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老林一边推开球馆嘎吱作响的玻璃门,一边嘟囔着:“昨天晚上又起夜好几回。”刚换好运动衣的年轻女球友就捂着嘴笑。她头一次从老林嘴里听到“起夜”这个词的时候,也没在意是什么意思,后来老林絮叨的多了,再加上老林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浮肿的眼皮,她也就大致猜出了“起夜”的内涵。</p><p> 老林今年六十五岁,身材消瘦,个头据他自己说年轻的时候是一米七七,现在缩减到不知多高了。老林走起路来上身微微前倾,腿有点吃不上劲,所以看起来有点打弯,他的腰也微微有点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打起球来,其气势、腿脚丝毫不逊色于年轻人,尤其是扣杀那一板,有力而优美,用老林自己的话说:我那会儿打比赛也是冠军的角色!</p><p> 从老林的面相上看,应该更像七十五岁,他眼角的皱纹原本就比同龄人多,头天晚上睡不好就自然又增加几条,那些皱纹不是细细的鱼尾纹,而是像缝纫线甚至工程线那么粗,由眼角呈扇形一直爬到颧骨和脸颊,最后和嘴角的皱纹连起来,所以每次笑起来的时候,老林的整张脸皱的就像一个放了半个月的干瘪的丑橘。丑橘虽丑,却汁多肉甜—老林是一个能吃亏的人。不仅球馆里每天的卫生由老林负责清扫,球友们每天的早点也是由老林管理,十多个球友的早点,老林得一个个问清楚吃什么,核实好之后去吧台点餐,之后再拿上购餐小票去取餐,有的时候老林端着最后一个盘子进来,嘴快的就已经把早点吃完了。即便如此,也从未听老林抱怨过。只是有一次,当他因早点被一个刁蛮女球友多次责难之后,大约实在是忍无可忍,便认真而耐心地向她解释了一至两分钟,那应该是老林在球馆打球以来最严肃的一次了。更多的时候,他是在笑—他极喜欢笑,尤其喜欢大笑,他笑起来特别生动,特别夸张,也特别放肆,仿佛五官都要飞扬起来,连那满脸的皱纹也要飞起来,这时候的老林,可爱极了,当然,丑橘也就不那么丑了。</p><p> 今早,老林的脸略显疲惫,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从卫生间拿出擦家的抹布,把它细心地对折,之后把球馆的四副案子挨个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然后拿出扫帚和墩布,把地扫了一遍,又墩了一遍,他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四副案子已被占满,乒乒乓乓的声音和着里屋播放的草原歌曲,男女老少球友们一天的快乐生活就此开启!</p><p> 等老林左躲右闪地收拾完地面时,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老林这才慢吞吞地从里屋拿出球拍。</p><p> 老林退休之前在他工作的县城常常拿冠军,对于曾经的辉煌,老林引以为豪 ,所以每每说到此,就如同说起他老伴的奇闻轶事一样,老林总是眉飞色舞。老林的老伴相貌平平,不爱说话,不爱锻练,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居家看电视是她最日常的生活状态。这么普通又沉闷的老伴,在老林的嘴里却异常生动:“平时,单位的同事知道她爱吃醋,就总打电话故意给我制造绯闻,她也信以为真。那天我带着她和单位同事吃饭,其中一个长的挺漂亮的女同事给她敬酒,她酒没喝,却来了一句:我下岗呀,你上岗哇。我听见话不对头,怕出什么状况,拉上她就跑。”老林说着就大笑起来“她就怕我在外面找上女人了。”极其戏谑的一个典故,但从老林神釆飞扬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俊秀的青年,和只有他才能体味到的被一个女人珍视的幸福。</p><p> 其实,老林的文字水平比他的表达能力要强的多。14岁参加工作,从知青到汽车司机、警察,丰富的生活经验和人生阅历开阔了他的思路,加上他喜欢读书、看报,记性又好,而且勤快,所以自退休以来他笔耕不辍,几年间就发表、出版了三本长篇小说和几十万字的中、短篇小说和散文,内容大多以身边发生的人和事以及古城老人旧事为主,是一个典型的乡土文学作家。作家的文章虽然“土”的掉渣,但作家本人却并不土,在过去没通高铁的时候,他常常独自买上到北京的火车票,坐八、九个小时,一觉醒来,背上他那个同他的文章一样“土”的掉渣的背包,转地铁、倒公交,去国家大剧院看票价最低、最平民化的音乐会。用他的话来说:人活着为什么?眼看着老啦,好好享受哇。今年,老林已满足了到埃及看金字塔的心愿,还顺便去了阿联酋。享受着该享受的,憧憬着该憧憬的,明年的老林,又要到哪里去呢?球友们不仅仅期待着老林旅行回来给大家带来的精神盛宴,更期待着他在讲述旅行见闻时给大家带来的无穷的生活乐趣!</p><p> 不修饰,不夸张,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快乐而真实,老林,我们球馆的老来乐,诠释了一个普通退休干部最自然的人生态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