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腊八》

天涯

<h3>&nbsp; 岁岁腊八,今又腊八。</h3><h3> 腊八,是我今生永远铭记的日子。<br></h3><h3>&nbsp;&nbsp;&nbsp; &nbsp;一九八九年,腊八节,天奇冷。</h3><h3> 按照传统习俗,腊八节早上一家人是要一起喝腊八粥的,但那天早上祖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醒来,再也没有像往年一样喝上一碗腊八粥就永远地合上了她的双眼。</h3><h3>&nbsp;&nbsp;&nbsp; &nbsp;那年冬天,一过冬至,家里的气氛便有些异样,已经年过七旬的祖母明显有了生命迅速衰竭的迹象,饭吃得越来越少,话也说得越来越少,夜里的呻吟声却越来越多……</h3><h3>&nbsp;&nbsp;&nbsp;&nbsp; 进腊月门后,平时和祖母同睡在一起的我和妹妹就没有再和祖母一起睡在主房的炕上了,家里安顿我们和母亲睡在侧房里。伯父和父亲几乎每晚都和祖母睡在一起,姑妈也白天黑夜地陪着祖母,别的亲戚也闻讯赶来探望,和家里人商量着送祖母去医院的事情,但祖母坚持不去。于是请了大夫来到家里,号脉,听诊,用药……最后大夫说准备后事吧,看样子熬不出这个冬天了。</h3><h3>&nbsp;&nbsp;&nbsp;&nbsp; 家里顿时便笼罩了一层浓重的悲愁——虽然祖母当时已年逾古稀,在我们家族里也算是寿数最大的老人了,而且早已是儿孙成群了,但是无论怎样作为儿孙面对生离死别总是难以接受,骨肉之情永远也难以割舍……</h3><h3>&nbsp;&nbsp;&nbsp;&nbsp; 但是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祖母最终还是没有熬出那个冬天。在腊八节那天太阳升起时祖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h3><h3>&nbsp;&nbsp; &nbsp;&nbsp;祖母的一生是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是坎坷而又顽强的一生。</h3><h3>&nbsp;&nbsp;&nbsp;&nbsp; 据姑妈回忆,祖母属相为龙(据我推算,祖母生于农历丙辰年,应该是公元1916年),到我们家之后,育有二子一女——姑妈和伯父生于解放前夕,父亲生于1954年。(当年伯父口述:祖母生三子三女,其中早夭二女一子)祖父早逝于1955年,当时祖母才三十九岁,姑妈十五岁,伯父十一岁,父亲还不满周岁。</h3><h3>&nbsp; &nbsp; 我从不敢想象祖母是如何以孱弱之躯拉扯三个尚未成年的子女长大成人,我从不敢想象裹着小脚的祖母是怎么趟过岁月的长河熬到家业重兴,我更不敢想象祖母在祖父离开的日子里如何面对社会、族人、家庭的重重压力又度过了三十多年的艰辛岁月。</h3><h3> 这是在我记事之前的祖母,大多来自于父辈的口述。后来,我童年中最幸福的时光都是有关祖母的记忆。</h3><h3> 树大分枝,户大分家。在我记事时我们一大家子已经十多口人了,原来的院落显然有点狭小,于是祖母决定给伯父和父亲分家。按照传统习惯,祖母由父亲抚养。分家不久伯父一家就开始在新院址上打庄盖房,祖母其时已不能干重活,但还能上灶下厨,忙着为提夯筑墙的邻舍们准备腰食和晌午。得空时就领着我去看伯父家的新院子,乐呵呵地和前来帮忙的邻舍们打招呼。</h3><h3> 小时候的夜很黑很长,但是有一个记忆却永远温暖着漫长黑夜里的我。那是祖母向我和妹妹娓娓讲述关于祖父生前家族曾经辉煌一时的家族史;那是我和妹妹蜷缩在祖母的怀里,听祖母喧《黑黑和白白》的谎儿;那是我和妹妹倾听祖母哼着童谣:花牛犊儿花,角角(音ge ge)儿会担水,尾巴(音yi ba)儿会扫地……</h3><h3> 祖母曾在我拿回第一张奖状时眯着眼睛仔细地上下端详,用她青筋裸露的手摩挲着我的脖颈,从口袋里摸出几粒花糖放到我的嘴里问我:“甜不甜?”我贪婪滴吸吮着糖水,对祖母说:“真甜!”于是祖母说:“好好念书,长大了吃‘皇粮’ 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也跟着享几天福。”