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高原汽车兵

天山

1976年在新津

1977年在察隅团部

1978年在察隅

1979.1在拉萨布达拉宫

与陈志敏在拉萨合影

与汽车排长靳廷华合影

风雪高原汽车兵

我永远难忘的一段1976年参军入伍，在西藏昌都军分区察隅边防团当四年汽车兵，一千多个日夜驾驭铁马奔驰在高原的艰苦岁月。那一段奉献青春和热血的经历，那一幕幕艰苦惊险的回忆常在睡梦中惊醒，终生难以释怀。

西藏高原海拔高，低温缺氧，气候恶劣，崇山峻岭，水流湍急，山高路险，高山峡谷，冰天雪地。

察隅县位于中、印、缅三国交界，与云南接壤，典型的亚热带气候，出产丰富，盛产稻米香蕉各种瓜果蔬菜，号称江南。地处偏远，过去与世隔绝，人烟稀少，风光秀丽，真是世外桃园人间仙境。

崇山峻岭中层峦叠翠原始森林密佈，察隅河水奔腾不息经沙玛流向藏南瓦弄（至今印度占领，1962年中印自卫反击战我军昌都军分区153团、独立营和54军130师由丁胜军长、郗晋武司令指挥从这里打出去攻占瓦弄）。我边防部队常年守卫着510多公里边防线，各个连驻地分散，交通十分困难，边防公路都是部队临时修建，路况极差，道路非常狭窄，弯多坡陡。桥梁均是用几根园木临时搭建，钉上几根抓钉固定，解放牌卡车开上去车轮左右打滑；遇上急转弯，要连继打几个倒车才能够通过，前轮常常挂在山岩边上转向，很多时候在狭窄路上后车轮只有主轮触地，付车轮悬空挂在路边通过，惊险万分！汽车兵就好比是杂技演员，没有过硬的技术和胆量哪是不敢在这行车的，内地汽车团的车由于路况不熟是不敢随便放它们下来的。

冬季，天寒地冻，高原行车必须要精心保养不敢马虎，最怕途中出故障抛锚，那可不是开玩笑，常常会车毁人亡，时时有生命危险。

随车要带上很多配件备用，早上烤车要用喷灯（对油底壳预热），空瓶子（作为油路不畅时勾油），肥皂备用（水箱漏水救急堵漏），轮胎火补胶补胎，分电盘分火头白金等等，牵引绳防滑链大小镙丝锣帽一大堆，关键时刻、它们可是救命哟，有备无患。司机不仅会开车，还要会修车排除故障才是合格的司机。遇上暴风雪天气，只要有任务，照样出车。

记得78年有一次我执行任务，开北京吉普车天亮从团部出发去昌都分区，翻越海拔近六千米的德姆拉山，山峰雄伟，半山上冰雪茫茫，指甲大般鹅毛大雪满天飞舞，公路上积雪一尺多厚，茫茫雪景十分壮观。

连续回头弯过了数个遇上一个右转弯上陡坡，车轮打滑，一进一退反复多次始终冲不上去，无奈只好拿上工兵铲下车挖雪，高原山上挖雪不比内地，挖三五下就要喘几口大气，其中张管理员（苍溪人，66年兵身体干瘦）缺氧，脸色卡白嘴巴发紫，头晕腿软，倒在地上大口喘气，我马上扶他上车休息，另一位政治处王主任（山东人，曾任运输连长，多次立功获奖）浓眉大眼、身体壮实也累得不行了，有气无力地说：不行…不行了！快下山返回吧。

雪山在阳光反射下闪闪发光，我没有吭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停挖雪，自信有把握要拼命再试几下，年轻力壮不怕苦不怕死，干脆把皮大衣拿下来垫在后车轮下面，说：再来！王主任使了吃奶的劲推，我发动车子，发动机怒吼着，前后加力杆推上四轮驱动高速运转，车轮几番上下挣扎，终于脱困冲上陡坡，皮大衣也被卷得几条口子。（皮大衣在高原上真好，保暖救命，还可以临时急用垫车辆，在西藏汽车兵经常使用。）

路面上是发青透亮的凝冰非常滑，路边是泡雪，一路上左拐右滑，一边悬崖万丈，一边陡峭山崖，稍不当心滑下去车毁人亡。外面寒风刺骨，车里暖气十足，我是满脸大汗淋漓，小心翼翼双手稳稳地把住方向盘右脚控制油门，平平稳稳下午才翻过了山。

