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向来不惮于寂寞,也早已习惯一个人在长夜漫漫里,一边摆弄着紫砂壶,一边品啜着珍藏着多年的陈年普洱,打发着百无聊赖的时光,在万物沉睡中,间或徘徊于微信朋友圈,反复刷着屏,兴之所致,偶尔也附和几句,算是冒个泡并籍以挨过这无尽无涯的无聊时光,颓废地辗转在不同的微信群间,渡过这悠悠万事转瞬即逝的虚无的天地岁月。</p><p class="ql-block"> 在这昏沉欲睡间,不知何时,月亮已然悬挂在门前紫金花的树梢上。我照例点燃一根檀香,细细地以近乎时下流行的“盘”的痴迷把玩着陈列在博古架上的几把钟爱的紫砂壶,索然无味之后,放下,摆好。选了前几年一个朋友送来的福鼎老白茶,慢慢坐下来自泡自饮一番。</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年关将至,古井不波多时的老家族群,不知何时竟然少有的热闹起来。我点开的时候,群里竟然有近乎百余条未读信息,热闹情景可见一斑。待我辛苦地爬完楼,族人聊的话题大抵有些脉络:无非是新正聚会的琐事。然而这于族人确是大事,这于我确乎可有可无。不过这热络的氛围也让我的思绪回到生活二十多年的我的故乡,一些人和事就这样不经意间无边的蔓延开来。 </p><p class="ql-block"> 我原本是有故乡的,而且我的故乡也是极尽丰富多彩的(在我记忆里)。然而,现在,也许,故乡对我来讲竟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每每思乡,心里不禁莫名地惆怅起来……</p><p class="ql-block"> 其实就在上个月,具体的日期我也记不清,总之是初冬的某个时候,我已经回过一次故乡了。说是回,用路过倒是颇为贴切。在我的行程安排中,本来就没有,确凿的说只是冥冥之中,上天无意安排罢了。因为我的岳父岳母不习惯在城市里生活,退休后,也许是上了年纪惯有的恋乡情节——或许那个年代的人应有的落叶归根的传统思想吧。而老丈人的家离我老家也就扁担能打得到的路程。我趁着吃过早早的晚饭的间隙,顺便来看看我的老家,权当例行的怀旧罢了。车方启动,一脚油门,已然到了。</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熟悉不过的家乡吗?我的心再次莫名其妙的荒凉起来。时候既是初冬,天空阴沉低冷,铅云密布下,远近高低零落的水泥砖房人家,在寒风中愈发显得萧杀苍凉。昔日热闹的小山村袅袅炊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人多高的经霜的杂草突兀地映入眼帘,枯萎的残茎随风摇摆,似乎有说不出的孤寂落寞来。我到了村口,息了火,下了车,一股凛冽的寒风毫无来由地倒灌了进来,使人牙关一颤,不由自主的想缩了回去。环顾四周,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打招呼的,周围死一样的静寂,倒显得我是一位不速之客似的。我的心里再再次的莫可名状地荒凉起来。我还是走吧……我在原地呆立了许久,一个声音在呼唤,这就是你的家你的故乡,你就是这个村庄的主人,你走去哪里?</p><p class="ql-block"> 我沿着熟悉的村口老路,一路向着我的家走去。村口理应有口池塘,池塘照例应该有码好的用来捣衣洗菜洗农具等的大麻石,这个时候理应有各家的孩童驱赶着自家的水鸭回巢,也理应有袅袅炊烟的,理应有些稍大的哥哥们在蔟生的菖蒲中下网捕鱼,理应有婶婶们捣衣洗菜,理应有理应有的理应有……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p><p class="ql-block"> 还是去俩位叔叔家坐坐吧,叔叔们因为年纪大了,外迁也不习惯而且也没有外出的必要,捱在家,守着家园,守着这最后的眷恋,最后的乡念。大叔就住在村口的池塘边,见到大叔,比起我上次,准确的讲也就是半年前的清明,竟然苍老了太多了。清明时节还是耳聪目明,身子骨也挺硬朗,然而半年未见,已经无法用语言沟通了。叔侄间彼此比划着,却是答非所问,南辕北辙,寒暄不下去了,唯有大婶在旁一味的唠叨,大有埋怨大叔的喋喋不休不知所云的况味。我知道我该走了。一边吃着大婶剥开的柚子,一边寻思着找个理由开丢了。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大婶满足地笑了,这是我平生少有的看着她,笑得如此开心。天色已晚,我还要去细叔家坐坐,我说。是应该去的,大婶说,一边起身摘了屋旁几个大柚,说是带回去给侄媳妇吃,这个季节,乡下没什么可以待客的,唯独柚子经得起风霜,而且愈是严寒愈是酸散甜聚,这也算是大婶的一份心意吧。</p><p class="ql-block"> 细叔家在村子的后山,我快步到了细叔家,细婶早已迎了出来,仿佛她早已预料到我要来似的。细叔是个老学究,算是文化人,据说年轻时也教过几年书,年代久远,现在已无从考证了,但细叔的字尤其是毛笔字颇有些高古的韵味,仅这一点让我深信不疑,没点墨水,万万是写不出来的。