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儿时的过年
秋去冬来,日起月落,不经意间,又到年未岁尾。看着商场里,市场里,街头巷尾熙熙攘攘购置年货人头攒动的人流,记忆如开了闸的潮水,涌到了儿时。
冬至前后,家里把那头精心喂养的猪杀倒,一番剔骨剁肉,分块把它储存在冰冷的凉房中。
村里人对年是很讲究的,郑重而隆重。
一进腊月,父亲便忙乎开了,压山药粉,磨豆腐,碾糕面,炸油饼,生豆芽,再炸上一瓷盆干货,诸如麻花,麻药儿,牛蛋,中国圪蛋……塞了满满一笸箩。
在那个穷困的年代,这些奢侈的食物,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所以,幼小的我们,对年的期盼,也成了美食诱惑下的一种期盼。<br></h3> <h3>儿时的过年
秋去冬来,日起月落,不经意间,又到年未岁尾。看着商场里,市场里,街头巷尾熙熙攘攘购置年货人头攒动的人流,记忆如开了闸的潮水,涌到了儿时。
冬至前后,家里把那头精心喂养的猪杀倒,一番剔骨剁肉,分块把它储存在冰冷的凉房中。
村里人对年是很讲究的,郑重而隆重。
一进腊月,父亲便忙乎开了,压山药粉,磨豆腐,碾糕面,炸油饼,生豆芽,再炸上一瓷盆干货,诸如麻花,麻药儿,牛蛋,中国圪蛋……塞了满满一笸箩。
在那个穷困的年代,这些奢侈的食物,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所以,幼小的我们,对年的期盼,也成了美食诱惑下的一种期盼。<br></h3> <h3>我也兴致勃勃的忙乎着,父亲给我的任务,便是把那些毛毛茸茸的猪头猪蹄燎拔干净。于是,我便搬了个小凳,围坐在炽热的火炉旁,把炉钩子烧的通红。一阵阵浓烈的青烟,一股股呛人的燎毛味,一声声嗤嗤的烫皮声,又一种年的味道,在房梁缭绕。
腊月二十三,天还微微亮,一个响亮的二踢脚,灶王爷爷驾着五彩祥云,上天庭述职去了。
这一天,是习俗中打扫家的日子。于是父亲母亲早早起来,忙里忙外的收拾开了。一盆白土水,刷墙壁,糊顶棚,大半天的张罗拾掇,父亲一头汗水,全身污渍,破旧的家,精心简单的装饰,焕然一新,又一股年的味道,祥气绕屋,蓬荜生辉。
我也卖力的把那块挂在晾衣铁丝上的羊毛毡子用棍子敲打的尘土飞扬,直到一尘不染。毡子干净了,我却灰头土脸的成了一个土人,但照样乐呵着。年的诱惑,年的感觉,兴奋着一股孩童时的期待。
撕着月份牌,辦着手指头,心潮澎湃,翘首以待。年的诱惑,心中激荡着一种迫不及待的期盼,燃烧着,冲击着,跳跃在身体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处神经<br></h3> <h3>千盼万盼,秋水望穿,在日复一日的叨念中,年三十如期而至。
这一天的清晨,寂静贫瘠的村庄喧嚣起来,零零星星的炮声,乒乒乓乓,此起彼伏。清冷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年的味道,透着丝丝暖洋。家家户户忙碌起来,炊烟缭绕,直飘云霄。
我们一群孩子也早早起来,其实激动的心情一黑夜兴奋着压根就没睡着。
个个把小脸小手洗涮干净,规规矩矩的等着母亲打开板箱,发放新年的衣裳。这一天这一刻,迫切的心里,度日如年早已望眼欲穿。一身涤卡蓝,中山样式,四个兜,一双家做的松紧口千层底棉鞋,一顶薪新的前进帽,是一年中唯一的一身新行头。补丁叠摞,陈旧灰白的破衣烂履,只有在这一天,悄悄的暂时隐藏起来。庄户人对年是很讲究很重视的,忙忙碌碌中寄托着一种希望,一种心情,一种期待,辞旧迎新,盼望着来年有好的日子,好的光景,禽畜兴旺,牛羊成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年,蕴藏包含着父老们太多的企盼,太多的心声。大人们的愿望,孩子们的期许,一天天,一季季,一年年,一辈辈……带着祝愿,带着梦想。希望,掺着汗渍,泪水,洒在这片眷恋的土地上,洒在这处破落的村庄,洒在一户户简陋的农家院,洒在勤劳,朴实的父老乡亲们的心上。<br></h3> <h3>穿戴一新,母亲把封锁好久的零食搜寻出来,每个孩子,手掌横量,约摸的分配。左兜里揣着瓜子,右兜装着糖块,裤子的倒叉中,塞着大豆,大小衣兜,鼓鼓囊囊,这一天,是一年中最富足,最殷实的一天,也是最奢侈,最阔气的一天,一时手舞足蹈,兴奋不已。
