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月

美傻

　　我是在下午三点多时抵达故里的。
　　彼时惠风和畅，深邃清澈的天空倒映在阳珵前碧波似的湖泊里，连同庄严村庄下的砖瓦，一同沉醉在午后辉煌而祥和的阳光中。我的脚步匆匆，来不及驻足凝望这阔别四个月后的风景，一颗心匆忙赶赴到日夜思念的奶奶身旁。

爷爷病逝四个月了，重回故地，一切变得熟悉又陌生。同样的天和地、同样的村寨和巷口、同样静心等待我归来的奶奶。但见不同的是，不见爷爷健康安在的面容，只空留一处青冢黄昏。温情绵绵的阳光依然照耀着大地，我的爷爷却再感受不到了。

　　我透过家里铁门外的门缝喊了一句：“阿嬷。”一眼望到了黑暗中孤独身影的奶奶。那是一种怎样落寞的身影啊！她坐在电视机前，平和地看着电视，因为楼门紧闭的缘故，家里是昏暗的，只有电视机跳跃着不同色彩的光。
　　奶奶听到我的声音后，像是期盼已久，惊喜地坐起来：“门没关，快进来。”她说。
　　我推门而进。“累坏了吧？中午赶车没吃饭饿坏了。”奶奶说，随即起身后走向厅堂，张罗冬至节后特地为我留的米粿。
　　我放下行李，目光落在爷爷生前床位摆放的位置上，如今置换成一幅爷爷出殡时的大合照。一股巨大的悲伤霎时间直逼心头，涌出眼眶。我望着久而不见的奶奶身影，想象着她这段日子以来难捱的时光，三餐桌前奶奶单人独持箸，夜来孤枕难眠无人言说。生命纵有再大的波浪也扬帆挺过，如今单只扁舟难抵孤寂的严逼。

我的眼泪簌簌滑落脸颊，以至说话时声线变了音色。
“感冒了吗？”奶奶关切地问道。
“不！没有，没有。”我含泪吃着米粿，奶奶依然平和地看着电视。
直到我吃完米粿。我们彼此都不敢提及埋藏在心底最撕心的痛，我害怕伤害到奶奶的心。可我分明看到她不经意一抹后还藏留在眼睛旁的泪水。
“你爷爷走的时候……”奶奶一开口，伴随一阵哭腔声泪俱下……我赶忙坐到她身边，抱着她，所有悲伤的情绪瞬间喷涌而出，两人哭得好不凄哀。
“你爷爷走的时候，我咬紧牙关不能哭，一哭就做不成事……”奶奶平复着心情说。
“爷爷知道的，他要走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你。”
……那天，奶奶和我说了关于爷爷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所言所态、纷至沓来的亲友和悲痛欲绝的送行仪式……

　　时隔四个多月，关于爷爷的一切总在不经意间忽闪过我脑海。他的笑容、身形、谈吐隐藏在我生命的每一处角落，使我时时记挂。奶奶执着地守在，和爷爷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任凭孩子们如何规劝她到外地一同生活，她守家的信念一点不容动摇。仿佛守在这里，爷爷就会找到回家的路，又似乎守在这里，便可以时时回味他们过去漫长的一生。
　　爷爷离世前曾对奶奶说：“不用担心一切，孩子们都是孝顺的。”
　　人生多么遗憾！人生如月，越是圆盈越是要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