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怀念外婆》 2020年元旦</h3><h3> 外婆走的消息,是舅舅告诉我的,隔着电话都能感受那一端家族中悲伤的气氛。</h3><h3> </h3> <h3> 外婆叫张福汉,生于1932年,祖籍在长沙的望城,她在家里排行第二,是我家族中的“民国老人”之一。外婆的父亲从黄埔六期毕业后,跟随北伐部队从广州一路到了南京,外婆小时候曾在南京总统府长住,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人也长得温文雅尔。17岁那年,她经在益阳教育部门工作的兄长介绍,与外公盛金云相识,很快便结婚了,虽然外公还只是远征军20集团军司令部的一个小军官,算不上门当户对。</h3> <h3> 他们婚后,国内的局势变化很快,从益阳到大粟港到宝庆(邵阳),再到衡阳到柳州直至镇南关,逃离的生活就如《太平轮》里描述的那般悲惨,小人物们裹挟在历史大潮中,一路向南。仓徨的队伍里,大家最终还是走散,外婆与外公及他们的表兄失去了联系,途中火车断了,外婆与她的表嫂一路步行,沿途的住民向逃难的人们索拿卡要,每次听外婆讲述那断经历,不堪回首。她们辗转到了柳州城,找到一户长沙籍的生意人借住下来,后来进了糖厂工作。一次柳州火车站突发火灾,好奇的人们都去看火,外婆与表嫂在火场碰巧遇到了表兄,通过信函与老家取得了联系。彼时外公已在广西宾阳解放军某部任连长,通过与家乡的来信得知外婆在柳州的消息后,向首长多次恳情报告后经批准辞职,赶赴柳州与外婆团聚。</h3><h3> 尔后,他们从柳州来到衡阳,分别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在那里怀上了我的母亲,后来就取名律衡。外公与老家通信,他的母亲告诉他,家乡在搞土改,他们按母亲的要求回到长沙县老家。</h3> <h3> 新中国成立后,各种建设如火如荼,外公因为在远征军司令部做过后勤工作,在那个年代算非常有能力有见识的人才,很快被调入了长浏公路指挥部,组织人员施工及物资筹备;外婆则进了当地的幼儿园,教孩子们识字和歌舞。外公虽然很能干,但因为身份问题,始终只能在基层工作,后来周围的人隐约也知道了外婆是高级旧军官家出生的千金小姐,在那个年代是个非常严重的政治问题,她能够施展才干的空间也越来越小,索性就在家侍奉父母,照顾家庭,他们婚后一共养育了3男3女共6个孩子。</h3><h3> 外公能干精明,且脾气火爆,当地的邻居送他尊号叫“南霸天”,外婆则是大家闺秀,显得柔柔弱弱,两人的性格在儿女眼里就是“严父慈母”的完美诠释,春风化雨却也相得益彰,他俩孝顺父母、相濡以沫,整个家庭甚是和谐。这种环境下,他们培养的几个儿女个个为人真挚,乐于助人,重情重义。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几个舅舅和姨妈对我都是视若已出,在外婆的这个家族里,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亲情的浓烈,体会了血浓于水的涵义。</h3><h3>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政治风气逐渐开放,能干的外公在两次援建工作的杰出表现先后受到平江县委书记和零陵地委书记的赏识,但那个年代苛刻的户籍制度无法照顾好庞大的家庭,他最终拒绝了离开农村进入体制发展的最后机会。1976年,外婆的大女儿(我的母亲)嫁给了当时是党员解放军的父亲,外婆的二儿子当了教师,小儿子考上大学进了政府机关,几个儿女的培养都很不错,按外婆的要求,儿女不一定要建功立业,但一定要做一个友善乐助的正直人。</h3> <h3> 外公的母亲信佛,据说是为了保佑到中缅边境抗日的外公而养成的习惯,可能侍奉外祖母的时间久了,外婆也信佛,而且越来越虔诚,每逢附近的庙观有法会,她都会如期而至。我每次去看她,临走时总会拿一包在庙里拜过的茶叶让我带走。外婆很节俭,但对庙观的捐赠非常大方,这大约是她最大的开销,她经常说,我们家族的子子孙孙多,孩子们的平安幸福是她一辈子最大的牵挂。</h3><h3> 受外公外婆的教育和影响,我的母亲豁达干练、为人友善,非常重感情,受过她关照和资助的人不计其数,算是远近闻名受人尊敬的能人和好人,我的母亲也虔诚信佛。</h3> <h3> 2008年,外婆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住院多次没有起色,后来失去了行动能力,终日都吊着氧气瓶躺在床上。那些日子,她的儿女都很着急,轮流陪伴在身边。后来家里人去算卦,说今年家里要见孝。以至于为了让她能看到孙子成家,由我母亲推动,迅速把表弟的婚事给办了。</h3><h3> 2009年国庆,我的母亲因病住院,做完手术几个月后便离世了。母亲的过早离开让我非常的震惊,从此,我对“善有善报”非常怀疑,对住在庙宇里面菩萨们的超凡能力也不再相信。</h3> <h3> 后来,姨妈告诉我,我的母亲曾在外婆重病期间独自到榔梨陶公庙长跪不起,为了祈求病中的外婆还能多享些福,愿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外婆延寿十年。2010年后,外婆的身体日渐硬朗,每日听经拜佛,用毛笔抄写经文,后来竟经常可以步行到几公里外的镇上去赶集,生命的奇迹让人唏嘘。为情而往、因爱而生。</h3> <h3> 外婆与外公从结婚到现在一起风雨同舟了71年,从民国抗日、解放战争到新中国成立、国内运动及改革开放,时代的铁轮,辗过他们的身躯;烽火幸存,一生动荡,万里飘零;也正因为他们承受了战争的重压,经受过离乱的内伤;正因为,他们在跌倒流血的地方重新低头播种,我们才得以在和平中,天真而开阔地长大。</h3><h3> 2018年12月,在外公外婆结婚70周年暨外公96岁的寿诞上,外公唱了一首《满江红》,外婆则唱了一首《花好月圆》。</h3><h3> 时光如白驹过隙,人生如沧海一粟,又是新年的钟声敲响,历史的车轮迈入2020,民国的女子逐渐离我们远去,盛一杯薄酒,向外婆和她的年代致敬!</h3> <h3>附:赋诗</h3><h3>金屋银瓶风雲会合,</h3><h3>福人禄命江汉渊源。</h3><h3><br></h3><h3>金戈铁马遥忆远征岁月,<br></h3><h3>雲淡风清最美福汉陪同。</h3><h3><br></h3><h3>姻缘果定是前生,同心结自益阳城;<br></h3><h3>风雨同舟七十载,悠悠往事岁寒心;</h3><h3>生儿育女操家计,几经周折几艰辛;</h3><h3>白手持家谈何易,忘餐废寝苦挣拧;</h3><h3>不负丹心成意愿,终盼子顺媳贤能;</h3><h3>意欲晚景心舒畅,更想偕老百年春。</h3><h3><br></h3><h3>七十年甘苦同舟内助称贤方期白首永偕同度桑榆娱晚景,<br></h3><h3>两三日病魔重扰沉疴没起顿使老夫弥痛欲成夫妇待来生。</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