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听老知青讲那过去的事情 感慨人生</h3><h3><br></h3><h3> 我第一次听到知青讲故事是在文革入伍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当时我调到团部宣传队。文革那会很奇葩,团以上单位都有自己的宣传队,而且宣传队都以京剧样板戏为主,各单位都是重复一个剧目。</h3><h3><br></h3><h3> 不仅如此,工厂也是这样,足见那时生产效率之低下。</h3><h3><br></h3><h3> 部队更奇葩,军事训练每天一小时,叫天天练,与天天读相对应,代表每天要各有一小时的对等时间。</h3><h3><br></h3><h3> 许多部队天天读学一小时毛选,天天练学一小时军事,其他时间都是五七精神大发扬,挖煤种地采矿等,例如我们就是这样。</h3><h3><br></h3><h3> 当时说精神原子弹最厉害,军事训练只能放在第二位。所谓宣传队,就是指专门宣传精神原子弹,从学校、工厂到部队再到农村,军宣队,工宣队等,到处都是宣传队,这也是产生文体特招兵的源泉。今天大家熟知的老一代大明星都有特招兵这个历史,大家可以看看女作家严歌苓入伍的年龄,简直不可思议。</h3><h3><br></h3><h3> 我调到宣传队遇到了一群北京知青,宣传队是文体单位,正好是高中老三届知青发挥作用的地方,那是团队老三届最集中的地方,当时应该算是文化程度以及文化人最集中的地方。</h3><h3><br></h3><h3>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了知青的故事,是第一批下放的老三届知青,可以听出来他们对能够入伍的兴奋。在当时还不能像以后那样公开对下放进行评价,因为政治形势仍很紧张。但可以听出来他们都有逃出苦海的感觉,在宣传队演出完喝酒时,他们都能表示出自己这种庆幸。特别是没有家庭背景的老知青,对部队感恩不尽,生活从此变的那么富有朝气与希望,入伍成了知青脱离农村的途径之一。</h3><h3><br></h3><h3> 我就在那时第一次听到在知青内部流行的禁歌,非常好听。至今我能唱出来几首,例如小妹这首歌:“小妹的眼儿多么明亮,小妹的心儿多么善良,……”非常上口。</h3><h3><br></h3><h3> 今天听这首歌不算回事,当初这是我一生第一次听到如此露骨的情歌,属于知青之歌的一部分。50以后出生的人大部分都是在80年代才听到这类歌曲,邓丽君的情歌风靡全国。甚至在80年代官媒都公开批判邓丽君现象属于靡靡之音,青歌赛不准唱邓丽君这类歌曲。解放后这类歌曲早就灭迹了,文革那会唱这类歌绝对是大逆不道。而我在73年宣传队就接触类似这类知青歌曲,也算是50后文青一族了。</h3><h3><br></h3><h3> 知青文学与知青之歌系列反映出精神禁锢状态下的知青,创造出精神荒凉沙漠的一片绿洲,反映了那个时代知青的无奈,还有一切精神禁锢都挡不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态环境。</h3><h3><br></h3><h3> 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文化气息非常浓厚,作诗写文叙怀,每到晚上他们各自回顾自己在农村的日子,娓娓动听,每当说到自己人生坎坷之处,大家都会陷入沉思。这是在连队不可能有的环境,这种环境对我以后的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h3><h3><br></h3><h3> 这是我第一次与第一批下放的老三届知青天天相处,那也是我第一次偷偷摸摸学唱被批判电影插曲的日子,诸如怒潮与洪湖赤卫队插曲等,私下我们坐在一起唱着这些歌,很惬意。</h3><h3><br></h3><h3> 那时我从没有考虑批判歌曲不能随便唱,更没有想到过借此机会打小报告争取进步。一个自小被教育要立场坚定爱憎分明,在老大哥面前毫无抵抗能力,我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他们不排斥我,能私下教我在当时绝对禁唱的靡靡之音,并接纳我在月光下与他们一起唱歌聊天,是对我这个小弟很信任,这是我入伍生活的一部分,是我非常惬意的一段时光。</h3><h3><br></h3><h3> 那时的宣传队长与副队长都是团部政治干事,但都显得大智若愚,公开场合似乎深恶痛绝,却从来不涉及我们之中,等于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负任何责任,文革那会做人的一种方式吧。