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写在2019与21世纪10年代的最后一天

申司南

这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也是21世纪10年代最后的夜晚。钟声过后，一个崭新的十年将会向我们走来，20年代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了。 每到逢九的年份，总是会让人无限感慨，因为它意味着又一个年代即将过去了。站在10年代的岁末，听着2019年的尾声渐渐远去，回望这即将过去的2019与10年代，十年一觉，大梦一场。

2010s

这十年是成长与迷茫的十年，也是经历最丰富的十年。十年里，我从初中高中到大学工作，经历了中考高考，和两次心态迥异的考研。直到今天——10年代的最后一年的最后一天，我仍然站在人生的转折点上，做着足以改变未来的选择。

十年里，我用了四分之三的时间攀登于书山，也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迷茫于人海。上学的那些年，我成功过，也失败过；体会过不负苦心人的欣慰，也感受过人间不值得的失落；创造过考证一次通过率百分之百的记录，却在最重要的高考中失利。但是，无论成败，我始终没有放弃向前走，向上走。也许我走得不快，也许我爬的坡不陡。但我知道，我每天都在进步，每天都在学习接受新事物新知识，每天都过得独一无二。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以知识为标尺度量生命，这样的日子过得平稳、安心。

然而，就像扁舟总要从河流漂进大海，学校的生活无法永远维持下去，毕业打乱了我十六年的成长之路。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工作让我的生活变成不断地重复，甚至可以被压缩成一天。我不知道每天到底都学到了什么，又与前一天有什么不同。失去标尺、无法量化的人生让我无所适从。我弄不清今天比昨天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搞不懂自己的工作做得是好还是差，想不通怎样算是优秀怎样算是不足。象牙塔外的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正确的标准。

我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看着芸芸众生处在颠倒翻滚的位置上拼命挣扎，仿佛大摆锤里的人拼命想挣脱那无常的起伏与旋转。我看着酒桌上各色人等前倨后恭觥筹交错，露出咬着后槽牙的笑容，说着隔了十层城墙厚的贴心话。热爱美食的我第一次体会到珍馐美馔也可以如此难以下咽。我想念一个人的午后，红泥火炉上的小米粥，在这寒冷的季节，眯起眼轻咂一口，一线暖流直入心底，千万个我顿时就欢腾起来，那是多么温馨热闹的狂欢啊！而现在，我漠然地望着那些涨红了脸的过客在几方圆桌间上蹿下跳，从我身边往复穿梭，在无尽的喧嚣中，我却感觉到了无比的孤独与寒冷。

在这迷茫与孤独中，我迎来了2019年的钟声。

2019

或许是孤独与迷茫的时间太久，这一年刚刚开始，我的情绪就出现了问题，突然陷入虚无主义之中。我开始怀疑一切事物的意义：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何而存在？我为何是我？而我又是谁？这种终极命题不断困扰着我，让我觉得一切成败都没有意义，我需要一个本质的动力来驱使我。而与此同时，我又觉得时光飞逝，痛惜自己手中的时间太少而想要实现的终极目标太远，一天天变得越发焦虑。虚无与焦虑的双重情绪打击着我，我需要找到一个思维的突破口。但是很遗憾，我自己想不明白，也没有人能给我答案。我只能暂时压制他们，我离开了宿舍，换了新环境，这个决定拯救了我，让我的情绪暂时平复了下来。

平静之后的我仔细分析这情绪背后的暗示，我渐渐体会到，也许现在的生活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航路，方向错了，越努力就离目标越远，失去方向的努力怎么会不怀疑生命的意义呢？我应该朝着自己的目标去奋斗，可是，我能放弃现在的一切吗？我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吗？家庭的压力，自己的魄力与毅力，我没有把握。我虽然找到了病根，却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去除。

我只能先做保守的治疗，做一些治标不治本的工作：先把报了名的CMA考过。不管怎么说，得给生命一个目标，给生活一个刻度，让每天都有所收获。整个7月，我埋首书山学海，我不想重蹈去年的覆辙，打无准备之仗，虽然最后侥幸通过让我非常惊喜，但我更想要稳稳的幸福。而结果也没有亏待我，我如愿拿到了CMA证书。

可是这种努力过后的欣慰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摆在我面前：得到了好结果，同时也意味着目标消失了。下一步我该怎么办？继续那些永远不被认可的工作？还是再给自己找一个考试？或者……彻底改变航向。我当然希望根治问题，但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以撼动家庭管束与自我徘徊的契机。在机会出现之前，我只能继续治标和等待。余下的四个月，我选择了试水MPAcc。

