼大厅

　　步行梯可迳上四楼，很壮观。

　　四楼走廊

　　室内走廊的空间和雕塑，这是豌豆公主。

　　吴冠中百年诞辰艺术展 1919 — 2019

　　进入展厅，首先看到的是吴冠中正在作画的半身铸铜艺术雕像（按照1 ：1比例）。雕塑主题鲜明，重点突出，着重塑造了画家那严峻的表情，智慧的双眼和灵巧的双手，他右手持画铲，左手扶画板，目光炯炯，全神贯注的目视前方。 这是国际雕塑大师，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的作品。

　　第一个展室两侧墙上介绍的是吴冠中生平，在满满的两面墙上了，详尽记录了大师90多年的艺术人生。

　　我仅能节选一部分。 吴冠中1919年出生在江苏宜兴，父亲务农，并兼任乡村小学教师。

　　1953年调任清华大学教授

　　2010年逝世于北京，享年91岁。

　　12岁时在宜兴读小学

　　1946年冬，吴冠中和朱碧琴举行婚礼

　　1980年在故乡写生

　　1998年夏在河北省坝上写生

　　画展的第一单元: 风筝不断线 “……艺术起源于共鸣，我追求全世界的共鸣，更重视十几亿中华儿女的共鸣，这是我探索油画民族化和中国画现代化的初衷。在油画中结合中国情意和人民的审美情趣，便不自觉吸取了线造型和人民喜闻乐见的色调。我的油画渐趋向强调黑白，追求单纯和韵味，这就更接近水墨画的门庭了，因此索性就运用水墨工具来挥写胸中块垒……。” 吴冠中追求的是油画民族化，水墨现代化。看他的画，感到正像他说的，已经把油画和中国画结合起来，油画突出黑白，如下面的《四合院》等几幅故乡题材的油画，重点用线造型和明亮的色调表现生活。

　　西藏佛壁 （油画） 我曾去过西藏，那里有许多佛像画在岩石壁上。

　　拉萨龙王潭（油画）

　　花果山（油画）

　　水乡 （油画） 这幅画清澈，逼真，空间层次感强。画面远处黑瓦房屋，中间垂直的树枝，近处添了几笔横向的树枝，枝头上刚发出的几片新芽，预示着春天来了，使画面生动许多。

　　卢浮宫（油画） 这幅油画看似简单，却能看出来吴冠中强调的点线面关系，如远、中、近三个面用三种不同的线表现出来，远处的楼是直线，中间的喷泉是曲线，近处的建筑是斜线，而太阳用一个点表示。

　　故乡清晨（油画） 首先看到的是朦胧的雾气，再就是远处河面倒映的红日和霞光，细看河边的小船上正冒出一缕炊烟，画家通过这三点细腻的描写清晨。

　　双白杨（油画）

　　故宫白皮松（油画）

　　乐山大佛（水墨）

　　水田（油画）

　　向日葵（油画） 这幅油画非常生动，尤其是葵花籽盘，清晰的笔触表现了强烈的质感。下边还有一枝鲜嫩的瓜蔓青翠欲滴。

　　红高粱（油画）

　　农家小院（油画） 这农家小院集中了各种颜色，白墙黑瓦、院子里的鲜艳桃花和瓜蔓上的几朵黄花渲染了小院的温馨气氛，树枝支起的晾衣杆，上边挂了几件五颜六色衣服，更增添了生活气息。

　　（局部）

　　英国室内酒店（油画）

　　小镇（水墨）

　　画展的第二单元：形式是画家的生命线 “造型艺术的根本无非是形式美。观察发现形象、形式是画家的生命线。” “……结构包括两方面的涵义，一是解剖结构，这容易理解。是纯科学的。二是抽象结构。即指稳定，动感，转折，扭曲，起伏，疏密等等空间的组织关系。这都牵连着形式美的规律。” 吴冠中指出，画家只关心题材和主题，不重视形式美，就是不务正业。

　　天际黄河（水墨） 画中远处的黄河之水上方有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左边表现的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右边是黄土高原上人们居住的许多窑洞，还有牧民和羊群。他笔下的自然风光和人文环境融为一体，令人感到亲切。

　　再绘高昌（高昌遗址之二 水墨） 我去过高昌故城遗址，这幅画是在遗址南面一座不很高的山上画的，我也曾留下过一张类似的照片。 遗址位于新疆吐鲁番市以东的火焰山南麓，始建于西汉，古代高昌国曾在此建都，故城周长十余华里，于13世纪废弃，现在已成为旅游景区。 令人惊讶的是这黄土夯实的墙体很坚硬，古人可能掺入什么材料，也有人说掺入了黄米。我曾试着用指甲使劲剜过，未见土末下来。虽然历经二千多年的风风雨雨，现在，远看还存在高大众多的残垣断壁，近观还能分辨出城墙，城门，殿堂和佛塔等建筑。 画中的远处是火焰山。

　　桃色的云 （水墨画） 人到晚年思故乡，以下几幅描写家乡的画也是白墙黑瓦的家乡建筑。 都说月是故乡明，我想，在吴冠中的心目中，故乡的云也是灿烂的。画家在天空中抹了几笔桃红色，一是使画面颜色不至于单调，更是想告诉观众，故乡的云永远是温馨的。 仔细看，他还寥寥几笔，通过墙头上、屋檐下的植物，表现了家乡的蓬勃生机。