父亲读过几年初中,在那个年代,也算是秀才一枚,毛笔字写的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家人忙乱的功夫,父亲已把几幅大红对联张贴就绪,堂门上一幅"爆竹声声辞旧岁,飞雪朵朵迎新春,"新年新气象,满心欢喜,直抒胸臆。粮仓上一幅“五谷丰登”,闪现着农民们的一丝喜悦和祝愿,风调雨顺,丰衣足食。牛羊圈上的"六畜兴旺",寄托着父老们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热情。火红的对联。红纸黑字,迸发着农家人生生不息勤劳的火苗,对日子的奔头,对生活的劲头。破落的农家院,添了几道亮丽的颜色,红红火火的年味,活色生香,跃然眼前。
日上三竿,穿戴整齐,扯上半截鞭炮,兴冲冲的跳出家门,走街窜户,呼朋唤友,成群结队的东游西逛。不时嚼几颗大豆,嗑几粒瓜子,美味有限,也不敢尽情的享用,细水还得长流。一颗糖蛋日,能抿到口水都变了味,才恋恋不舍的贪婪的咽下。有时抿了半截,又舍不得吃了,便用糖纸包裹起来,小心翼翼的装在兜里,馋的时候再品尝。<br></h3> <h3>鞭炮也是不敢噼里啪啦一通连响,总是解开炮捻,一根一根的节俭的点燃,这样手里有存货,年才过的有味道。
那时候一群农家孩子也真是淘的厉害,别出心裁,脑洞大开。从家里鬼鬼祟祟偷摸出暖壶盖子,扣在点燃的鞭炮上,捂上耳朵鸟兽般散开,嘣的一声,壶盖飞上了天。如此炮制,乐此不疲,尽情尽兴的时候,壶盖跌跌跶跶的早瘪成个四不像,要不是过年,逃脱不了大人们笤帚疙瘩的胖揍,沾了过年的喜气,免受了皮肉之苦,但也免不了一顿数落唠叨警告。
过年,最兴奋最活跃的还是我们一群孩子,搁下家务的繁忙,穿上薪新的衣服,不时炫耀一番,童真情趣一览无余,无忧无虑,喜笑颜开,年的感觉,尽情肆意的张扬,挥洒,一时,滋味万千。
午饭一顿猪肉烩菜,豆腐粉条山药块,香气扑鼻,美味绕梁。油饼油糕肉馅包子,拌上一盆豆芽调粉,盘腿吞食,那叫一个滋润。单纯的心里美滋滋的乐开了花,吃好穿好,过年真好。
年夜饭,更是前所未有的丰盛,农家人总是倾其所有,各式各样的美味,全都摆上了餐桌。一年来勤勤俭俭克攒下的油水,全呈现在年夜饭的土炕上。炖羊肉,煮猪蹄猪头肉,清炖鲤鱼,炒上几个菜,再煮上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七盆八碗,美味佳肴,凑成一桌农家人难得的团圆饭。其情四溢,其乐融融,温暖的火炉滋烤下,飘着祥和,飘着喜气……<br></h3> <h3>一通尽情的享用,肚皮吃的鼓圆,翻身下地,提上用罐头瓶做的小灯笼,点上一只小蜡烛,穿行在茫茫夜色中。借着微热的灯光,呼朋引伴的又四处疯玩去了。寒冷的冬夜,凛冽的风,也冷却不了那颗颗温暖,火热的童心。
那时村里还没有通上电,村庄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家家户户的玻璃上透着油灯散出的微弱的光,还有门顶屋檐下吊着的那盏自家糊制的灯笼,告示着这是个喜庆的除夕夜。
除夕夜接的是财神,农家人总是虔诚的祈福着招财进宝,吉星高照。一种心愿,传递着一种奢求和希冀。小时候年三十接神的形式进行的很晚,都在后半夜两点左右。这个点的时候,打扑克窜门子的大人们陆陆续续的回家了,小孩子们也相继的回了家。
父亲从麦草堆上揪下一圪蛋柴火,堆在当院,从凉房里取出买好的炮竹。那时的炮也简单,无非是些二踢脚,我们俗称麻雷子。还有几支长筒的花炮,闪光雷,钻天猴,放在院里的窗台上,准备迎接财神爷的大驾光临。