和细叔聊天,话题一开,天南海北,家长里短,停不下来。这个时候细婶就去厨房张罗着,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冰糖鸡蛋就端了出来。我打着手势,示意婶婶我已吃过饭,肚子是饱的,让婶婶拿个空碗来分了些出去,婶婶一付着急的样子死活不依,非但不依,而且还要在旁边眼都不眨地盯着你吃完,方才放心。细婶在我记忆中就一直耳聋(年轻的时候生了场病打了联霉素导致的),但心肠却出奇地好。我四岁就没母亲,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我六岁的时候,拿了衣服去村口池塘边的麻石上洗,那时细婶还住在池塘边的祖屋里,被她看见,一把把我的衣服拽过去,帮我洗了。</p><p class="ql-block"> 帮我洗衣服的事已经是过去了几近四十多年了,记忆这种东西,有些事情令人速朽,有些事情却令人刻骨铭心,永生难忘,就像这儿时的村庄,每寸土地,每条小路,每座山,每口塘,每块稻田,每畦菜地,角角落落都使人留恋往返;寻躲,放牛,抓鱼,种房,逃学,打水漂,玩泥巴,踢毽子,滚草垛,采蘑菇,捡猪粪,掏鸟蛋,点点滴滴,都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那个时候,生活虽然简单,但于我们这些小伙伴却有无穷的乐趣。依稀还记得夏忙的时节,大人们在田间双抢,我那时还小,也就七八岁样子,我总是光着身子拾抱禾穗,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递给踩打谷机的大人们来脱粒,禾穗上残存的泥水穗灰常常弄得我一脸一身 ,太热的时候就扑通一声跳进池塘里,游二圈后爬起来继续干活。太阳快下山时,父亲总是就叫我先回去,把门口的空地晒的稻谷收起来,然后把院子打扫干净,洒水降尘降温,袅上一丛烟,驱赶蚊子,再煮上一锅绿豆粥,搬出竹床,等着大人收工回来喝着稀饭乘着凉,躺在竹床上,数着满天明亮的星星,习惯于听着邻居过来拉家常的声音酣然入睡。</p><p class="ql-block"> 细婶突然递过来一把砍柴刀,让我诧异的同时,也从恍惚的沉年忘事中回过神来。细叔看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接过话题来:“你等下要回去,我和你婶婶陪你去趟你家”。我原本也是要去看下的,老屋已经二十多年没人住,爸妈又不在,哥哥们也如我一样,在外某生多年了。回来了,去看下老屋,慰籍下乡念也是应该的。</p><p class="ql-block"> 天色完全阴晦了下来,冬天的夜来得特别早,黑夜的寒气也格外的厚重,叔叔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引路,婶婶跟着我,一路无语,唯有寒风透过邻居家的瓦缝,乌乌做响。这就是我的家吗?我的内心再再再次的苍凉起来:门口的枯草一人多高,一棵野生的柚子树正好长在正大门口,树枝已把门前的瓦顶削落了。大门口的春联一边已脱落,一边的还半挂着,但已被时光侵蚀得发白 在风中瑟瑟作响。叔叔打着手电筒,叫我把柚子树砍了,免得堵了大门,掀翻了瓦。我砍完树,看着这破落衰败的老屋,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场景,再也难以抑制心头的酸楚,生怕忍不住掉出眼泪,让叔叔婶婶看出我的柔弱来,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不敢回头多看一眼,就这样仓皇地离开了我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写下这段文字,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家族群里业已安静下来了,拉开窗帘,遥望北方,思绪一片茫然。我终究还是有故乡可以念想的。我不知道我的儿女,一出生就随我四处漂泊,他们的乡念又在哪里?儿子从小就远赴英国留学,长年在异国生活,他还有乡可念吗!?我不敢多想,就像我始终没有勇气不敢推开老屋那扇紧闭的破败不堪的大门一样,在我的内心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害怕。至于害怕什么?我又说不出来。总之是不愿去推开,生怕触动内心最为脆弱的部分。也许,一个时代就应该有一个时代的乡念吧!夜太深,静寂得有点怕人。但凡过往,皆为序章。就用前段时间写的这首词做个结尾吧,也算是对族人新正聚会的回应。</p><p class="ql-block"> 《采桑子》——乡念</p><p class="ql-block"> 情知他乡为故乡,来梦一场,去梦一场。乡关何处两茫茫。</p><p class="ql-block"> 而今新春族人聚,盼断归期,望穿归期。儿时岁月岂可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