靠近深蓝色的然乌湖边，我停车下来检查，随便让雪风吹一下清醒头脑，满天雪花飘飘洒洒扑面而来，雪风吹脸上象刀割一样生疼，公路两边堆积着几尺厚雪，双脚踏上扎巴扎巴发响，回首遥望神奇巍峩雪山啊，真的感叹不已！高山大雪啊，今天总算征服你，我翻过来了！所以今天想起那个年月，在艰苦的西藏行车真的是出生如死，平平安安就是幸福，哪里会有谁去欣赏什么美景…。

然乌是个三叉路口，向西去林芝拉萨，向北去昌都，前面还要途经几座大山，怒江山、业拉山，属于川藏线干线公路，对于我们边防线司机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小儿科！今天运气还好，车辆争气未出故障，否则只有丢车步行十几里找道班住下等救援了。

七九年十二月送团长政委去拉萨西藏军区开会，司令部命令我和陈志敏一人开一台北京吉普车出发，佘政委教我们要穿上棉衣棉裤，代上干粮和水，我们常年驻守在察隅气候温暖，冬天从未穿过棉裤，穿上感觉十分臃肿难受。

冰天雪地900多公里路，第一天在大雪纷飞中住鲁朗兵站，兵站早就准备好暖气腾腾的住房，第二天下午顺利到达拉萨，车停在拉萨河滩边，浸泡在刺骨的水里将车洗得干干净净进城。二天行程顺利到达。

会议结束返回却一路不顺，拉萨到林芝扎木沿线均是沙石搓板、冰雪路，尖石钉子特别多，过去物资严重缺乏，轮胎更换很不容易，轮胎磨损严重，沿途被扎破了五次，停车补胎。雪山上寒风凛冽，拆胎，取下内胎找到漏点，点燃香烟引燃火补胶补胎，气温低，一个眼要补上几块，装好胎用气枪充气，我一口气可打一百多下，可见当年的身体真棒。

首长们李学忠团长、佘华清政委、杨先贵参谋长、后勤处陈处长也是七手八脚轮流帮忙，他们都是老十八军参加过解放战争进军大西南、进军西藏老兵，没有丝毫首长架子官兵一致关心士兵，我们个个脸上双手冻得通红，不惧艰苦，我十分敬佩这些首长，他们身上具的这种老西藏老兵的精神，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第二天傍晚天擦黑快到察隅团部，下完德姆拉山刚过了竹瓦根，又遇到故障，车子不明原因居然熄火了，发动机无法启动，分缸线无高压火，拆开分电器检查，正在焦急万分，一路同行的察隅武装部小车来了，71年老兵技术好停车帮我一起检修，他很快发现分电盘轴打断了，幸好他们随车带有分电器总成，立马换上，一打火发动机启动了，全车一阵欢呼，此时团里陈志敏救援我也赶来了，终于一起平安返回团部。

西藏夏季，行车常常遭遇泥石流爆发，山洪汹涌，冲毁公路桥梁，山上飞石垮方比比皆是，灾难事故常常发生，行车路途真要特别小心观察。记得七八年一次出紧急任务，送国家科考队一名被一营部队伐树砸倒负重伤专家到昌都75医院急救（这次事故当场砸死科考队长，轻伤还有几个）。

下午立刻从团部出发翻越了德姆拉山和怒江山，刚经过了邦达兵站，进入邦达草原下大雨，靠右错车让到边上，泥泞不堪怎么也开不出来，下车挖路填坑，天上又是雨又是冰雹，打得车顶乒乒乓乓，满身泥浆，浑身湿透了，又冷又饿，寒风一吹浑身发抖，天也黑了，打个电筒，几个人轮换作业。二小时后才将车从沟里开出来。茫茫邦达草原漆黑一片，伤员一路呻吟号叫，我们心急火燎必须连夜马不停蹄赶路。我心想，国家科考队这些专家为了西藏建不畏艰险爬山涉水负，我一定要尽快将他安全送达医院。