　　四合院（油画） 由黑白灰三色画出的家乡四合院（俯瞰），封闭的四合院中白色地面上应该是一只小鸡，也增加了画面的生机和活力。

　　斜对着光，可见清晰的笔触，正在啄食的小鸡也清晰可见。

　　江南屋（水墨画） 在单调的黑瓦白墙间点缀了几点红绿色，好像跳动的音符，使这古村落年轻了许多。

　　故宅（油画）

　南方的家（油画） 通过房屋高低的对比体现变化

　　张家界（水墨） 这幅水墨画宽将近4米，是最大的一幅画作。大山画的气势磅礴，雄伟夺目，画家似在写意；山下景色清晰可辨，又在写实，比如，河里的水流，河边的小路，路边的树木，树上的鲜花……。 总之，站在画前，宛如身临其境，非常震撼。

　　（局部）

　　新城（水墨）

　　墙上的姻亲（水墨） 树的阴影映在墙上，并且和缠枝藤交织，喻为姻亲。

　　咆哮（油画） 好像是黄河

　　树桩雏鸡（水墨） 老树和新生命对比

　苏醒（水墨） 表现的是茂密的树冠，留白处是透进的日光。 现代生活讲求“留白”，画中深色、浅色和留白显示了空间感。只有留白，才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 再进一步理解， 绘画中“留白”也是哲学理念，已经渗透到我们的生活中，只有留白，生活才会更有情趣，社会发展才会更加可持续。

　　荷塘（水墨画） 作者用黑色表现荷叶和荷茎，灰色表示倒影，水里的红点似流动的小鱼。

　　荷塘春秋（油画） 同是荷塘，水墨画和油画有不同的表现力。

　　画展的第三单元：风格是背影 “风格是作者的背影，自己看不见”。 “人重人品，首先需真诚，艺术作品的价值寓于真情实感。创作出真正有价值的作品，固然需具备才华，功力，经历，素养等等诸多因素，但其出发点，必须是：真情”。 “风格之诞生源于情感之赤诚，虚情假意与装腔作势，绝对伪造不出风格来”。

　　蚱蜢舟（水墨） 晨雾中的朦胧景色。画家仅横竖两笔，就在河流的树影中勾勒出一只蚱蜢舟。

　　白桦（油画） 通过远近的变化表现桦树林

　　红莲（油画）

　　红墙（油画） 点面线和色彩的组合

　　三美图（水墨）

　　母子豹（水墨）

　　故宫（水墨画） 作者表现故宫的这幅画很独特，又很简洁。抓住故宫的主要色调，即红与黄来表现故宫。中间是参观的人流，不少人还撑着鲜艳的遮阳伞。两边大面积的灰色不知要表达什么。 仔细看画的右边有一句很不醒目的唐诗，“故国三千里 深宫二十年”。查了一下，是唐代张祜的《宫词》：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诗中何满子是词牌名，也是一个典故，讲述了一个凄美的故事。

　　桃（油画） 画家笔下的桃子一般都是几个，或成熟的颜色，这幅画却表现了众多的，正等待成熟的青桃。是不是要表明时间的延续而不是停滞？给人们留下期望的空间。

　　自家江山墨里看，人渐老，沧桑变。

　　开屏（水墨）

　　春燕（水墨） 以上两幅都突出了线条的美感，一个刚直有力，一个婀娜多姿。

　　寂寞沙洲冷（水墨画）

　　童年（油画） 我的理解，大师童年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这条朦胧的河，是一条从村子里流过的宽宽的小河，因此把河画的很宽，没有河岸，仿佛和房屋连在一起。河几乎充满画面，如果没有远处的桥，还以为是路。 细想一下，关于童年的记忆，人人如此，记得小时候的院子很大，马路很宽。长大以后，回头再看是那么窄小。

　　春雪（油画）

　　原上草（水墨）

　　鹤舞（水墨画） 仅用墨的浓淡表现了仙鹤旺盛的生命力。

　最后的春天（水墨） 这是吴冠中生前的最后一幅作品，各种颜色，线条和水墨的层次交织在一起，表现了他对生活的无比热爱。

　　北戴河写生

　　70周岁时写的《九十年代说自己》

　　灯下人（油画） 吴冠中画的是他的妻子朱碧琴，他在画面中加入一盏发出柔和灯光的电灯，妻子已尽显温柔，背景点缀的色彩更加深了他对妻子的爱。

看着这幅画，使我不禁想起了吴冠中写的《他和她》。 我喜欢吴冠中，喜欢吴冠中的画，自然喜欢他的文学作品，我前些年看过他写的《他和她》，记得好像连载在《收获》期刊上，那时我还没有退休，看的不是很仔细，知道他妻子晚年患脑萎缩，连自己的三个儿子都不认识了。这部书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他们晚年的二人世界，非常感人。文章中有一段话：“我一生只看重三个人：鲁迅、梵高和妻子。鲁迅给我方向，给我精神。梵高给我性格，给我独特。而妻子则成全我一生的梦想，平凡，善良，美”。

我还看过他写的自传体文学作品《不负丹青》，他还出版过散文集。我认为他是画家，也是作家，是他绘画的辉煌遮掩了自己文学的光彩。

　　画展的结束语《让大师风范在校园永驻》 “……清华老校长梅贻琦曾有这样一句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于大学而言，大师的意义在于其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学术造诣，更在于其影响人类心灵的高洁品行。教师决定了一所学校的水平，而大师则代表了一所学校的高度……”。

　　这次共展出吴冠中的画作111幅，我仅选拍了其中的一部分。我很喜欢看吴冠中的画，无论是油画还是彩墨都无一例外的澄澈，洁净，意境深远。他把看到的景色变化成纯粹的色彩，送到人们的心中，就像他生前最后画的这幅《最后的春天》。 大师有的画也很抽象，例如《春雪》和《咆哮》等，就像音乐大师的作品，有些不能完全看懂、听懂，即不可能全部理解他们画中表达的意境，也不可能完整的感受到他们在音乐中流露的情感。音乐何须懂，画也是如此。

　　背景音乐为肖邦练习曲之《离别》

2020年1月11日于北京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