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雪

十里荷风

　　一上班，便跨入2020年。2000，已是20年前，感觉很远，却仿佛一步就跨过来了。如今，来到基层乡间，与繁华的城市，相隔一个小时的距离。

     今日小寒。

下班后，远在长沙的女儿问我，可曾吃过晚饭？尽管天寒地冻，心里暖暖地。想起最近流行的网络语：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改自沈复的《浮生六记》，原句为：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人间烟火，平淡，却温馨。

年少时一心读书，只为逃离乡村，做个城里人。到了一定年龄，又开始向往田园生活。网红李子柒唯美的乡村画面，唤醒多少人心底的梦想，我们过的是生活，偏偏有人入诗入画。

中央农村工作会议确立了乡村振兴的主题：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这20字恰如甘霖，不仅让中国乡村充满希望，越来越多的村庄美丽如画，也给城里人一个放飞田园的梦想。2019年7月，我们乡村振兴服务队一行10人来到紫荆河畔，与上冶结缘。这里位于蒙山之前，土地肥沃，河流交错，交通发达，民风淳朴。从夏到冬，半年时间，我们一路风尘，足迹踏遍片区的角角落落。在这块土地上，我们也是有梦想的人了。挥洒汗水，播下希望，让“五大振兴”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

小寒时节，恰逢下雨。远离城市，在这个安静的地方，听窗外刷刷的落雨。在城里，这样的傍晚也许正堵在路上，焦急等待，又无可奈何。我庆幸，有两年在乡村工作的时光。注目庄稼的成长，呼吸田野的芬芳。闲暇时读读《瓦尔登湖》，作者梭罗隐居森林，只为停下来，听听风，看看云，认一认草木，注视一只虫子的爬动。他自己伐木，盖房子，种植庄稼和蔬菜，独看星辰和落日。后来记录成文，写出了被誉为“字字闪光”《瓦尔登湖》。谁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只是需要一点点勇气，做个决定。

窗外只有风雨，一声紧似一声。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体验。此时此地，仿佛置身于时光隧道。白天的车水马龙，在这雨夜，都安静地睡去了。几天前就预告有大雪，雪未来，朋友圈先火了。大家都抑制不住兴奋，在等雪，等心中的那个童话。

冬天的乡间，最好来一场雪，雪后的紫荆河畔，应该美成画儿。

还记得小时候，一夜之间，大地披上洁白的衣裳，早起打开房门，听到一阵惊呼：啊呀，下雪啦！家里立即热闹起来，大人们忙着扫雪，孩子们呼朋引伴去打雪仗。枯燥的生活，立马有了生机。

等到春雨淅沥，最喜欢听雁鸣私语，从木格子窗前呢哝而过。雨水打湿枝丫，花苞孕育枝头，离春暖花开的日子就不远了。

无数个清晨和黄昏，我漫步在小镇的田间小路，麦苗沾染了霜色，绿得愈加清癯。红褐色的荠菜星星点点，偶有农夫田间荷锄劳作，玉美河岸人家炊烟袅袅。远远望去，桃枝已微微泛红，春天的桃花，就在这枝条的脉络里梦着。许久未见的大雁软声哝语一字飞过，仿佛回到童年时候。

常常，任音乐流淌在耳麦中，嗅着泥土的芬芳，任思绪飞扬。偶有一只白色的小狗从栅栏窜出来，汪汪地吠叫几声，看到无人搭理，又无趣地退回。让我想起同事的一句话：扒着门框使价钱 ，形容装腔作势的狗。

冬季的晚上，7点多，小镇就慢慢安静了，路边灯杆投下长长的影子，街道显得尤为宽阔。在夏秋，还是颇热闹的。晚饭后，村头巷尾，人们就会随着音乐跳起广场舞。玉美河边木桥尽头有一小块空地，早晨是我们队长练太极拳的地方；晚上，常常有一老者在那引吭高歌。散步路过时，也会停下来听上一曲。

镇上有个大广场，我曾跟同事去看过一家美容会所举办的商业演出，请来的基本上都是民间舞蹈队，差不多就是大妈们的专场。她们清一色的肉色丝袜，统一着装，花花绿绿的，虽然是晚上，灯光下仍然鲜艳夺目。道具就是扇子或者手绢。有的舞蹈动作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双手举在头顶来回晃动。表演完一下台，商家当即点现。当然不是现金，电子支付给领舞者，其余的人再均分。也有一个唱歌的男子在边上做直播，动作夸张且妖娆。临街商家门店霓虹灯很亮， 有一次看快手直播，觉得场景非常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抬头，恰是我们对过的商店，甚至看到同事停在那里待洗的车，不禁哑然失笑。小镇商业发达，大集上电商直播已为平常。

广场边上是很出名的上冶大集。上冶是蒙山前“平、仲、梁、冶”四大重镇之一，也是县政府旧址所在地。上冶大集之所以吸引四面八方的乡亲，不仅占地面积大，即使在晚上七八点钟，仍灯火通明，哪怕在深夜，跑长途的司机都能找到吃饭的地方。这里不仅有味道甘甜的板栗、鲜香麻辣的丸子汤、全羊汤等诸多美味，还有许多打铁匠、银匠烙、焊锡壶、糖画等传统老手艺。同事看到我在大集上穿着牛仔裤、手拿糖葫芦的照片，笑呼：这还是那个喜欢穿旗袍、喝功夫茶的“书女”吗？

有一次，在迎接其他服务队观摩时，我跟镇党委书记站在一起等车。阴天，虽然是刚入冬，却冷风刺骨，她穿着温暖的派克服，对衣着单薄的我说：在乡下生活，几乎没有机会穿裙子。热了就穿汗衫，冷了就穿棉袄。传经送宝，说的全是干货，从此我就入乡随俗，换了穿衣风格。

我们住宿的房间窗子朝东，面向一片田野。秋天的时候，墙外，即将成熟的玉米触手可及。晚上，小院关了灯，漆黑一片，时间也融进这夜色，没有边际，不知今夕何夕。

今夜，窗外风雨呼啸，室内温暖如春。雪虽未至，仍泡得半盏清茶，播一支琴曲。铺纸研墨，写几个喜欢的字。墨香飘处，喜悦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