</h3><h3><br></h3><h3> 再以后就是复员后在单位遇到大批量的第一批下放的老三届知青工友,从他们那知道了更多的故事,可以说回城之路真的是艰辛无比。</h3><h3><br></h3><h3> 从这些老三届知青中可以了解他们为啥那么厌恶下放这一段生活。</h3><h3><br></h3><h3> 首先最让他们不安的是政策不透明与国家承诺不兑现。</h3><h3><br></h3><h3> 由于当时各地下放政策执行不统一,首先是下放知青的政策不断放松,这实际是官方放弃了当初对老三届的承诺。</h3><h3><br></h3><h3> 当初下放时说的政策是今后所有高中生都将这样,绝不止第一批下放人员,今后所有学生都要有这个路。</h3><h3><br></h3><h3> 但第二批下放人员就在近郊下放,而且逐步放松,最后下放知青骑着自行车上下班,这就等于在政策上把第一批下放的老三届知青抛弃了。</h3><h3><br></h3><h3> 第一批老三届知青下放的地方最远最艰苦,远离父母。一封信三天都到不了。大队唯一一部电话还要从公社总机转,打一个电话所花费的时间的费用太高,足见老三届下放所面临的困境。但下放知青从第二批开始政策就变了,弄到最后都在近郊下放,骑着自行车上下班,这就属于扯淡了。</h3><h3><br></h3><h3> 在家门口下放的知青在招工入伍回城等都是捷足先登。</h3><h3><br></h3><h3> 还有一个让老知青最厌恶的就是各城市都有违背承诺公开透明的分配了几批学生进工厂。原本说好的以后只能从知青中招工,结果政府自己食言。例如与我同届的初中毕业生都分配了,这些初中生中有许多大龄学生都是为了逃避下放连续留级,留级的目的就是等待这个分配机会,结果机会等来了。这种打击对知青及其家长打击最大,顿感被欺骗了。</h3><h3><br></h3><h3> 这就是社会分配不公正的具体表现。</h3><h3><br></h3><h3> 老三届下放正值停课停产闹革命,没有企业招工,高中生毕业没有工作,怎么办?知青下放农村就是解决这种困境的结局。</h3><h3><br></h3><h3> 但人们经过几十年打倒资本家地主的宣传,中国新一代接受的文化患富不患均,均穷可以,贫富不均不行。</h3><h3><br></h3><h3> 也就是说如果坚守承诺,即便下放政策很错误,只要每人有份,要倒霉大家都要倒霉,谁也不说啥。但结果是有人正式分配了工作,有人在近郊下放,这就等于把响应号召的老三届套进去了。</h3><h3><br></h3><h3> 还有就是众所周知的回城名额的分配很不透明,走后门成风,这些都是不坚守当初的承诺的现象。</h3><h3><br></h3><h3> 这些都造成了跑的最远最艰苦的地方的老三届痛苦不堪,国家政策朝令夕改,信息不畅,所有这些都让艰辛付出变成了毫无希望的等待,没有希望的等待是最可怕的,他们的感觉是社会弃子。<br></h3><h3><br></h3><h3> 这就是全国逐步掀起了回城的热潮的原因,以至于当时大型央企公开自招本企业的知青子女。例如铁路职工子女下放的上报单位,单位会通过各种渠道把自己员工的子女召回本单位。</h3><h3><br></h3><h3> 这时的社会早已经不是初期服从统一下放与统一招工的计划,而是各央企自救自家的子女,而且都以企业的名义。这已经不是个别人的后门,而是公开召回本部门下放知青。</h3><h3><br></h3><h3> 这对整个知青打击非常大,因为地方许多中小企业不具有这种自己招工的能力,要有国家计划,而这些单位应该是社会的主力。</h3><h3><br></h3><h3> 结果是央企自救捞回了自家子女,其他非央企子女及其家长更觉得悔不当初。</h3><h3><br></h3><h3>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知青回城是以表现积极为标准,这违背了当初知青下放是政治积极进步表现的宣传,服从分配扎根农村,金子放哪都发光。但推荐上学、入伍、招工等回城一切逃离之路都要有大队的表现鉴定推荐,在形式上是表现好的才能走,到底扎根农村算金子还是被推荐离开农村算金子?这实际是侮辱了当初响应号召积极下放的知青智商,在哲学概念属于逻辑悖论。</h3><h3><br></h3><h3> 结果是大队支书成了知青巴结的对象,支书一张回城名额鉴定书决定了知青的命运。所有这些都是让知青忍无可忍的现象。</h3><h3><br></h3><h3> 大队支书的权利有多大?权利无限大,能治知青与死地,我们单位就有一个实例。我单位篮球队有个复员军人是老知青,是高中篮球队主力队员。很不巧他是文革第一批老三届下放人员。</h3><h3><br></h3><h3> 他下放第三年遇到招兵,但他由于家庭原因不属于大队推荐对象。当时他到公社给大队办理公事,上厕所方便的时候,那时的厕所墙较矮,他由于个子高,整个大半身都露出来了,很不雅观。