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铺展一百亩

痒兄

春联铺展一百亩

                                        龚峰

 

        曹雪芹老先生如果捧得了茅盾文学奖，应该不会在大街上卖纸鸢了。要卖，也会像贾平凹的书法一样超级值钱。敝人作为小镇上的“书法大师”，早就没有当街鬻字了。原因有二，一是痒兄当年穷困潦倒，又无别的技艺，要给两个孩子凑学费，逼良为娼，只得走上了“卖笔”之路。现在没有什么负担了，日子好过些了，就不必要当众献丑了。二是现在人越来越懒，过年贴对联的人越来越少了。即使贴也要贴印制的，字体花花绿绿，财大气粗，印上去的金元宝，直射人们的眼睛。“牡丹之爱，宜乎众矣”，人们的审美观进化了，痒兄再逆天而行，精神病院知道了，绝不会放过我。

      上世纪八十年代，远不如现在富有，但我们这个地方贴对联如火如荼。从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到腊月三十，我书写春联的收入简直可以过一个肥年，别人是很羡慕的。放了寒假，小镇上的“王羲之”就忙得不可开交，到桥南批十几二十刀红纸，腊月二十四前全家总动员，裁纸的，牵对的，日夜酣战，大肆生产祝福。过小年起我就当街售艺，鸡年夸鸡，狗年颂狗，现炒现卖，顾客深怕得不到我的“墨宝”，竟有走后门送盒烟的。到了大年三十，镇上买不到一张红纸了，我桌下的边角料都会被痴心的人小心粘了，央我写个“六畜兴旺”捧回去贴，我还真找到了“春风得意”的感觉。我的墨迹标榜在三县六乡的门楹，过年走亲戚，到白衣棠华、石板滩临澧、安乡南县、中河口蒿子港，老婆老远就看见龙飞凤舞的“龚体”，在阴晦的屋檐或翩跹的雪影中发作毫光，告诉我“你的字到处都是"，她的惊异中也带有两份骄傲。痒兄当时心里成就感爆棚，得意简直超过了红得发紫时的郭沫若。

         文人书法据说不需要临帖，就凭文人的悟性和灵感恣肆发挥。痒兄的字至今还没发迹到几百几千一平尺的水平，是因为人不出名，字也就只能屈伏闾巷，老死乡野。那段十几年卖对联，观者如堵的风流韵事，也没有人挖掘记录，写进《XXXX传》里。

        我认为现在过年越来越寡淡，大概有一个重要因素是人们不需要春联了，不需要对联也就是不需要我，甚至不需要春晚了。不过我很豁达，毕竟我的一根秃笔在往昔的佳节里给人们传递过些许欢乐。阳桂生先生还专门给我写了一篇《红红火火春联情》的长文，配发大幅奋笔疾书的艳照，发表在《湖南日报》头版上。

        本文标题《春联铺展一百亩》，试稍作想象，祝词文采勃发、墨迹龙蛇飞动的一条条火红春联，铺展在一百亩土地上，该有多么壮观！那岂是枫林花海所能比得？只有仲春的桃花源和深秋的岳麓山可以媲美。每年2000张大红纸，写了近20年，100亩，也没有吹牛皮。这个记录完全可以冲刺吉尼斯，完全可以进入老谋子的大片吧。不过一百亩是逐年写出来的，春联一副副飞入千家万户，不能蔚然大观成现场，只能靠生动美丽的想象拼贴了。

      又逢过年，送大家一百亩春联，一千丈豪情，一万里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