接神的时辰临近,四面八方陆陆续续传来炮竹的响声,此起彼伏,一年一度接神开始了。父亲也点燃了院中的柴火,借着清风,火势迷漫,一时火光冲天,刹那间,院子里一片亮堂,明若白昼。
炮声阵阵,火光映人,大人小孩都洋溢着一张幸福开心的笑脸,是一年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静谧的山村一片喧嚣热闹,家家户户的旺火映亮了漆黑的夜色,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响声惊了狗吠,惊了牛吽马嘶,惊了羊咩,一时,农家院里,一片闹腾。
三村五里也遥相呼应着,形成乡村迎新年特有的一道景致。渐渐的,炮声慢慢稀疏下来,直到完全平静,夜色,又恢复了万籁俱寂,偶尔一两声小孩点燃的鞭炮声,划破着夜空。
财神是接回来了,大人小孩都兴高采烈的进了家,村里有个习俗,接了财神后还要吃一顿夜宵,于是香气四溢的猪头猪蹄从锅里捞出来,大人小孩盘腿上炕围坐一圈,脱了外套,撸起袖子,上下其手,津津有味的啃切起来。
父亲抿着他那廉价的二两散酒,细品极致。
那时候的熬年可是真熬年,通宵达旦彻夜不眠,大人们吃饱喝足后继续窜门打牌寻欢作乐。小孩子们兜里揣上一把瓜子大豆,提溜上几根鞭炮,也是一整夜的疯玩,意犹未尽,乐此不疲。
天亮的时候,大人小孩们都回了窝,一整夜的玩乐也是毫倦意,通洗涮,干干净净后,便陆续向村口的大场面集结。
初一早晨,是旧历习俗中的迎喜神,,财神到,财运亨通。喜神到,喜事盈门。又是父老乡亲们的一种愿望和念想。
每年的这一天是村里最热闹的场面,全村的男女老少,几乎倾巢出动,全部聚集在大场面上,谈天说地,谈笑风生,一时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男人们都从自家圪夹上一捆捆的麦尖葫麻柴,堆积到一块,形成一个小柴垛,点燃后,那火焰,一窜几米高,热浪翻滚,热气腾腾。
又是一通震耳欲聋的炮声,虔诚的恭迎着喜神恩泽人间,从天而降,给家家户户带来喜事,给一方村庄覆盖好运。父老们的希望,总是美好的。
集结过后,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自行散去。喝酒的,打扑克的,拉家常的,人以群分。留下我们一群小屁孩,刨开火堆,沿着响炮的周边,争先恐后的哄抢着熄了捻的炮仗,琢磨着来了废物利用,二次加工,继而完成它的使命。
初一,初二,初三……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年味也一天天的淡去。初五又叫破五,掀起乱席片用簸萁扫拔了点灰尘,俗称送穷土。正月十五元宵节,村里组起了高跷秧歌队,又结结实实红伙了一把。到了二月二的时候,大人小孩剃了个龙头,年也算结尽尾声。孩子们意犹未尽,凉房里的美味佳肴也吃的所剩无几,莜面饨饨拿糕块垒山药蛋冷盐汤又重新登上了饭桌,一身身薪新的行头打包入柜,又换上了那身破旧镶着补丁的装束。年,就这样,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留恋的目光中,远去,于是,孩子们又开始了遥遥无期的年的期盼,新衣的期盼,美食的期盼,点灯笼,贴对联,响鞭炮的期盼……
如今寄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水准逐渐提高,美食新衣在日常生活中早已习以为常。相比那段艰苦岁月时的过年,每天都象在过年,而真正过年的时候,便少了许多浓浓的年味。加上邻里邻居很少交集,门当户对多年却素不相识,形同陌路,少了村里欢聚一堂的融洽和盛况。近在咫尺,关上门便是两个世界的陌生人,过个年也是孤伶寡水,索然无味,也是年的一种悲哀,也慢慢淡却年的味道和意义。
又是一年,忆苦思甜,思绪总是不由的飘回到那个年代,飘回到儿时的年夜。时隔几十年,那股年味,回味无穷。几份馨香,几份浓郁,令人咀嚼,留连,记忆满满,刻骨铭心。<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