摸黑紧赶慢赶过完了邦达草原，翻过了业拉山，半夜到吉唐兵站，也不好打扰，自己休息一下吃点干粮继续前行。祸不单行，又下起瓢泼大雨，只见路基下边澜沧江波涛翻滚，公路上尽是水坑泥浆湿滑难行，方向盘很难控制，左一滑右一滑，甚至更惊险是来了几次180度原地调头，那真叫人魂飞魄散。昏黑的车灯照着路面慢慢的爬行，隐约可见下面江水汹涌澎湃。全车人都紧张得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伤员也停止了呻吟声，一起观察着路面。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75医院，完成了这次任务。这个时候我、护送的政治处郑股长、特务连代川三人相视大笑，个个脸上全身糊得泥猴子一样，一身紧张和疲惫顿时烟消云散。当兵的就是这样只要你完成任务再苦再累也是快乐！

七八年夏季，我在沙玛边防前哨一连国防施工指挥部值班，运输施工物资。参加施工的有一连、工兵连、军区工程兵，陈付团长任总指挥。沙玛与印军哨所一河之隔，遙相对视。这里海拔1400公尺，气候比较炎热，蚊虫叮咬，施工部队十分艰苦。我刚入伍就分配在一连一排一班，另二个成都兵陈文熙、李君还在四排现分别任班长，南部籍的邓海、何大周、芶绍凯都非常熟悉，所以我对一连还是很有感情的。

一次工指通知我去卫生队（察指）接团电影组来沙玛放电影，晚上接上返回，20多公里路途中天公不作美，狂风暴雨，山洪咆哮着下来了，刚过松古吊桥哨所一公里处，前面几百米左转弯就是跨河一座简易木桥，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隆隆的声音，车灯在大雨中能见度很低，我睁大眼平稳行驶，一个转弯，突然眼前是洪水汹涌澎湃，势如排山倒海，前面像一幅巨大山水画一般挂在半空中，公路和桥梁齐刷刷地被山洪冲断，我一个紧急刹车，急忙跳下车一看，前车轮距离公路断裂点仅二十公分，下面山洪奔泄，我立马跳上车紧急倒车，迅速脱离危险地带，刚才万幸我车速不快，如果快了刹不住车肯定翻车下河了，真的是庆幸！只能退回松古吊桥守卫班休息，当晚人多也挤不下，就与守卫班挤在小营房里放了二三部电影，他们是大饱眼服，看了个通宵电影。第二天我电话报告了情况，下午将车停在松古吊桥哨所，步行几公里返回沙玛工指，见到陈付团长，他说，安全第一，幸好你开车稳不开快车，否则又是大事故。

一次我们五台车由技术最好的老兵组成，前往米谷三营送物资，由何克英排长（仁寿人七0年兵、靳廷华付排长（乐至县七三年兵）带队，排长让我走头车，过了格拥村前面一森林，路边山花烂漫，宁静的林中鸟声不断，我发现后面车未跟上，立刻停车等待，久等没有消息干脆步行走下山看看后面什么情况，见后车全停在路上，全体人员在七手八脚抢修道路，一班长陈德安（乐至县七三年兵）见到我急忙说：你开车刚过，右侧轮胎碾压半边公路压垮了，你命大福大哟。我一看路基垮了半边，倒吸一口冷气，真是悬！如果是这一翻下去就到察隅河里喂魚了。

西藏春秋二季，高原气候比较稳定，所以困难要相比稍好些。在西藏行车艰险的故事多不胜举，件件都让人惊心动魄！我遭遇过泥石流，山洪，垮方，故障引发无刹车无方向，水箱漏水，轮胎一天爆七八次，变速箱乱档无法行驶，油路进水，油箱爆炸，多少次险象环生，每一次都排除险情，化险为夷。一生一世唯一是部队这所钢铁熔炉培养了我不怕困难永远向前的坚强意志，终身受益。

有人说当年在西藏行车一次爬过的山，把一辈子爬过的山都爬完了；行车一趟吃过的苦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这话似夸张其实一点也不夸张，是真真切切的！这话应该献给老十八军前辈们烈士们！

回想那个年代，多少日日夜夜，每天有上千名身着65式绿色军装汽车兵常年在无边无际高原，在云中，在山崖，在冰雪，在森林里穿行，保障驻藏部队的物资供应，不愧称为西南国防钢铁运输线，多少战友为此负伤甚至献出年轻的生命！

当兵苦，在西藏当兵最艰苦！最光荣！ 守边卫国终生无悔！

2020.1.1日元旦于成都

西藏军区察隅边防团老兵

保养汽车

1978年与李德民、王所长等合影

1978年察隅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