三年前，我差一点就踏上考场，但是为了天津户口选择了工作。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让我有些后悔的。所以，这一次，我要弥补之前没能升学的遗憾。因为家里的压力，我没法放弃工作，只能选择非全日制。我报了南开大学，既然上不了全日制，那就圆一个名校梦吧。

三年前，我在经贸三教A112备考；三年后，我在塘沽麦当劳二楼备考。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心境，唯一不变的是手中的课本与习题。一切仿佛又回到了2016年，报名、确认、备考，当年没有走完的那段路，现在我正在一步一步将它弥补完整。我以为今年的故事就将这样结束，直到2019年12月11日，那个契机突然出现。

事件的意义并不会自动显现，而往往是由结果来反演的。也许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完全领悟这件事对我的未来将会有多么大的改变，但我知道它足以影响我的余生。如果说人生就是由几步路来决定的，那么这件事一定会成为其中的一步。

12月14日，星期六的下午，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这必将是改变我一生命运的时刻。这一天我姐来到了我们家，和我简单聊了几句，就把我爸妈单独叫到屋里。十分钟之后，又让我进去了。这个时候，我爸妈向我宣布了一个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敢相信的决定：

辞职考历史研究生

几天之前，他们还以不容争辩的口气拒绝了我辞职考研的想法。那时候莫说是考历史研究生，就算是考MPAcc，也必须在职备考，甚至考全日制的想法都让他们大为不满。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十分钟，他们竟然说出了我本打算二十年后才能实现的终极目标，也是每年年终策划都会提到的深埋于心底的梦想，未寂的心火。这十分钟我姐究竟说了什么，也许会成为永远的迷题。但是我知道，这必然是改变我人生方向的对话，是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对话。

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刻我的心境：心突然间的空了，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是从天堂降下的神谕，光芒普照在我的身上。我看着他们身上发着光，伸出了手，身后是一条金光大道，而我在黑暗的泥淖里，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他们的手。5秒钟之后，泪水喷涌而出，打湿了我三层外套。我从没想过，我今生还有机会去自由地选择我的人生。那深埋在心底的梦想，向前一直延伸到2001年的夏天，那是我第一次打开中国历史课本的时刻，我对历史的热爱，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我又记起我第一次在日记本里写下为历史奋斗的梦想的时刻，那是2010年的夏天，我拿到市一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距离现在整整十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就算高一选文科时和家里争吵，就算高二透露学历史的想法被家里反对，就算高考报志愿被盯着防止报历史，就算考研也没期望过能跨考到历史专业，就算以为一生都要与历史研究无缘，我也从没减少对他一丝一毫的热爱。满满一书架的历史专著是我对他的执着与忠诚，也彻底感动了家人。历史已经成为我身体里血液的一部分，历史人的血只有流返历史才能停止沸腾。

在变舵驶向新的航路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那就是完成最后的一周的MPAcc之路，并且走上考场，给延续了三年的征途一个答案。纵使考试结果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也要有始有终地结束这段旅途，这是为我三年多考研路画上最终的句号，也是给我七年会计生涯写下一个圆满的结局。

12月21日，我走上考场，在南开大学津南校区B403完成了2020年研究生招生考试。延宕了三年之久的MPAcc之旅终于走到终点。

12月22日，我扬帆起舵，将人生之帆彻底开往历史的汪洋。我相信，那里有我期待了18年也等待我18年的绝世风景。

未来

鲁迅说：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人生如梦，十年一觉。我花了十年时间，走过无数黑暗与荆棘，翻过叠嶂层峦，涉过激流险滩。虽然历尽艰辛，但幸运的是，梦醒时分，觅得归途。我固然知道未来绝非一片坦途，甚至会有更险的峰，更湍的流，更远的路。但是人生之路是痛苦还是欢愉，并不完全取决于难易，更在于路的尽头，是否有点点星河，晨光熹微。纵然夜幕如漆，只要北望星斗，也可以去家万里；哪怕白昼如雪，如果心中无路，也必将寸步难行。

这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也是21世纪10年代最后的夜晚。旧岁的舞台就要落幕，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上一个年代正在挥手告别，下一个年代已经飞奔而来。十年倏忽而过，无论这些年我们是悲是喜，且好且坏，一切的喜怒哀乐都终将gone with the wind。新的十年已经在等待着我们了，准备好了吗？向着全新的征途，向着内心的方向，向着梦想中的汪洋，向着终将到达的彼岸，出发吧！

我于岁末醒来

醒时即为来路

幸而觅得归途

且远去不须顾

Au revoir, 2019; bonjour, 2020

Au revoir, Années 2010; bonjour, Années 2020