</h3><h3> 贫寒艰苦的生活磨炼了祖母坚毅刚正的性格,也迫使她不得不掌握了许多原本是男人们才需要熟练掌握的劳动技能。</h3><h3> 我至今也想象不出祖母是如何长年累月从事那些粗笨的农活的。但是我曾亲眼见过祖母曾手把扫帚教母亲掠场——那是打麦子扬场时必须要掌握的一项技术,角度、力量、甚至眼神都是一种技巧。后来我学掠场时父亲还在训斥我:“你奶奶那时候用掠扫时,有多少草沫子都掠得干干净净,你看你们!你看你们!这么个活都不会!”</h3><h3> 小时候的我非常顽皮,常常惹父亲动怒,轻则斥责,重则打骂,祖母便是最好的避风港,可是有一次,我却惹得祖母也大为恼火,所以至今还记忆犹新。夏收时节,父母都去地里干活,妹妹也被领着去捡麦穗了。当时祖母已经卧病在床,行动不便,我便留在家里照看祖母,父亲怕我溜出去玩,便从外面锁了大门。在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的时代里正当“淘气包”时候的我怎么能熬过夏日漫长枯燥的一个下午呢,于是想翻墙到外面去找小伙伴们玩,祖母便大骂起来,我极不情愿地从墙头上爬下溜进院子,无聊至极就上飞下跳地追鸡撵狗,一时间院子里尘土飞扬。祖母隔着窗户大声地骂我,我依然是不休不止。下午父母收工回家,祖母便向父亲告了状,父亲当然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用他的粗糙的大手扇我大耳刮子,我夸张地大声哭喊,祖母便又反过来呵斥父亲:“你下手轻点,别打坏了娃。”我于是就乘机溜到祖母背后躲了起来,父亲也只好作罢。</h3><h3> 祖母人生最后的三年时光是在病痛中度过的,瘫痪在炕的她无法再为家里做点什么,虽然父母从无怨言地侍奉左右,但是祖母老是说自己操劳了一辈子,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成了家庭的累赘,又抱怨为什么阎王爷不早点召她回去。虽然她的话明显少多了,但是对我和妹妹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总是唠叨这唠叨那。直到现在祖母的那些唠叨还时时在耳畔回响,除了日常吃饱穿暖的唠叨,还有让我们以后认认真真学习、堂堂正正做人的唠叨,但更多的是讲述我们家族兴盛和衰落的历程。也正是在祖母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我慢慢知道了创业难守成更难的道理,也越来越读懂了是什么力量支撑着祖母在漫长的岁月里倔强地面对着风霜雨雪而不退缩。</h3><h3> 祖母的丧事办得很隆重,也很热闹,伯父和父亲竭尽所能风风光光地为祖母办了葬礼。下葬的那一天,人很多,姑妈哭成了泪人,我躲在厨房的里间里不肯出来,想着祖母生前的种种情景,一个人偷偷抹着眼泪……</h3><h3>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腊八节。祖母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十年了。三十年里,家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这一辈都已经成家立业——大姐、二姐都已经儿孙成群当了奶奶,大哥、尕姐和我都吃上了国家的“皇粮”,妹妹也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小一辈中卓尔也在今年考上了吉林大学……我想祖母在天之灵如果有知,她一定会欣慰地注视着他的儿孙,护佑着她的后人。</h3><h3> 在每一个腊八节到来的时候我们都会想起祖母,还想喝一口祖母亲手熬制的腊八粥。</h3><h3><font color="#010101"> 奶奶,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你永远是我们家族的一座丰碑,你永远是我们后辈的骄傲,你永远是我们不竭的精神源泉…… </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