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旧时光

点墨人生

<h3>  夜半,从恶梦中醒来,大汗淋漓,再无睡意。辗转反侧间,不由得盘点过往,细数时光,荏苒中,已度过四十余载春秋,一事无成,不竟感慨万千,唏嘘不已。</h3><h3> 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泻了一缕路灯的光进来,不太强烈的光,是刚好适合失眠之人的那种暗淡昏黄。有墨均匀的呼吸声和若有似无的体香弥漫在这深夜,又觉出生命的美好来。爱人淳朴敦厚,有女有子,是为“好”,历了几次“劫”,最终也都化险为夷,命运最终也不算亏待我,又倍感欣慰。于是,千头万绪,前尘往事,都拥上心头……</h3> <h3> 如果人的记忆可以选择地遗忘,真的希望有些事,好像从未来过。如果人的记忆可以随意地修改,真的希望,用美好的假像,将记忆中的那些坑坑洼洼修饰填补到完美无瑕。</h3> <h3> 那年夏天,早已觉察到的身体不适症状更加严重了。县城里的医院及私人诊所跑了几次,医生大夫满脸凝重,让我去市里的医院查,我的心也沮丧起来。回到家里,电脑百度,输入彩超单的描述,搜索的结果让人越来越害怕。我想,我现在的疑病症,大抵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儿。</h3> <h3>  八月的早晨八点半,暑气已经开始升腾。彩超室外排队的人一点也不比挂号那里的人少。人们聚集在这所全区最大的医院里,流着汗,揣度着自己的病情,心仿佛都被命运的手提在半空中,等冰冷的机器里吐出那张宣判的纸——检查报告单时,有的心就会被轻轻放下,有的心会被重重摔在地上,支离破碎,如死灰,也有少数,会被继续提溜着,吊着,等待医生的评估或做进一步的检查,而我,就是这少数里的一个。</h3><h3>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脸色蜡黄的女人,说她肝不舒服如何如何,说她的亲戚得了肺癌不能躺着睡觉每晚就坐着不停吼叫最后疼死了如何如何,全然不顾我满脸的惊恐……</h3><h3> 做彩超的医生将冰凉的超声波探头稍用力压在我有病的乳房上时,她着实是吓了一跳的,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因为,有鲜红的血,被挤压了出来。她一边匆忙慌乱地用纸擦拭,一边严厉地责备:为什么不早看?!我小声应着:害怕查出不好的病来……换来了更严厉地责备:害怕有用么?病就好了么?你们这都是什么心理?!</h3><h3> 拿着报告单给医生,医生说:马上住院手术吧。老秦插了一句:可以保守治疗么?换来医生的一个白眼,瞬间闭嘴了。后来老秦总结说,医生一定认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h3><h3> 从医院里出来,太阳明晃晃地照得我头晕,腿似乎也有些软了。俩人商量着,既然医生让必须马上做手术,那回去收拾一下,便来做吧。</h3> <h3> 回家后,又百度了报告单上的“导管内乳头状瘤可能 BI-RADS 4a ”等,又被吓了一跳:乳腺检查4A恶性风险增加,4A的恶性可能性大概在3%到10%……</h3><h3> 老秦有些着急,想带我去北京检查,给他一位本家哥哥打去电话,当即联系了北京一所医院的同学,一位姓胡的大夫,说去了就找她,会安排好一切的。于是,把点点墨墨托付给母亲,简单收拾行囊,于当晚,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h3><h3> </h3><h3><br></h3> <h3> 到北京世纪坛医院时,是上午,大概不是属于知名大医院,人不是太多。很顺利地挂了专家号,联系到了胡大夫,领着我们去见专家医生。也没等多久,便见到了医生,没做多余的检查,医生拿着已有的彩超报告单,详细耐心地讲了乳腺导管乳头状瘤的成因危害及手术的必要性,是一种癌前病变。老秦突然很紧张地握紧我的手,问医生:恶性的机率是多少?弄得我也很紧张,就想起十几年前我做胆结石手术时他紧张到不停地上厕所导致护士找不到家属签字的事来,又觉得有些好笑,真是个胆小的人。医生很轻描淡写地说:百分之十三。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像那十三里的人,心下又轻松了些。本是来检查的,俩人商量了一下,若是必须手术,不如就这里做了吧。于是,医生安排于次日手术。</h3> <h3> 傍晚,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地下室双人间,早早便休息了。一夜好睡,醒来时已是早上五点,我一看时间尚早,翻了个身说:不行,我还得睡一觉。又沉沉睡去,全然不顾老秦一夜未眠在那里唉声叹气呆呆盯着看天花板。后来老秦说起来仍是好笑:要做手术的人心大地睡了十几个小时,他一夜都没睡……</h3> <h3>  进手术室前,有些例行的检查,抽血时没有地方,就让去病房,30个床位都住满了,个个理了光头,都不说话,或躺或坐,表情阴郁,这时,心里才生出害怕来。坐在手术室门口等待,身体开始瑟瑟地抖起来。旁边一位北京的大姐,看我害怕的样子,便和声细语地开解起来,看她脸色红润健康,怎么都不像是乳腺癌化疗了两次的人,果然,心态很重要。</h3><h3> 但是,当我躺在手术台上时,刚刚为自己鼓起来的一点点勇气,瞬间消失殆尽。八月的北京,很是炎热,而我,却在发抖,一直不停地发抖……</h3><h3> 医生用刀划开我的皮肤时,很清晰地感受到皮肉裂开身体组织被分离的那种感觉,在局部麻醉后,我仍清晰地感觉到痛楚,在一下一下撕扯着我的神经。</h3><h3> 医生先切了一小块病变组织拿去做病理切片分析,一边切除剩余病变组织,一边给他的徒弟讲解:看十点钟方向就是病变部位;看这里,这是有问题的地方;我曾经切除过一个鸡蛋大的导管瘤……</h3><h3> 手术比较简单,医生很快做完后,和徒弟离开了。手术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就那样孤单地、无助地躺在手术台上,等着病理分析的结果:良性,伤口缝合后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了;恶性,全乳切除并腋下淋巴清扫术……我就那样等待着命运的宣判,全身瑟瑟发抖地等着……想着如果我真的离开了,墨墨怎么办?他还那么小,又长了一颗玻璃心,那么容易受伤,谁来保护他?点点怎么办?她那么善良单纯,上当受骗了怎么办?谁来守护她?年迈的父母怎么办?妹妹不在身边,哥哥粗枝大叶,谁来照顾他们?……就这样不停地想,不停地想,半个小时,倒像过半个世纪,甚至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躯壳?直到医生护士推门进来,告诉我,是良性,并做了伤口缝合,我仍然在不停地想啊想,想到近乎麻木……</h3> <h3> 事后,从胡大夫那里,我才了解到,医生撒了个善意的谎,恶性的机率,其实是百分之五十。所幸,上天眷顾,我是另一个百分之五十里的人,上天眷顾,饶我一段时光,让我继续体会这五彩人间的酸甜苦辣。从此,千篇一律的日子也变成了全新篇章;从此,即便是老秦那去海南过春节的承诺绝口不再提起,也觉得每个地方都是温暖的海南,每个日子都是热闹的春节;从此,拖着这经常病恹恹的身子,开心地活在这人世间;从此,除了生死,都是小事!</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