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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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山 乡 往 事(三则)<br> <br> 董文博<br> <br> 有些时光,并非人所期望,但却常常想起;有些事情,并非人所追求,但却刻骨铭心。对我来说,在陇县上山下乡的岁月与人事,就是如此。四十多年后回眸望去,往事还是那么清晰、那么丰满、那么令人回味!三年有余的知青岁月对整个人生经历并不算长,但难忘之事如泉如水,汩汩喷涌。在此滤出几段,告慰那美丽的山乡、曾经的朋友和自己。<br> <br> 安 口 之 行<br> <br> 安口是甘肃省华亭县的一个镇,当年煤矿较多,距陇县约50~60公里。1976年,我当时在陇县城关公社祁家庄一队下乡插队。那年夏天,队上种植的几亩水萝卜、黄瓜熟了,这是生产队打着给社员分着吃的名义才敢种的。收获后,将一部分分给了社员,另外挑出一些优质的放在了一边,不知怎么回事。<br> 临近傍晚,队长把我叫到一旁,悄悄地说,你今晚和老张、老韩去趟安口,把咱留下的那菜给卖了去,你负责收钱。这时我才明白留下那些好菜的目的,原来是要到安口去卖,那边矿工有钱。队长的话,让我心里一阵不安。<br> 卖菜这事放在现在不算难事,而在当时却非如此,很有风险。一是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种菜卖菜搞副业不被允许,如果被人抓住一定下场悲惨;二是我从来没卖过菜(以后也没卖过),不知怎么卖。但当着队长的面我没有说不,队上的信任和为社员谋利益的豪情,让我一口答应下来。<br> 如同做贼一般,天亮不敢走,到了半夜,我和老张、老韩——队上的两名拖拉机手,开着手扶拖拉机悄悄出发了。通往安口的公路基本上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路况极差。漆黑的夜幕下,我们开着“蹦蹦蹦”以10公里/时左右的速度前行,四周像是挂了一张严密的大墨布,微弱的车灯光使人勉强辨别着道路的凹凸坎坷。一人开车,另外两人就躺在车厢两侧的车帮边上,手抓车厢前柱,晃晃荡荡,随时有被颠下山沟的可能。听着车声和虫鸣,半睡半醒,我思考着菜会不会腐烂、好不好卖、能不能卖上好价?正是:月沉星稀夜幕重,车行人困山虫鸣。不知去处如何样,不晓明朝是何命?<br> 经过半夜的颠簸,我们终于在天亮时到达了安口。转了一圈,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路边停车,开始售卖。说是卖菜,其实不用吆喝,自会有人前来询问、购买,商品短缺年代,新鲜蔬菜根本不愁卖,担心的是市场管理。一切还好,当地市场管理较松,没有遇到大的麻烦(也可能是缺菜,管理人员睁只眼闭只眼吧),蔬菜损失也较少,到了下午4、5点鈡一车菜就卖完了。<br> 清点货款,一车菜卖了不过区区90多元钱,农民挣点钱真不容易呀!收拾完毕,到了晚饭时间,老韩以商量的口吻悄悄对我说,咱能不能简单吃个饭?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一路上我们吃的都是自带干粮,可这卖菜钱敢花吗?我犹豫了一下,想到这一路日以继夜的辛苦,便壮胆做主地说道,走!<br> 花费了2.8元,我们美美的吃了顿臊子面。但这2.8元让我不安了很久。夜晚,我们住在了安口镇的一个车马店。这是我此生首次并且唯一一次住过的车马店,店里的大炕昏灯、杂音异味至今令人难以忘记。次日清晨,我们离开安口,顺着原路“蹦”回了陇县。<br> 安口之行,使我至今敬佩当年队长的胆量,记着那漆黑的夜幕和区区90多元的卖菜款。<br> <br> 千 阳 岭 之 夜<br> <br> 人生总会有一些奇特的遭遇,我的千阳岭之夜即是如此,但那不是什么浪漫之夜,而是一次生死之遇。大约是在1977年夏末秋初,我当时已被抽调到公社社队企业办公室工作(助勤),公社派我回西安为社办厂购买物资。货物购齐后,准备用我厂(西安车辆厂)的黄河大卡车运回陇县,物品主要是袋装水泥,装了大半车。那些天几乎天天下雨,让人心急不已。<br> 这一天,天还阴着但雨停了,由于急着返回,经与司机商量好后出发了。卡车车厢上蒙着篷布,我和几位返回陇县的知青钻在篷布下,伴随着隆隆车声吹牛聊天,也看不见外面。没注意走了多久,忽然感觉卡车越走越慢,而且出现了倾斜,最后停了下来。