</h3><h3><br></h3><h3> 恰恰很不雅观,特别显眼,被来招兵的部队干部发现了。问他会打篮球吗,他回答是高中队主力队员。这下他把这个部队干部凉着了,马上通知他入伍。他很明智,说自己家庭有问题,当不了兵。</h3><h3><br></h3><h3> 今天的年轻人可能看不懂这段,这在文革当时叫特招兵,简单说就是特事特办,简化招兵程序,当时的文体兵都是特招兵。</h3><h3><br></h3><h3> 部队干部马上给师部联系,回复是可以,接着就被招兵了。但大队支书听说后带着公函找到部队招兵干部,指出这个知青表现不好,家庭背景有问题,不能给他出具鉴定证明。这下把部队难住了,没有单位给出的档案与推荐证明,谁也不敢收。<br></h3><h3><br></h3><h3> 就在部队进退两难之际,大队支书又提出一个条件,要他入伍可以,必须把他儿子带走当兵,否则一切免谈。部队招兵干部汇报后马上同意,结果特招两个兵,支书儿子也被特招了。</h3><h3><br></h3><h3> 这是那个老三届复员兵最喜欢讲的故事,撒泡尿被特招了,这泡尿救了他一辈子,这就是他的时运。</h3><h3><br></h3><h3> 但是为啥仍有那么多知青难忘那一段生活呢?这不是因为留恋那一段生活,而是因为那是他们一生最最青涩的芳华情怀。</h3><h3><br></h3><h3> 任何时代的老人每当唱起自己曾经的青春老歌,都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因为最纯真青涩的青少年时代也是燃烧激情的岁月。</h3><h3><br></h3><h3> 抗战时期,十万青年十万兵响彻云霄,经历了那些时代的人即便解放后几十年苦海无涯逆境坎坷,每每想起曾经的激情还是热泪盈眶。</h3><h3><br></h3><h3> 黑五类被罚边疆永远逃不出去的劳改农场,那是人间地狱,但他们仍难忘那段时光,并把那段时光写成纪实文学,因为那是他们最青涩无暇的纯真青春。</h3><h3><br></h3><h3> 文革知青下放农村边疆同样是他们的激情岁月,他们年少无知响应号召停课闹革命,为此荒废了学业的他们,又被以最廉价的方式继续革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是何等的悲催岁月。但那是他们的青涩岁月,也是非常纯净年少无知最容易被欺骗的岁月。</h3><h3><br></h3><h3> 他们年少无知就经历拼命活着就是硬道理,在那坚苦的岁月,勾肩搭背,苦中作乐,自编自唱各类地下禁书禁歌,《知青之歌》传遍祖国各地,《第二次握手》手抄本风靡城乡,可以想象手抄本至少不下几千本。</h3><h3><br></h3><h3> 即便禁书禁歌作者被捕入狱公开批判,红恐淫威杀气腾腾,他们还是冒险继续传唱手抄各种版本的禁书禁歌。</h3><h3><br></h3><h3> 无知青少年的纯净初心最朴实无私忠诚,冒着被抓捕的危险,手抄一本书的目的不是自己看,而是真挚友情奉献。冒着被抓捕的危险手抄一本书,至今人们想象不出这得多大的毅力让他们这么做,今天的中青年人已经看不懂这种没有任何报酬的奉献,这就是激情燃烧的岁月,而且孜孜不倦。</h3><h3><br></h3><h3> 这绝非号召以入党提干托底的所谓奉献所能相比的,自由思想独立精神在文革中早已茁壮成长。</h3><h3><br></h3><h3> 原本是响应伟大号召带着红花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反成要积极表现才能被组织推荐返城指标的逃离之路,这种反差之大,让知青始料不及。</h3><h3><br></h3><h3> 于是当兵招工上学,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什么叫腐败?疯狂艰辛的逃离过程必定伴随着灵魂耻辱,也伴随着初心破碎芳华已逝骗子现形。</h3><h3><br></h3><h3> 但知青们聚在一起还是热泪盈眶。他们最难忘在以最廉价最无知最无奈的方式改变了农村边疆,牺牲自己的青春却两手空空。他们之所以难忘激扬文字的青春之歌,是因歌里涵盖他们的初恋与悲伤,还有老年怀旧的情怀。</h3><h3><br></h3><h3> 但那仅仅是怀念自己曾经的过去,绝不是留恋那个时代。因为历史无法选择,即便是罪恶至极的时代,生活仍要继续,哪怕自己激情燃烧之后一无所获,哪怕被骗之后遍体鳞伤,也是最青涩的青春年华,那是用人生浩劫洗尽青春铅华的回忆。</h3><h3><br></h3><h3> 与共和国同年岁,激情燃尽黑红同泪,暮落成灰,留得岁月焚鬼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