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的夜晚，我想逃离

海岛夜归人

今日小寒，一场大雪来到中原大地。

雨夹雪，天地间雾蒙蒙一片。夜晚，故乡邬庄小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我穿上大衣，一把雨伞，站在小村外。漆黑雪花飞舞的夜晚，不远处刚开通的“商南高速”上，车辆星星点灯，像萤火虫在飞。

雨滴雪花啪啪打在伞面上，我突然想开车上高速，然后一直走下去，走到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去……

因为，2019年，我太“南”了！

从豫南信阳，回到豫中周口，新的区域，新的面孔，一路坎坷，无人知晓。就像这黑夜飘飞到嘴里的雨滴，自己默默咽下。

为了销售，我可以和客户山珍海味，觥筹交错。但更多的时候，我在城市的角落里，默默端起一碗粥，拿起一个包子……

12月份，我病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世界上所有的“病”，都没有穷病更严重！

因为穷，家庭不和睦，甚至为送礼多一百少一百争论不休。

因为穷，亲朋好友关系疏远了，爱我的人逃离了，唯剩下一件小棉袄，为我遮挡着冬日的严寒。

我可以在陌生的城市里，在河流的大堤上，中午，坐在车里吃下一包方便面，然后跑到公用卫生间洗把脸，我还要强颜欢笑去面对熟悉的客户。感觉自己是个特别虚伪的人，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2008年，海口市。

工地上，接触过一对来自云南省广南县，大山深处的彝族夫妻，丈夫叫杨正林。

广南县彝族有多穷呢？

夫妻俩黑瘦，矮小身材。在工地干最脏累的活，谨小慎微的样子，看见谁都讨好，何况我这小工头呢。

中午饭，米饭拌老干妈，大海碗，两口子吃的满头大汗。

“不吃肉这怎么行，没有多少营养啊？”我问。

“比我们老家好太多了，我们那里一年半季吃玉米面，没有大米饭”，杨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回答我。

穷，可以让我们底层的百姓，一点阳光就灿烂。

但是，穷，也可以惹祸上身的！

一天，杨正林去工地，老婆在家洗衣服，被另一个工友纠缠，刚好被回来的杨看到，杨愤怒的抄起一根钢筋……

杨正林被判死缓！

一晃12年过去了，杨现在肯定还在监狱跋涉。12年，日月轮回，有多少个家庭分崩离析，杨正林，你的妻子是否还在广南县的大山深处，和孩子等待着你回家？

这个家庭，说到底，不是因为穷，才引来的祸端吗？

听了太多所谓成功人士的演讲，某二代三代的指责，“电姐”的奋斗论。你穷是因为你不勤奋，怕吃苦。

杨正林夫妻不勤奋吗？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每天早起晚归，只是聊以糊口而已。

我老家邻居，是个比我还年长的男人。五十多岁了，没有什么文化技能，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骑电动车去建筑工地打零工，一天不干一天没钱。中午都是随便路边吃点东西，躺在沙石上睡一会。要命的是，他唯一的儿子媳妇跑了，给他留下三个高高低低的孩子，要吃饭穿衣，要读书。夫妻俩每天灰头土脸，疲于奔命维持着这个家。

这样的男人，你能说他不勤奋吗？

　　回到老家，邻居常常还羡慕我，说我红光满面，在外美酒佳肴，当大老板……

唉，繁华背后的凄凉无人知晓啊！你是一百步，我是五十步而已，我没有资格给你们去上“励志”课。

在这个雨雪交加的夜晚，我独自走在荒野上，突然感觉看透了人生，所以想一个人去远方。理解，为何会有人在大桥上走着走着，毫无征兆地就一下子纵身一跃跳进大河，太多的压抑突然爆发吧！

一句话，穷，限制了我们多少平民的想象力，世间所有的问题，都是穷惹来的。

2020年的第一个礼拜天，早晨六点，细雨霏霏中，我走进了上蔡县那座百年历史的教堂。

世人不爱我，上帝神爱世人！

2日，有熟悉的客户给我来电，想购置一台挖掘机，两天商谈，一锤定音！

新年的第一束阳光，“夜间的光柱”，照亮了我颓废的路！

世间太多太多一身锈的男人，我就是一个，都有想不开的时候。那些垃圾桶内翻捡废品的阿婆，那些七十多岁还在做环卫工的老人，那些风雪深夜还在开出租车的中年人，那些蹲在路边卖几把青菜的老人……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到大酒店一掷千金，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病看病，不是所有人深夜回到家，有热乎乎的饭菜等着你。

行文至此，我想起那个客死南京他乡，送快递的中年人……

2020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正是时候，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愿我们每个平凡的百姓，都有饭吃，都有人等你回家，都有人爱你。

我们都不再想着逃离世界。

海岛夜归人

2020.1.6深夜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