<br> 司机招呼我们下车,掀开篷布探出脑袋往外一看,眼前的情景把人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卡车的一只后轮陷在了稀软的路边,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山沟,再滑一点卡车就有可能坠落沟下。原来此时车已开上了千阳岭,这是西安到陇县的必经之路,多日的雨水早已将原来就破烂不堪的路面浸泡的又松又软,重车一压便侧滑到一边。多亏司机经验丰富,侧滑后没有再往外拉,否则就可能会车毁人亡,坐在篷布下的我们到哪里成仙都不知道了!<br> 当时的时间大约是下午4点多钟,本来是能在天黑前赶回陇县的。陷车之后,我们期待能有辆过路车经过,助力帮忙把车拉上来。可那路上本来车就少,加之雨后路差车就更少,好不容易看到两辆车人家远远地就后退掉头走了。眼看天要黑了,车是一动不敢动,唯恐造成大的滑动。此时,站在路边,四下望去,只见空山连雨后,闲云笼苍穹,野旷皆茫茫……<br>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人又饥又渴,原本是要回陇县吃晚饭的。无奈,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两人看车,把能吃喝的东西都留给他们。其他人沿公路往前走,向着远方有灯光的地方寻找食物。记不清走了多远,大有巍巍青山随我走,迢迢长路何处头的感觉。还好,我们找到了一个山庄,两位老乡正在收打山里的麦子。说明情况,他们为我们做了几碗面,解除了饥渴之忧,我们也给付了粮票、饭钱。饭后,我们钻进了山庄窑洞前的麦垛里,在此度过了难忘的千阳岭之夜。<br> 次日,路面也干了些,我们从老乡处借了几块木板,回到卡车前,把车上的水泥一袋袋卸下,车轮下塞上木板,缓缓地将车移到了公路中间,再装好水泥,终于在中午时分回到了陇县。<br> 时过境迁,再去陇县已无需再攀爬千阳岭了,但我仍然忘不了那山、那沟、那路、那窑、那碗面、那麦垛……<br> <br> 动 员 会 之 窘<br> <br> 本人性格内向,年青时话少,特别是开会发言更是视为艰难之事,而在下乡时的一次窘境,却使我有了质的进步。应该是在1978年初的冬季,公社开展“整党整队”活动,社办企业同时开展“整党整厂”。我当时在公社企业办(助勤)分管水泥厂,公社派我和另一位“农代干”人员负责该厂整顿工作,以那位同志为主。我那时还不是党员,但公社组织干事说,派你去你就代表组织。根据活动安排,我与那位同志商定,次日晚上在水泥厂召开职工动员大会,由他主持并做活动精神传达宣传,由我负责活动动员。<br> 公社水泥厂距离公社办公驻地有7、8公里,约有七、八十名职工。由于自己属于再教育对象,一直没有教育他人的思想准备,加之性格使然,对此事感觉很有压力,所以第二天便早早赶到了水泥厂,找了间办公室拟写动员提纲。到了晚饭时间,我正在用餐,一名职工匆匆跑来告诉说,我的那位搭档家中有事,大会参加不了了。<br>  一句话说的我头皮发炸,他不来我怎么办?会议早都通知过了,我人都在厂里了,晚饭都跟着职工吃了,难道能不开了?我本是借助他的力量和影响才敢做这件事的,以前还从没独立组织过这样的活动。突发的窘况迫使我立马放下饭碗,告诉厂长通知会议晚开一会儿,借了辆自行车,摸着黑朝几里外的他村奔去。我还是想把他接来,哪怕是参加一会儿会议半路离开都行。<br>  经过打听找到了该同志的家和人,询问后得知他媳妇病重,小孩也没人照管,确实去不了。此情此景,我感到进退无路,窘迫十分,想取消会议改日再开,既怕误事挨批评,又怕伤人落埋怨。<br>  恍然无助地走在返回水泥厂的路上,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慌乱,怎么办呢……临近厂里时,我突然内心深处荡起一股勇气和豪情,就我一个人来做,这会可能开不好但绝不会开的太差!回到厂里,我平静地对厂长说了情况,告诉他开会吧,你帮我主持一下会议,内容由我来讲。<br>  那次会上,我从精神宣传到活动安排,再到动员鼓动,一层一层,一气呵成,讲得自己似置身外、思如泉涌,讲得大家神情专注、安静无声。讲完之后一看时间,40多分钟!呵,这对我这样平时发言不超过5分钟的人来说,那是一个极大的意外啊,内心满满的成就感。我不仅自己怀疑自己,连熟悉的职工也一脸疑问:你还真挺能讲啊!<br>  这一次耍大胆儿,不仅解除了当时的窘迫之境,也使整党整厂活动正常开展起来,更是突破了自己语言表达方面的禁锢,感觉到人在紧迫情况时的内在力量,受益至今。<br> <br> <br> <br> ——2020年元月写于西安</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